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相见(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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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女相见(一更)
“你什么?”听到崔莹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燕云飞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阵嗡鸣。
他恐惧愤怒到了极点,随即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连着道:“这不可能。”
崔莹看着他崩溃的模样,心中不知为何竟感到了一丝舒畅。
“瞧你的蠢样子,我都已经提点你到这个份上了,你却还是不明白。”
“你桑桑一直在用媚骨功控制我?不,怎么会有功法这么厉害,简直就是妖孽了。这种邪祟一样的功法怎么会存在于这世间?我不相信。”
崔莹微微一笑,然后道:“你难道不觉得这事情很奇怪吗,你再怎么荒唐无道,至少还是明白事理的,怎么会为了维护桑桑做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这句问话让燕云飞沉默了,他现在回想起以前因为争锋吃醋,或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而作的各种荒唐事,也觉得自己实在过分,愧对父亲和叔叔的教导。
更为可怕的是,只要是桑桑的话他都会像不长脑子一样地听信,仿佛中了某种蛊惑他原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那时正处于男欢女爱的甜蜜之中,他就没有往深处想。
“我教你一副药方子,你记着去配,下次遇到她的时候,你就含着那药丸再去听她的话,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有法子能解除这种蛊惑?”燕云飞眼前一亮,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是再好不过了,一来可以试试桑桑到底是否真的如她所,二来如果是真的,那他也有办法应对了。
怕只怕她给的药方子是假的,自己一口下去就会被剧毒要了命。
然而崔莹却摇了摇头。
“这种功法魅惑的是人的心智,只有事后恢复神智的解药,名为迎春兰,却没有事中的解药防止你被迷惑。我所给你的药只是在你受到蛊惑之时额外给你增加痛苦,以此分散注意力免受蛊惑罢了。你如果意志强大,也可以自己在身上划几刀起到同样的效果。”
正着话,崔莹忽然脸色一变,向燕云飞摇了摇指,然后自己走向屋外的某个角落,俯下身看那些亮闪闪的镜子。
那是百窥镜。
百花谷的府邸在建造的时候就有着特殊的结构,每间屋子的墙缝里都塞着镜子,然后通过彼此之间的照射,将镜中的画面一幕幕传递,直传到这个处于中心的地下迷宫。在地宫里可以通过镜子看到每一处屋子发生的事情,因此名为百窥镜。
往来送饭的仆人走的都是地上那一条路,把饭送到后也不敢多看就走了,因此察觉不出这地下的奥秘,然而崔莹却将这地方都研究了个透彻,于是就靠着这镜子躲藏了整整两日没有被发现。
然而此时,镜中一闪而过的竟然是连淮和桑桑的身影。
崔莹走到那面镜子前面,看到他们两个竟然在棋室里相对而坐,桌上摆着一局棋和两盏清茶,他们一边洽谈,一边下棋,有有笑。
她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微妙的感觉,看到桑桑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没由来的生出一种愤怒,仿佛她鸠占鹊巢,顶替了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
与此同时,她又忍不住向连淮那里看去,却见他面色淡然,隐隐含笑,竟然没有什么不情愿,仿佛乐在其中一般。
他怎么能和别的女子这样笑笑?
这一回,崔莹心中是真的气了。然而她的表情却十分镇定,用一种观察般的目光冷冷的凝视着这面镜子,燕云飞见到了她侧脸的神情,心中没由来地有些发虚,忍不住感叹她这样一个年轻娇的姑娘,为何有如此可怖的气势,他现在倒有些同情镜子里的人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觉得他应该同情的是他自己。
只见崔莹一伸,从袖中拿出一面铜镜,然后把那面镜子上的画面折射给他看。他原本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是看不见的,然而崔莹却偏偏要让他看见。
这一看之下,燕云飞顿时觉得气血上涌,怒火直烧。
“这,这是”桑桑!
他朝思暮想,日夜牵挂的,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爱妾,正在和别的男人喝茶调笑,闲散地下棋。
“好一个婊子!”
崔莹还没什么,他先骂起来了。只因为他和桑桑相处的久了,一看表情和动作他就知道她这是在故意勾引对面的公子。
因为她当时也是这么勾引他的。一颦一笑,举投足之间分明天真坦然,看不出有什么心思,但又无比撩人。这就是她的高明之处。
燕云飞强撑着挺起身子,仔细去看她脸上的表情,心中的火气越发厉害。他哪里看不出她这是动了心思,直想和对面的公子一度春宵呢。
“真是个不安分的!什么水性杨花的东西!”
这些时日以来,他心中有多么记挂,此刻就有多么痛恨。看桑桑乐在其中,媚眼如丝,脸上没有半点愁容,哪里有半点为被囚禁在这里受苦的他担忧的样子。还什么辛苦周旋?他看她简直是在这美男遍地的百花谷中乐不思蜀了!
