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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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欢
哪料他虽然下定决心不在意了,但这楼上的佳人语却不绝于耳。
“老前辈可得看着点,这一掌若再一次打到空气里,莫花儿云儿看着都笑,您自己脸上也挂不住呀。”
雪翁听她话中的讽刺与挑衅如此明显,冷哼一声,暗自想道: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咦?怎么老前辈这一掌,比之前那掌出的慢了许多,是不是人老了体力难以为继,眼下累了呀,毕竟前辈一把年纪了,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雪翁听到她话中的人老了之类,总觉得刺耳无比,额上青筋突突直跳。但他依旧强压着故作不理,接着一掌拍出。
“老前辈这一掌似乎又出的快了,可是听了我的话之后才如此的?”
那声音似乎带了几分感叹,悠悠地叹息着道。
“那倒是我的罪过了。若前辈真是年老体力不支,倒也无妨,哥哥乃是至善之人,一定会让你几分的。前辈无需逞强才是。”
她这话的让雪翁几遇吐血。他行走于江湖大半辈子,现在已然是放眼中原都难找敌的前辈高人,还需要辈相让?
他心中攒了气,出时便更为凌厉狠辣了。
见连淮剑来,他假意后退,虚让一步,那漂亮的剑光就从他胸膛前三尺的地方划过了。
“好剑法!”
“哥哥真厉害,这一剑连雪老前辈也不敢接呢!”
那清脆悠扬的声音从二楼窗口传了下来,声声入耳。
雪翁气急攻心。那明明是一招虚晃!哪里是他接不住剑招退让了?
他原本比试的好好的,这会儿被她一激,实在忍不住忽然起了攀比之心,连出几个狠招要将面子挣回来。
在他这江湖顶尖高功力十足的猛攻之下,连淮自然难以抵挡,不过片刻败象已生。
雪翁心下得意,暗想这一回崔莹总该无话可了吧,那料楼上传来的声音竟一声接着一声,俏生生的,连绵不断。
“这步法真漂亮!雪老前辈闪避起来要是有哥哥一半的轻盈利落便好了。”
“好招法!”
“这招声东击西,真是妙极!老前辈许是猜不出来吧,这才百般无奈后退了躲开。”
他听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话语越听越是怄气,忍不住涨红了一张老脸。
崔莹对连淮落败狼狈的模样视而不见,仿佛不存在似的,眼里就只看得到他的凌厉剑刃,翩翩身姿,对此赞口不绝。但凡有半点他占了上风的时候,她便一定会出声称赞,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顺带还将他雪翁拿出来恶意比较一番。
便算是连淮没有占到上风之时,她也能从他腾挪闪避的优雅利落中夸出花来,仿佛春去秋来,花开花落,碧波万顷,冬雪缠绵,在他这剑招下也不过是蜉蝣一时,唯有他这一人一剑才是这世间最好的造化,终万物之神秀,是极漂亮的。
雪翁没料到崔莹装瞎的本事如此之强劲,居然公然间颠倒黑白,仿佛连淮才是赢了的那一个,不由得感到憋屈万分,一口恶气,无处发泄。
又听得她几句冷嘲热讽,他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快要跳出来了。
好在这一场比试终于要结束了。两招之内,连淮便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了。
雪翁下定决心,速战速决,结束这令人不堪折磨的后半场比试。
哪里料到,就在此时,崔莹温婉悦耳的声音再度传来——
“哥哥让让前辈,瞧雪老前辈脸上发红,都快喘不上气了呢,便假意输掉一场,让前辈开心罢。”
听到这一句催命符般的话,雪翁忍不住足下一个踉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算是什么事?!
她如此一,他便是赢了,那也是连淮让他的。还什么前辈脸红喘不上气那哪里是体力不支,分明是被她气的!
雪翁脸上挂不住,忽然间停下中的招式立足不动了。
还未等连淮开口询问,他便已然气呼呼地一拂袖道:“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
他来找连淮比试是为了出气的,不是为了再多受一些气的!他下一回可得找个油头把那妖女支开,否则这口气是怎么也出不回来了,反而越积越多,叫他胸腔也要炸开。
真是折磨人!
