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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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她
“看来你福气不浅啊,竟然能同那般神仙家人相知相爱。”崔莹假意赞叹,不冷不热地道。
徐宥之尚且沉浸在那怀念与遗憾之中,竟未察觉她话中所含的几丝冰冷,顺势叹息道:“能得桑姑娘青睐,便是我天大的幸运,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我当时竟未想到她还念着儿时的情意,竟真会同我书信往来,顿时激动不已,开心的舞足蹈。我生来二十余年,竟从未如此欢然畅快过。”
听到这里,崔莹瞧着他的目光不深不浅,冷笑了一声道:“你从前恐怕也没有如此情根深重。莫不是重逢之后见她生的竟然如天上仙女一般好看,见色起意,又重新一见钟情了?”
他措不及防之下被如此一问,又见得她那目光直朝自己而来,清澈透亮似乎能将自己从头到尾看穿,顿时觉得背上发毛。
那一字一句都如此犀利刺痛,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赤条的躺在光天化日之下,浑身上下再无遮拦。
他下意识的为自己辩护道:“我这并非”
擡头一遇上崔莹的目光,他便知道自己错了话,又连忙改口。
“姑娘的是。姑娘真是冰雪聪明,连这都能看得出来。我年少时情窦未开,确实不曾那般惦念桑桑姑娘,只是成年之后重逢,才猛然间感到这情之一字的滋味,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崔莹听他好歹有几分诚实,于是眼眸中所透出的气场便淡了些,只是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淡淡道:“你能将见色起意到如此动听的地步,也是难得。”
“不过,我倒也有几分好奇,你既然真心喜欢桑姑娘,又为何舍得下心利用?”
这话由她问江处来本是十分令人诧异之事。崔莹从生于极乐殿,她印象中所谓的“喜欢”二字向来不是如何珍重的感情,不过是活于这人世间,无趣时的一些偏爱的逗乐罢了,与利不利用的更是毫无关系。
然而当知道了那桑姑娘的来历之后,她却非要如此问不可。
她既是那个人的女儿,媚人心魄的本领自然远非常人所能及,在这般的引诱控制之下,身为平常男子,徐宥之竟然能保持利用她的初心,实在是不可思议。
“这确是我的不是,我已然知错了,真心相爱之人又怎能相互利用,我当真是那狼心狗肺的,没脸没皮,罪过啊”
崔莹听他长篇大论的忏悔,直皱眉头。又见他诚惶诚恐,忏悔的极是真诚,心中暗想他许是以为自己身为女子感同身受,便极力在自己面前呈现出忏悔的一面好叫她不要痛恨他。
“我不爱听这废话。”
她出声打断了他的言语。
“是,是”徐宥之这才反应过来,暗想她既如此心狠辣,想必也不会同情桑姑娘的,于是便略去不谈了,“我并非诚心利用桑姑娘,而是迫不得已。”
“一来,我受那红袍男人所迫,百般惶恐之下只得妥协,按他的吩咐一步步坐下埋伏,诱那燕云飞入局。”
红袍男人?崔莹之前从未听他过这人,听他言下之意应是那幕后之人的模样。徐宥之之前精明的很,从不多透一字半句,此刻应当是刚从鬼门关里出来,脑子尚不清楚,于是无意间漏了嘴。
“二来,当时桑姑娘曾隐约向我倾诉她并不开心,不想与那花心风流的燕少爷同处一处,想与我双宿双飞,过上那神仙眷侣般的日子。只是苦于燕云飞实在是武艺高强,在江湖中地位又极高,他若是不放过他,她根本就不得法”
“你是这桑姑娘也有意无意地诱哄你对燕云飞出?”
“她虽未曾明,但应当是想要如此的。”
“这么你此次出倒是在救风尘?”崔莹忍不住笑道,只是这笑意挂在眉梢,却未达眼底。
“若是我有足够的银两,当时在扬州城花月楼里,便应该出将桑姑娘救下的”到此处,徐宥之忍不住长须短叹起来。
崔莹却越发觉得疑惑。
“你既桑姑娘如此漂亮,那当今朝廷可有达官贵人,瞧中了她,要买来做妾?”
若是有朝中大人假公济私,借着什么由头叫花月楼将人给他,难道那区区一个风月之地的主人还有的选择不成?
她又怎会最终落在了燕云飞里?
“许是有的,”徐宥之仔细回想了一回,微微点头道,“在花月楼当晚我与她初重逢,对她之前的是知之甚少,但我曾听她在这楼里接待过许多大人物,乃至于当朝宰相也是她的入幕之客”
“都怪命运弄人,若是当时没有胡人入侵,一通兵荒马乱,桑桑又怎会与母亲走散了去?后来承受那么多的苦楚,哪怕心中不愿还要笑脸相迎”
他越越远,见到崔莹的目光后心中不由的大震,立刻收回心神,诚惶诚恐的道。
“这燕云飞是如何最终买下她来的,背后有没有什么蹊跷,我当真不知道,但是当日里的确是他出价最高,按照常理也应由他所得。”
崔莹微微点头道:“很好,你既把你知道的尽数了出来,我听着也倒有趣,余下的你实在不知道那便不知道吧。”
徐宥之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暗道她竟十分通情达理,温柔可欺。早知如此,他兴许也可以少几句,只当时不知道
“我从前听闻那江湖大盗杨仲郎是个左撇子,你刺杀燕公子那晚可曾瞧见了?”