“我现在算是彻底信了你的话,真是多谢恩公点醒。先前误会了恩公,实在对不住。”
燕云飞言辞恳切地道。
他满以为自己这样,崔莹会觉得几分高兴欣慰才是没想到她的脸色却依旧平静得淡漠,甚至隐隐下沉,显示出极不高兴。
她忽然啪地一下关上了铜镜,收进了袖子中。
“没关系,你们男人都是这种低俗的”她到一半不下去了,忽然生气地哼了一声,然后跳过道,“遇见了媚骨功就无法抵抗。”
燕云飞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多问,只道:“这功法实在太邪祟了,倘若不是恩公点醒我,我也是看不穿的,将来世界上应当没有男子能够抵抗得了这功法。”
他这么一,崔莹就更生气了。
是啊。
那可是媚骨功,能让男人抛妻弃子,置一切于不顾的魅惑功法,就连燕云飞这种百花丛中过的人都没能躲过,而连淮在男女情爱上的经验少之又少,倘若遇到了这种功法
崔莹咬了咬唇,眼眸微敛,一片深暗。
假如他被蛊惑了,她自然有办法让他恢复,他清醒过来之后也一定会懊悔自责的,但是,但是
恰在此时,她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轻柔的笑声。
那笑声娇媚悦耳,轻盈多姿,宛如山谷中的流风轻轻扫过树叶,又像是一只可以抚慰一切的,就这样缓缓的落入她的心坎,抚平她的一切戾气气和怨恨,让她与她一起共享极乐。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声音只归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崔莹缓缓地回过头去,看见了一个仪态若仙的女子,正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
她伸摘雪月去形容,也只会使得这张脸受了污浊。她的脸庞将万物都比得丑陋不堪,再也没有什么字句配得上形容她了。
即使曾经见过这张脸,多年之后重新见到,崔莹依旧忍不住呆愣了一下。这和她所有的情绪无关,只是人在绝美之物面前本能的反应。
玉笛仙子,李婉婉。
她冷静的望着她,透过那张能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脸庞看到了尘封在记忆里的画面,浑身是伤,饿得蜷缩成一团,微笑着的讽刺和在漆黑可怖的夜晚里不敢发出声音的哭喊。
而那个时候,她还会不死心的叫她一声“娘”,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在这世界上不认识任何人,只能跟着明明很讨厌自己的母亲,祈求她能稍有怜悯之心。
崔莹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镇静,仿佛在用眼神肢解着她身上的每一块肌肤,堕烂成泥。
好在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再也不用祈求任何一个人的怜悯,她只需要花点功夫考虑如何下。
“你好像并不惊讶。”李婉婉眯眼微笑道,忽然一伸,衣袖带风,将崔莹脸上的人/皮/面/具活生生地剥了下来。将近十年没有见过了,再次见到崔莹时,巨大的冲击让她心中微怔。
崔莹现在已经这么大了,又长成了这副模样,周身的气质多智近妖又无情到极致,全然不似少年人。
她的脸也长开了,越来越像她让她想不承认她是自己的女儿也难。
看到这张脸,李婉婉心中忍不住的升起了几分复杂,也许在某一个瞬间,她还良心发现了一下,终于想起她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
然而下一刻,在听到她的回答时,这最后一抹良心也随风消散了。
“当然。我知道花夫人神通广大,一定能找到我的。”崔莹的声音没有任何高低起伏,平静得宛如镜湖。
她叫她花夫人,甚至都没有一句“娘”。
李婉婉心中那偏执的怨恨陡然间升起,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和崔莹这辈子也当不了和睦的一家人,她的女儿只有桑桑。
燕云飞被这莫名其妙的动静吓了一跳,同时心中暗惊:以他的武功竟然也没有察觉到那话声音极好听的女子是何时来的,可见那人功夫极深,绝非他们两个所能抵挡的。
“你猜我是怎么发现你的?”李婉婉又看向崔莹问道,似乎没有察觉床上还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囚徒。
“我并不好奇。”
李婉婉闻言,唇角微扬。“你这句话得倒有点像你的连公子了,怎么一样的不懂情趣呢。”
“夫人笑了,我可是很懂情趣的。”崔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滑过她的脸庞,果然在那里发现了微微泛粉的痕迹——那是她对鲜花过敏留下的印记。
她却没有反驳她话中的“你的连公子”。
接触到崔莹的目光,和那话语中颇有深意的“情趣”二字,李婉婉避无可避地想起了自己被她坑害得脸上被乱涂乱画,过敏发作,还差点中毒的事,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
她随即缓和了一下,嫣然一笑。
“是我的夫君告诉我的。”
到这里,她的话语有所停顿,像是在期待崔莹的反应,可惜崔莹依旧面无表情倒让她有点失望。
“你一定很诧异,他为什么会告诉我吧?他难道就不怕身上的毒粉发作,然后控制不住自己杀了我和桑桑吗?”
