沾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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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沾襟



    崔莹见他神色淡淡,全然不再将她放在心上的模样,心中又气又难过。



    “我自是知道,你心中厌我,瞧我不上。好容易出门散散心,却偏偏不幸又遇着了我,打扰了你的好兴致。”



    “我又何苦来你眼前自讨没趣,自作多情”着她便擡头站了起来,眼中蒙了泪,“是我对不住公子,碍了公子眼,我走还不是吗?”



    她一边委屈地着,一边就这样不遮不挡地向檐外走,半边身子顷刻就暴露在了雨幕之中。



    水气拂面润湿了她本已半干的碎发,崔莹也不伸遮挡,就任由那细碎的乌发挂上了重重的水珠子,可怜兮兮地搭在白皙的前额头上。



    连淮见她对着倾盆而下的暴雨视若不见,竟当真要这般坦然地走进雨里,心中顿升起了几分焦灼与恼意。她总是这样任性使气,也不管如此走出去身上将淋着多少雨,她原本身子孱弱,哪里受得住这些。



    待到她将要与他错身而过时,连淮见她甚至有意避开了自己半边伞檐之下框出来的干净天地,非要绕过去淋那倾盆大雨,不由得气笑了。



    他错开一步,重又挡在了她的身前。



    他的武功远在常人之上,轻功又出尘绝俗,若真有意要拦住她,便是来了千军万马帮她解围,她也逃脱不出。



    “做甚么?你不是不要管我吗?”



    崔莹见他拦下自己,不由分地将半边伞面撑到她头顶,将她从这风吹雨打中护住,终是忍不住眼泪滚滚而下。



    但想到了自己全身淋了个湿透,泪水估摸着也被风雨胡乱的糊在了脸上,发上,衣服半湿不干,皱皱巴巴的,哪里还会有往日里半分精致的模样若再叫他看了过去,他恐怕就是算最后半点未了的余情也要就此散去了。



    她只顾着低头,不叫他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子,加快步子往外面走。



    “那就由我自己去好了。你也了,我有有脚,尽可以自己走”



    只是她先前在墙角蹲的久了,腰腿都有些隐隐发麻,这会儿忽然加剧的动作教她脚下一浮,一步没有踏实,身子便有些前倾。



    恰在这时,不知哪来泥水冲来了一块半大不的石子,正好卡在她右足的绣鞋边上,这一绊之下,她右脚一拐,轻呼了一声,整个人便不受控制的向旁倒去。



    连淮眼见她向自己这边倒来,电光火石之间不及细想,下意识地便伸去扶。



    这一扶之下,才惊觉她身上绵软无力,不由得加了力道,将她整个抱在了怀里,由她软软地靠着。



    崔莹本以为自己要摔倒了,却在这转瞬之间做到了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里,不由得又是一声轻呼。



    她此刻兴许已然发起烧来,浑身滚烫,半点劲也提不起来,头一阵阵的发晕,她下意识地将脸埋进他怀里,无所顾忌的整个人的力道都赖在他身上了。



    外面风雨萧条,飒飒寒风刮得人脸上发疼,而她却依在他怀里,双紧紧贴着他的衣襟,便如同找到了避风港一般。



    她先前在寒风里冷惯了倒麻木无甚感觉,可如今被他轻柔地护住,却不知怎么的心里一下子感到委屈得难以承受,眼中发酸,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待连淮见她站稳,想要扶开她时,却已然被她紧紧抱住,依在他身上放声大哭起来。



    她将脸埋在他的衣襟上,哭的专注又伤心,仿佛受尽了委屈,教人听来肝肠寸断。



    连淮见她如此,心里也忍不住难受起来。但想到这一切的根由都起源于她,他又忍不住自嘲。



    “你哭些什么?”