徐宥之微微一愣,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当时心急如焚,瞧的不甚清楚”
他闯荡江湖多年,心中自也有几分计较,知道这档口若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你都与他打动起来了,怎会不甚清楚呢,你心中估计还恨的很。那东西最初的时候恐怕是拿在你的右上罢,然而谁料到杨仲郎竟然是个左撇子,最擅长抢人用上的东西,于是你不提防之下,竟差点被他抢去了。”
随着她这一番话将下来,徐宥之的脸色越来越白,心中大震,浑身顿时湿透,宛如海涛将他卷起翻滚一般。
她是如何知道的?
她竟然能描述地这般清晰,仿佛亲眼见证,一般连细节处都的一字不差。
徐宥之嘴唇止不住的哆嗦起来,紧紧地贴合在一起,想要张嘴发声却都不能了。
是啊,郎中过,他这毒若是没有解药,任谁见了都救不了,除非神仙下凡。而眼下她竟能起死回生,救他一命。莫非这崔姑娘当真是天上的神仙。若真是如此,他刚才还想她温善可欺,简直是最大恶极,若她当真可以窥得过往,听到他心中所想,可盼着她莫要计较才是。
他得赶快将功赎罪,从此收了那些心思,老老实实的才好。
“是,是”徐宥之连连点头。
崔莹见他如此害怕,将自己当做了神仙一般供着,心中暗觉好笑。实则她哪里是什么神仙,方才也只是半真半假的试探他罢了。
从上一回徐宥之所来看,他并未与房中任何人打斗过,然而墙上的痕迹却显示他与人交过。
而且那痕迹稍纵即逝,可想而知对方短时间之内便将他制住了。
若来者是那幕后之人,想来他身中奇毒,又早已领教过那人段,是万万不敢与他动的。因此她便猜测那人是前来浑水摸鱼,捞些好处的杨仲郎。
果然听得徐宥之道:“我原先只是按照那红袍人所制住燕云飞,最好能将他千刀万剐了去,只是心中却总不明白他所做为何?若是单纯的与燕云飞有仇,倒像是如此,但他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后来我渐渐发现那燕公子所押送之物实在是珍贵至极。”
“你是如何发现的?”崔莹问道。
在燕盟主昭告天下为儿子寻仇之前,这一趟押镖本来是件极其隐蔽之事,若非有心留意者或是本就是消息灵通之人倒很难知道。
“我发现自从一队人马入住客栈之后,这客栈周边总有些许不安宁,我虽已退出江湖,但毕竟是习武之人,一眼就可瞧出这周边忽然多了许多平时难得一见的高。”
“只是程家镖局不愧是经验老道的,燕云飞深得父亲亲传,也是武功高强,非我辈所能及,这些人虽有蠢蠢欲动的,但皆未得。”
“故而我越发觉得那幕后之人所贪图的不只是燕云飞其人,而更像是他押送的物件。”
崔莹一边听着,一边在心中暗自回想。大半年之前,她确实曾于百晓生那里探得消息,这所押的,乃是圣上亲赐,事关千万人生死之物,是务必要在今年三月以前将这东西从蜀地押往京都。
但这东西到底是什么,饶是她下的探子已然布置得天罗地一般却依旧探不出半分。恐怕就连燕云飞自己也不知道了。
“于是我心中生出一计,将燕公子迷晕之后从他怀中把那宝箱的钥匙拿了出来。”
“那幕后之人既然心狠辣至此,喂我毒药以逼我妥协,想来事成之后也不一定能放过我,恐怕还要杀人灭口。于是我不如将这钥匙紧紧的攥在里或者藏去某个地方,届时那人没了钥匙无法开启宝箱,自然也就有求于我,不能杀我了。”
再回想数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徐宥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我原本算的十分妥当,比书信中所约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动,料那幕后之人纵然发现也已然晚了,钥匙已入了我的里。”
“可是谁曾想,就在这档口,杨仲郎进了来。”
纵使时过境迁,徐宥之提及此事依旧忍不住咬牙切齿。
“那可耻的毛贼,早早做好了功课,在我这客栈周围布下了各处关窃听,我一有动静,那布置得天衣无缝的绵绳便开始震荡,他就知道了。”
“他显然是为了那押送的宝物而来,径直抢我中的东西”
崔莹忍不得他这絮絮叨叨的模样,忽而打断他道:“我瞧你内劲极虚,定然是打不过他的。他抢过了东西,心下却也忌惮燕盟主,难道便不曾杀你灭口吗?你后来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徐宥之听的身上冷汗直冒,暗道当真是什么东西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是,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红衣人进房救下了我。”
“他的武功比之大名鼎鼎的杨仲郎还高出甚多,但他竟不着急将那钥匙抢回,只是对杨仲郎道:”
“你想要这宝物倒也无妨,我只需你用那独家秘传金刚爪的功夫在这人身上挠几下,如此我非但不会伤你,还能叫你带着这跑步逃跑,你意下如何呀?”