崔莹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终于也笑了,用一种讽刺的语气漫不经心地道:“你杀了他?”
“我怎么狠得下这个心?”夫人摇了摇头,“我只不过是在他坦白一切之后,挑断了他脚上的经脉,废了他的武功,让他连一个普通的庄稼汉都打不过,再也没有办法让他对我们构成威胁罢了。”
饶是知道她心狠辣,听到这里崔莹心中依旧忍不住一阵反胃。
挑断脚上的经脉
她无比确定她是故意要这样做的,为的就是揭开她内心深处的痛处,非要让她觉得难过不可。实际上李婉婉不一定非要这样做不可,她只是为了在自己面前争这一口气,否则的话,她就要承认自己的丈夫受制于她了,这让他怎么接受得了。
而燕云飞听到这里已经瞠目结舌了,他没有想到百花谷夫人竟然狠到连对自己的丈夫也会下。
不过没等他震惊多久,他只觉得头顶上一暖,随即整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
崔莹看着夫人收回拍在他天灵盖上的,向自己展示着她绝美的侧脸,心中泛起一丝讽刺。她恐怕是在等着自己被她轻松废了丈夫武功的六亲不认吓得脸色发白呢。
但是这笔账她却算错了,她想给她一个下马威,不正好明了她对她有所忌惮吗?
于是崔莹也学着她的样子温柔一笑道:“那正好啊,他变成了废人就能更加对你死心塌地,和你长相厮守了,毕竟腿脚不麻利,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是吗?”
“噢?原来莹莹喜欢这个样子的。”夫人心中微微一沉,面上却不显,“那我把你的连公子也挑断经脉送给你如何?”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崔莹像是在看傻瓜一样微微摇头,“你难道看不出桑桑是怎么对燕云飞的?”
“你如果想这样做,尽管试一试。”
李婉婉的神情顿了一顿,想想也是,崔莹和桑桑都是她的女儿,对于男女情爱的看法应当是继承了她的,从不把男人当一回事。更何况崔莹从经历了无数苦难,心肠只会比桑桑更硬,她要是会对谁动真情,那简直是笑掉大牙了。
想明白这一点后,她心中顿起杀意。
她原先留了崔莹一个时辰的命,自己躲在百窥镜里观察她,为的就是想见一见她看到连淮和桑桑在一起之后的反应,如果她很痛苦呢,她就继续让桑桑和连淮在一起,逼迫她从百窥镜里看到他们的甜蜜,以此折磨她。
可惜崔莹看到时的反应不像是伤心失落,倒像是想杀人。如今她更加明白,崔莹是不会为了这种事伤心的。既然如此,她也没法折磨她了,皮肉之苦崔莹早就受得够多了,再多一点也没有意思,不如直接送她去死好了。
想到这里,李婉婉刚要擡,却听崔莹道:“我劝你好好想一想。”
“你,崔天一要是知道了他最宝贝的女儿死在了你的里,他会怎么做?”
“你威胁我?”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崔莹终于笑了,这是她几日以来第一个真心的微笑。
“我没有威胁,只不过已经过去四天之久了,你就算是派几万兵马去追,也追不回我派去极乐殿通风报信的人。”
“你,你竟然把我的行踪告诉了他!”
十年来,李婉婉第一次如此失态。
她当时从连家山庄跑出去,为的就是躲避崔天一的追踪,而现在她这踪迹竟然被这个妖孽发现,通报给了崔天一。
李婉婉只觉得眼前发黑,头脑一片眩晕,气得咬紧了牙关,仿佛下一刻就能擡将崔莹打得粉身碎骨。
“别急,我没有告诉他你在这里,我只是告诉他我在这里。”
崔莹安然地看着她举到自己额头前的,又慢慢地收了回去,带着痛恨和不甘地收了回去,只是淡淡地笑着,像在看一个跳梁丑。
李婉婉狠狠地盯着她,嘴唇咧成了一条紧抿着的线,咬牙道:“算你识趣。”
但是二人谁都知道,她这样只不过是为了再给自己挽尊罢了。
崔莹没有直接把李婉婉的行踪告诉崔天一,这样一来,她就不敢动她了。因为一旦她死在这里,崔天一就一定会亲自来查探,从而发现李婉婉留下的蛛丝马迹。
她在这里生存多年,不可能在短期内将痕迹处理得一干二净的。
“你和连家少庄主来这一趟到底是要干什么?”李婉婉终于了第一句认真的话。
“当然是来看看你。”崔莹淡然道,“顺带——”
“问你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