连淮也将剑归于鞘中,见雪翁如此模样,心中也明白了,于是无奈一笑,眉眼间却藏着动人的温柔。
“舍妹顽皮,多有得罪,真是对不住了。”
他罢深深地行了一礼,言辞恳切,给足了他尊重和体面。
“今日有幸得到前辈指点,晚辈受益良多,真是感激不尽。若来日有何处能用到晚辈,晚辈定当尽心竭力,以期我这绵薄之力,或可报答前辈一二。”
雪翁见他如此举止得体,宛如春雨一般,教化万象,润物细无声,将一切都打点地妥妥帖帖,也就无话可了。
连淮这般大方坦荡,诚恳至极,让他倒也忽然感到胸中开阔,心性温和下来,也不怎么想要计较了。
罢了。
就当是那妖女有个好哥哥,两人相抵,他也就作罢了。
“明日早晨,你再出来同我比试。”雪翁正色道,神容之中竟显出几分激动。
他活了大半辈子,难得才见到如此可塑之才,可雕之玉,惜才之心大起,心下虽有对他兄妹二人的不满,但更多的便是高兴。
见到连淮短短时间内便进步神速,他便有一种不出的兴奋,仿若他自个儿也随之年轻了许多,武艺大有精进。
他性子向来直接,若是想做什么,便一定要去做成,不然浑身难受。抛开与兄妹二人的私人恩怨,他便能毫无芥蒂的将教导连淮一事将出来了。
“到时候你寻个由头,把你妹妹支开去罢。”他无意间又瞥见楼上的崔莹,忍不住一对白眉直抽抽,补充了一句道。
连淮不由得笑起来,唇角扬起微微的弧度。下来崔莹方才那番话,着实让雪翁耿耿于怀。
没想到雪老前辈行走江湖几十年,武功阅历都已无比老辣,竟然是吃这一套的。
“谨遵老前辈吩咐。”
“好好好。”见他如此答应下来,雪翁不由得心情甚好,“那便如此罢。”
罢,他拢了拢衣袖,提起内力施展轻功,不过眨眼间的功夫便已消失在几十米开外,再过一瞬,就飘飘然不见踪影了。
连淮目送他走后,下意识擡头往楼上瞧了一眼,便见崔莹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正俏生生地含笑望着他,见他瞧来,她便扬起帕子向他甜甜地招了招。
刹那间,他只觉得心跳一顿,更有一种不出的悸动。
此刻微风流水皆凝止停静,万物虚化作了背景,仿佛他眼中除了她,别什么都瞧不见了。
二人对视了一瞬。
片刻之间,连淮忍不住轻笑一声温声道:“姑娘快些回房去吧,总是探看在这窗口,少不得受风吹。我马上便回来了。”
崔莹听他如此提醒也感到自己面庞上被风吹的微凉,确实该回房暖暖,于是道:“那你来我房里陪我玩一会儿。”
她这话非是在问他,他自然连不的会也没有。
连淮却不甚在意,擡眸柔声道:“姑娘先回去,我过会儿就来。”
见到崔莹乖巧的点头答应,身姿从窗口消失之后,他方才将这地上的枯枝沙石稍作修整,然后也回了客栈。
连淮来时,崔莹正歪在榻上,百无聊赖,恹恹地把玩着自己鬓边漏下的一缕青丝。
见到他来,她眼前不自觉的一亮,从被窝侧里伸出来,向他招了一招。
此刻连淮已然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衣,披散如墨的乌发简洁地挽起,与那白衣相互映衬,温润如璞玉,清幽如翠竹,真是人间难得几回见的翩翩公子。
“我瞧那雪老前辈坏的很。”崔莹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拿过旁边的一个软枕靠在腰处,舒服的依在床头。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哪里是比试,分明是借着这个由头朝你撒气呢!哪有人比试的时候不点到为止,偏偏盯着你穷追猛打,故意叫你受罪。”
“他如此一个老前辈以大欺,倒也不害羞。”
连淮行走江湖多年,所见之事多了,自然也看得出雪翁许是心中有气,但这气又难以启齿,闷在胸膛中愤愤不平,这才想了这样一个迂回的主意。
至于他好端端的,从哪里受了这么大的气连淮走近榻边,瞧着崔莹那双灵动可人,极惹人爱的美目,心中自然是明白的。
“你同老前辈了什么,叫他心中这么大的气。”
崔莹与他四目相对,随即移开了视线,故作无辜地娇气道:“我能与他些什么,还不是求他行行好,照顾我们一二。”
连淮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即神色认真下来,正色道:“你可是担心的幕后之人对我们下。”
“他如此神通广大,想来早已盯上了我们。”崔莹淡淡地叹了一口气,神色平平静静,瞧不出在想些什么。
“这确是不错。”连淮点头应道,“这几日以来,我倒见过不少或与那幕后之人有关的蛛丝马迹。”
“你是”崔莹装作吃了一惊,转眸问他道。
“这树上的关匣子瞧着来历不凡,况我前几日总感觉被什么人盯着,这几日却又没了这份感觉,想来前些时日那人派下来查探,这几日心中已有了数目。”
崔莹听越是感慨,又有一种虽然吃惊诧异,却也在意料之中的感觉。连公子当真敏不凡,这期间各种细微之处,他竟然都察觉了。
有些窥伺或源于金樽银觞,他们虽然谨慎微,又远在千里开外,但难免被他发觉,而另一些
“这几日的安宁许有两种可能。一来,幕后之人武功高出我许多,若是他亲自出攀在檐外窥伺,以我的功力也是发现不了的,所能看见的也就是这表面的安宁。”
“二来有雪老前辈在,想来那人也不敢轻举妄为,下前便要掂量几分。”连淮一边着,纤长睫毛下的清冷眼眸一转不转地瞧着她,“这确是要谢过姑娘的了。想来是姑娘冰雪聪明,玲珑心思,这才能将老前辈从藐姑射之山请了下来。”
崔莹被他这样诚恳专注地望着,心中莫名的一烫,竟不知为何生出几分窃喜与羞赧来。
被她的连公子夸奖,原来是这样一种让人喜不自胜的滋味。
她从到大都在冰冰冷的魔教里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凡事做得好或不好都能得到几句战战兢兢的阿谀奉承,或是无人关心过问,倒从来没有谁如此夸奖过她。
“公子言重了,不过,既是如此,你想如何谢我?”