崔莹不由得微微蹙眉。这金刚爪乃是杨家绝活,挠在人身上便能伤及骨头,将骨脊震碎一半,自此之后每到湿寒之际都疼痛难耐,几欲昏死,就算是神丹妙药也无法缓解一二。
如此听来,那红袍之人对燕云飞可谓是恨之入骨。他竟然宁愿不要宝物,也要让他身受折磨。
“杨仲郎自然知道得罪了燕盟主讨不了好去,但他走投无路,又贪恋宝物,于是也就照做了。”
“非但如此,他还在那红衣人的要求下往他脸上划了好几下,顿时便将他那张人模狗样的脸划破了相,变得奇丑不堪。”
徐宥之到这里时,唇边终于扬起了半丝得意的笑容,畅快至极。
“你没去他身上划几剑?”崔莹轻描淡写的瞥了他一眼问道。
“我确实没忍住,拔剑也加了一下”徐宥之的声音轻下来,自然也知道这般做派宛如阴沟里的老鼠般见不得人。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却因此得了福。那红袍人见我如此恨他似乎甚是满意,也不再追究我拿钥匙之事了。”
“只是,恰在那杨仲郎想要飞身离开之际,变故陡生。”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刀击中了我的后脖颈,我当即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房里已然一个人都没有了。”
崔莹微微沉吟了一瞬,问道:“那镖队里的人还住在你的客栈里吗?”
“他们也都消失不见了。我走出房门时只见到客栈里睡倒了一片,醒来之后都自己头疼,什么东西也记不住了。”
这听上去倒不完全像魔教的做派。若是崔天一出,必然会将所有人赶尽杀绝,连一根鸡毛都不落下。
只是,听到这里,崔莹已然隐隐猜到父亲虽未必是主谋之人,却必然从中分到一杯羹了。
既然有父亲参与其中,那么徐宥之晕倒之后的事情想必也问不出来,她对父亲的段自然是熟悉的。
“那桑姑娘呢?”
这期间只剩下了一条可疑之处。
“啊?”徐宥之听到这句话,却宛如在晴空之中见到了霹雳惊雷一般,浑身猛然间一震。
“对,我想起来了。”
他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神色极是古怪,既惊恐,又不可置信。
“桑桑似乎是会武功的,对燕云飞得之后便立刻从窗台上跳下去,眨眼就消失了。”
“她临走之前回眸对我了些什么,但我却忘记了,之后也一直不曾想起来”
而最令他惊惧之处是从那背影的身姿来看桑桑的轻功似乎已到登峰造极之境,高出他甚多。
“我知道了。”
崔莹微微点头,起身将那他身上的银针尽数拔了下来,要擡将那纱布拿起,颇为嫌弃的靠在炉子上。
空气里的药味虽散去了些,但仍留有余香。
迎春兰这东西其中的一项功效便是可解魅惑之术。
她微微垂眸,落在了徐宥之身上,目光一片沉静,不知心中所想,顿了一顿,缓缓道。
“你同我了这许多故事,倒也解闷,若是哪日心情好了我再与你瞧瞧身上这毒。”
“多谢姑娘!”徐宥之顿时激动的不知该什么为好。
“连公子近来忙碌所为何事想必你也知道,我最是喜欢公子了,他一忙起来,不得空陪我,我便不开心。”
崔莹微微一笑。
“所以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公子若是有话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求姑娘救我!”
着话徐宥之便要从床上起来,在地上跪下。
“你若是表现的好,救你一命自然无妨。区区这毒,我研究几日便能研制出解药来了。”
崔莹任由他这般艰难地匍匐于地,长跪不起,心中不起半分波澜。
她知道这徐宥之看上去虽是死皮赖脸,卑微无比,但心中却有一杆秤,知道要把住自己的命脉,留下几句秘密保守不严,让他显得还有几分用处,值得他们相救。
“我也乏了。”她恹恹地道,“你若是跪的倦了,便去床上躺着罢。”
罢,崔莹便走出房间,再不回头看他。
出得屋来,她一眼便瞧见了于廓上长身玉立的连淮,然后是边上总忍不住往屋内探头的雪翁。
“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曾累到?”
连淮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温声问道,目光中闪过几分关切与爱怜。
“累得紧呢,若是哥哥不背我,我便不能上楼歇息了。”
她着便扯过他的衣袖,轻轻摇晃了一下,身子软绵绵的往墙上依去,贴近了他的左肩,似依偎在他肩旁。
她最是喜欢在他面前撒娇,将所受的劳累都无限扩大化,惹得他疼惜宠爱。
连淮见她倚在墙上,有气无力的,心中大为关切,伸想去扶她却明知道不妥。
崔莹瞧见了他这般想要伸,却终于收回的动作,心中不由的觉得一阵甜蜜,顿时起了几分意动,歪过头,靠近他的耳畔道:“哥哥若是不想背我,抱我上去也是行的。”
感到她的气息轻轻淡淡地扫过耳垂连淮不由得浑身微僵,耳根悄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