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情

A+A-

    惹情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崔莹心中竟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酸涩之意,仿佛想当即藏匿在无人之处,落下泪来。



    然而这念头只转瞬即逝,下一刻,她的神容又恢复了原来半真半假,似笑似闹的模样。



    她微微摇头,用一种闲话般轻松的语气道:“我虽然也心向往之,却怕是没有那个福气了。”



    崔莹的话顿了一顿,随即她擡起头来凝视着连淮,神色间是从所未有的认真。



    她正色道:“我一路活到今日,几番濒死却咬牙坚持了下来,只因心中记恨着两个人。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寻到他们报仇。此仇不报,我就算是死了也不瞑目。因此在此之前,我是势必不能隐退江湖的了。”



    连淮闻言忍不住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崔莹中听到这般透露心事的话,而其中的内容亦是他从未曾想到过的。



    “那二人”他脑海中闪过纷纷转转的念头,却当真想不起与之相关的一星半点。极乐殿在江湖上树敌无数,与魔教妖女崔莹不共戴天的也大有人在,然而他却没有听有哪两个人尤是特别,“姑娘与他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崔莹沉默片刻,唇角边勾起了一抹讽刺的笑容,然而最终却只是摇摇头道:“生死之仇,仇深似海。”



    连淮闻言默然,见到她话时神色冷静且决绝的模样,心中隐隐作疼,想要安慰却又无从起。



    “这两个都是在江湖上大有来头的人物,震震脚便能让武林撼动,天下大乱。我要找他们复仇,自然也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更何况我从生于极乐殿中,树敌无数,多的是人恨我”到此处,崔莹轻叹了一口气,“因此,有我在的地方,哪里能没有江湖纷争呢?”



    这番话音落地之后,二人相对安静了片刻,这寂静的夜里只剩下遥远处传来的捣衣声。



    在这短短的片刻,连淮脑海中已然想过了许多事。她身上疑团重重,就连这仇也在江湖传言之中无从寻起,他不知其所起,更不知所向为谁,只是——



    “这仇非报不可吗?”



    崔莹默然,半晌过后,她唇角边竟然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人活着,偶尔也要有个盼头。”



    对上她平静的眼神,连淮心中莫名一动,细想之下觉得她话中有话,含着一种不出的决然悲凄之情。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我知道了。”



    “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姑娘尽管开口,只要此事不违反江湖道义,我必然倾力相助。”



    “你不问问我这两个仇家是谁?倘若就是你相亲相近的人呢?”崔莹微微一笑道。



    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讲,她想起那事时心里痛恨凄绝便散去了不少,竟不知不觉中平静了下来。



    “姑娘竟然如此痛恨他们,自然有其中的道理。我相信姑娘绝非蛮不讲理,滥杀无辜之人。”



    崔莹听到他这话,忍不住心中一动,面上轻叹了一口气,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了几分似无奈,又似打趣的笑意。



    “得亏公子这话也能得出来,倘若被江湖中人听见了,只怕也要恨你恨得牙痒痒的呢。可惜我就是蛮不讲理,滥杀无辜之人,这才有那么多对家”



    她话风一转,一双妙目在他的脸庞上流连一回,不出的温柔缠绵。



    “要不是公子心地善良,宅心仁厚,我们不也是冤家死敌吗?”



    连淮闻言不自觉地一怔,看向她的目光随即柔软沉静下来,眼眸中似含了湖水般的柔波荡漾,宽容海纳,能将浮于其上的片片落叶都温柔地悠悠托起。



    是啊,他们原本应当是冤家死敌的,只是二人见面之后,却不知缘何,一步步到了如今。



    “这又怎能全算做我的功劳呢?”连淮凝视着她,语气中含着笃定与宠溺,“若我遇见的不是姑娘想必也很难化敌为友。”



    崔莹虽然表面上瞧着作恶多端,心狠辣,但她到底如何,他心中自然是明白的。



    她性情阴晴不定,强势娇蛮,警敏多疑,表现出的一切都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然而,在令人生畏的种种之下,她也是极可爱的,也会喜欢一切好看好玩的事物,喜欢有他与她一起,喜欢让他开心,喜欢无意间索取自己出于傲气而无法接受,心中却无比渴望的东西叫人疼惜到骨子里。



    她的行事在常人眼中是极其任性妄为的,然而长久的接触下来,连淮却渐渐感悟到,这实则是因为她不懂得其中的章法,没有人教过她遇到这些事时应当如何,也没有人教过她怎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于是她的一切都只能由自己摸索着来,而她从到大的见闻,又都是那样离奇凄惨最终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连淮偶尔能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她并非如江湖上的传言和极乐殿教徒对她的评价那样冷血无心,没有半点人情温暖的渴求,她只是不会而已而这期间的枷锁似乎另有一层,她仿佛不相信世上的任何人,也不相信这些感情。因此,她选择宁愿不要,甚至于主动拒之于千里之外。