崔莹向他微微眨眼,美目流盼,不出的娇美可爱。叫人明知她虽然惯常喜欢得寸进尺,贪心的向他索要更多,心中却生不出半分的不喜。
“我倒真的有一事想同姑娘。”连淮微微一笑,神色间带了几分认真。
“姑娘不会武功,更无内力傍身,若是遇上了什么不测,实在是艰险的很。”
他一边,一边将她从肩膀处滑落下来的被子提了上去,轻轻的掩住她的玉肩。
“故而,我想姑娘兴许也要学一些简单的擒拿之术,总好过束就擒。”
崔莹闻言摇了摇头。“我力气,学了这个又有什么用,总之使出来也没什么效果的。”
连淮瞧他如此,心中不由得起了几分爱怜,眸中含了淡淡的笑意,声音温柔下来道:“并非如此。”
“这世上武功分成好些路数流派,有些侧重于招式外功,有些则侧重于内功修炼,而它们所凭恃的原理也不一样,或是以快取胜,或是以张法周全而胜,或是四两拨千斤,或是以柔克刚,或是以长久取胜”
“而擒拿之术最看重的便是以多胜少四字,简单而言,就是以你全身之力去克服敌身上最薄弱的某一个部位,将周身所有的力气都打在那一处之上。”
“这招是便是再柔弱的女子也可以使得的。”
崔莹听他这样一,心里便明白了。她虽本身不会武功,然而见过的武林高甚多,对各家门派路数也算是内行人了。
人身上各个部位各有其妙处,有些部位皮糙肉厚,伤着碰着了也不碍事,而有些部位譬如要e,一旦被点住,便全身不得动弹。
“譬如你要卸敌的左肩,而你力气远不及对,如此一来,唯一可行的做法便是转腰收,全身而上,将腿、腰、臂上的力量全都压在对方肩膀关节上,然后顺势”
“我明白了。”
崔莹忽的想起了什么,又向连淮眼神示意,然后故作神秘的轻声道:“公子过来一下。”
连淮不解其意,但瞧她目光灿若华星,似带了几分兴奋与狡黠,心中不自觉的无奈一笑,也就依着他的示意在她塌边坐了下来,挨近了她。
他刚一坐定,便感到自己的右指忽然触到了一片细腻温暖的肌肤,旋即相依一处——竟是被她的整个握住了。
他心中不由的大震,顿觉得一阵酥麻之感,从指上传来直通心底,让全身都为之一僵,动弹不得了。
“姑娘”
指处被轻轻握住的温暖便有如风吹花开,仿佛春光临世,万物都为之明媚起来,却又带来了一种无比僵硬的紧张之感,让他一时之间足无措。
他先前可从未与任何一个女子有半点肌肤相亲,唯一一次有的,也是为了试探而故意去握她的。
只是那时他心中满是冷漠苦涩,只记得观察她的神情微妙之变,倒不曾留心这双相握是如何感觉。
“连公子”崔莹歪在榻上,坏心眼地贴近了他,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感受到他身上的僵硬,她不由地想笑,竟然蓦地里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甜蜜之感,仿佛天地时光都静止在这一瞬才好。
她凝视他的侧脸,偏头依了过去,声音满是纯真无辜,贴在他耳畔道:“你瞧,这可算是以多胜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