    骗他瞒他的是她,此刻抱着他不放的亦是她。他当真有些不明白了。



    “你管我哭什么。”崔莹抽抽嗒嗒地道,声音里难免带了哭腔,听上去如江南雨一般软糯绵密,比之以往多了一分从未有过的软弱。



    这话虽依旧是娇蛮强势的,但由她这样来,却叫人生不起半分气,只觉得这样的口是心非,故作强硬更加教人心疼。



    “你总是厌我的我在你面前做什么又有甚么要紧,你总之是不要我了。”



    连淮听明知她这样一番话是胡搅蛮缠,但由他这样哭着出来,断断续续,气息娇弱,竟然真的被激起了几分怜惜之情。



    只是经过先前的一遭,他从梦中惊醒,心里早就明白了,再也不会走入她的圈套。



    “姑娘笑了,”



    他没有伸去推她,无论如何即便是按照他生来所受的教养来看,他也不会在暴雨的天气将一个伤心欲绝的病娇女子推开身外。即便那人不是崔莹,是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他也会带些对常人的关照和怜悯。



    他只是淡淡地将话接下去。



    “我又非姑娘的什么人,怎么能由我谈要不要的呢。”



    到此处时,他不免自嘲,同时莫名感到了几分失落。



    她从来也不曾是他的,又谈何“不要她”。



    “好嘛,我知道你便是想尽了理由”崔莹话到半路,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顿了一顿,竟再也没有力气出半个字。



    



    她便连站着的力气也被抽走了,双牵不住他的衣裳,软软的滑落下去。



    连淮见状不由的大惊,连忙伸箍住了她的腰,同时伸出一直去探她额上的肌肤,触只觉一片滚烫。



    “你”



    他环着她的不由得紧了一紧,语带焦急。



    “莫要了,我先带你回去要紧。”



    崔莹只觉得全身如同落在棉花摊里一般使不上力气,双眼皮沉沉的坠着,竟有些睁不动。



    她心里便知道自己总算是撑到极限了。



    如此刚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暗暗的提起全身的力气,推了他一下。



    “你既恨我,又何必再管我,由我死在这里好啦。”



    着她竟然真的趁他不防备挣脱开了他,自己便要往雨幕中走。



    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她便觉得双膝发软,眼前骤然一白,随即意识昏沉下去。



    “崔莹!”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刹那,她感到自己重又落入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中。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崔莹感到周身都被柔软的棉被包裹着,喉头发干,身上发热,也没什么力气。



    她努力尝试了两次,终是睁开了眼。



    只见眼前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客房,床头的案旁还摆放着一些点心清水之类。



    恰在此时房门开了,有一个侍女提着几笼热气腾腾的吃食进来,见到她正睁眼瞧着她,不由得欣喜,往外传话道:“姑娘醒了!快去通告少庄主!”



    罢她便提着那篮东西入得房内,向她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然后把放在几案上,已然冷掉的吃食拿走。



    闻到食物的香味时,崔莹这才惊觉,自己仿佛是有些饿了。



    但是她却没什么胃口,甚至只要一想到吃东西便觉得倦怠,竟连一口都不愿意吃了。



    不过片刻,连淮便从外面进了来。



    许是之前的衣服淋了雨打湿了,他此刻已然换了一身衣裳,白衣飘飘,清绝出尘。



    “感觉好些了吗?”



    他站在门口,与她相顾默然半晌,这才道。



    只是那语气依旧冷冷淡淡的,仿佛问她一问便是在例行公事,好对得起他那一颗仁善之心。



    他自然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她所图谋的是他身上的奇毒,也就是他的性命,这与她所受这一场风寒又怎能相提并论。



    崔莹知道,这样一哭一病,他也许心中爱怜她了,心软了几分,但依旧走不过心里那道坎。



    她需得再叫他这份心软更深几层,直入骨髓,让他想去也去不掉才是。



    “我能有什么好的,这天底下没一个人盼着我好,我也不曾积德行善,就算菩萨开了眼,要普渡众生也轮不到我啊。该教我发配到阎王爷那里成日里做牛做马才是呢。”



    听到她没一个人盼着她好时,连淮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像是被什么东西轻敲了一下似的,闷闷的,却又不出个所以然。



    他想对她别整天将“阎王爷”类的荒唐词挂在嘴边,她不会那样的,但是话到口边他又觉得好笑。



    她爱怎样与他无关,他又何苦去。



    “你叫人端进来的,这是什么?”崔莹问道。



    “这是我令人热的米粥,配有一叠糕点之类,你且用一点罢。”



    连淮淡淡地道,心中想自己只当是在积德行善了。她从昨日回来便昏睡到现在,他料到她一醒来便该饿了,于是早早地吩咐人备下,等她一醒来,便有热腾腾的东西可吃。



    哪料崔莹却摇了摇头道:“我不要,你将它们拿走罢。”



    “公子讨厌我,我便吃不下这些东西。”



    “我知道若我吃了,公子心里必定膈应难受如此便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