    想到这些,连淮心中不自觉的又起了一层疼惜,柔情百转,温声道。



    “这也是因为姑娘本就讨人喜欢啊。”



    听他如此认真坦然的话,语气中满是对她的天经地义般的喜欢,崔莹脸上不由得微微一红。



    



    “偏你会话,”她抿了下嘴唇,半含娇嗔的瞪了他一眼,目光灵动百转,宛如春鸟归林,唱不尽的啼歌,“也不知道一张口就要惹了多少姑娘心烦难安呢。”



    再看到他这张俊朗的脸,以及周身清冷如仙,让人见之难忘的气质,她更觉得有些可恨。



    “真是个大祸害。”



    着崔莹轻轻地推了他一把,以示埋怨,整个人也就顺势朝他那边倒了过去,虚虚地靠在他肩头。



    连淮被她忽然扣了一个大罪名,目光茫然了一瞬,随即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侧头看向她,目光中含了无奈的宠溺,连忙为自己辩解申冤。



    “我下山以来一心寻父,和女子过的话都可以尽数,我可祸害谁了?”



    “可以尽数是指怎么数?”崔莹擡头,目光水盈盈的看着他,“数五根指头,还是五年?”



    她完忍不住一笑,随即又慢悠悠地道:“祸害谁我不知道,只是若一个人也没有,我可是不信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非要找你做女婿呢?”



    这话的连淮哑口无言。他向来以为他们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是因为看中了连家庄的地位和他在同辈中近乎无人可及的武功。但是非要较真起来,他也许确实和他们的女儿见过面,毕竟在群英大宴上,江湖上几乎所有英豪都共赴宴席,大多有些身份的人物都携带了家眷。



    只是若将这话解释给崔莹听,她恐怕又有话讲了。分明他心底谁都想不起,只装得下她啊。



    也不知她这颗玲珑心是如何长的,总是能找到话语来对付他,偏偏还可爱的紧,叫人无从生气。



    连淮忍不住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想到这些,只觉得又好气又喜欢,只想自己是命中该遇上她这样一个祖宗,忍不住笑道:“却不知道我这是在被谁祸害着呢。”



    崔莹被他这含笑的语气轻轻在心头一扫,忍不住颤动了一下,顿时脸上滚烫,恼羞成怒道:“你什么话呢,真是讨厌”



    她微喘了一口气,嘴唇更显得娇艳欲滴:“这是不过我,就开始倒打一耙了。”



    她着伸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连淮好脾气地受了这一下,左上擡隔着衣袖托着她的腕,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扶了下来。



    崔莹任由他扶着,上也不使劲,就这么赖在他的掌心,面上故意做出不情不愿的模样,颇有几分娇嗔委屈。



    连淮每一见她撒娇的模样,心中都砰砰乱跳,难以抵挡,只怕是连话都不好意思开口了。随即他转了一下眼眸,收敛了神色,认真道:“姑娘莫要多虑了,我从前可不会这些话的,又何来祸害呢。”



    “嗯?”崔莹瞧着他眨眨眼睛。



    “这些话我从来都只与姑娘一个人听的,往后也是。”



    这一句低沉温柔,带着深藏于其中的克制情愫,犹如响在耳畔一般,就这样直直地坠入她心底,她似乎能觉得那处的搏动比之前更为温热。



    她的视线陷落在他的目光里,被他眼眸中的星辉澈浪所擒,再也移不开。



    崔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呼吸轻促了几分,心中忽然想到:他果真是惹人心烦的大祸害啊。



    这般想着,她脑海中不知怎的竟然又想起了他先前问她的那句话,目光温柔下来。



    倘若他们两情相悦,一同携隐退江湖,该有多好啊



    二人又笑闹了一阵,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到了深夜。于是这叶子牌也就只打了一局就收了。



    连淮一看水漏,只见里面的水已然滴尽滴绝了,心中不由地一惊,颇有些懊恼道:“今日太晚了,姑娘先回去歇下吧。”



    “好。”



    与他玩了这半日,崔莹也有些困倦了,靠在他肩头懒懒的道。



    “我送你回房。”



    “嗯。”崔莹乖乖巧巧地答应了一声,然而趴在他肩头睁开眼睛时,目光中却闪过几分娇俏。



    她听到他语气中的关切体贴,心中实则无比喜欢,但她



    “为什么不是背我回房?”她用天真烂漫的语气问他,随即不由分的伸勾住他的脖子。



    连淮的动作不由地一顿。



    “我累了嘛,不想走。”正着话,另一只白嫩如藕的臂也勾上来了,心贴着他的衣领,连带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少女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