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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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人
李婉婉心中微微一动,颇有几分得意,面上却笑道。
“噢?莫非这天底下还有极乐殿崔主办不到的事吗,竟然要来问我?”
“不是办不到,只是好奇罢了,你若不答那就不答。只不过爹爹那里嘛”
再次听到崔天一的名号,李婉婉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神色间闪过骇人的阴霾,尽管如此,那张脸庞依然是惊艳绝俗,光彩照人的,美不胜收。
她忽然冷哼了一声,飞身向目前掐住了崔莹的肩膀,仿佛她再一句就能将她提起扔到千里之外。
“你以为我真的怕他崔天一?笑话?你要是蠢到如此地步,尽可以去找他试试看,看他护不护得住你。”
“我要他护我干什么?”崔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我从生下来就没指望过让谁护着我。”
她忽然转过话题,仿佛在讲一个与两人都毫无关系的故事。
“你可曾听过这天底下有一把剑,以千年玄冰塑身?”
李婉婉看着她,脸色阴沉,并不搭话。
“这把剑只要一出就再也不会收回来,如果一剑刺不死就会留在仇人体内,以自身之冰冻结那人的躯体,看看是那人先撑不住呢,还是玄冰先在温热之下全部化成水。”
听到这里李婉婉才发现自己又被她摆了一道,世上哪里有这样一把剑,她只是在以此威胁她。如果真的惹怒了她,她一定会鱼死破。
可是要让李婉婉忽视这番话,却又不能,她比谁都明白崔莹到底遭受过什么,她很可能早就疯了。
李婉婉拥有一身绝俗的本事,能让天下人都臣服于她,因此她谁都不怕,独独怕疯子。
“你要问我什么?”
崔莹见她似乎有所让步,微微敛眸,语气平淡的问道:“你在洞庭湖
李婉婉忽然袖子一甩将一旁重于千斤的铁柜子打得稀碎,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洞庭湖”三个字激起了尘封的记忆,彻底触怒了她。
崔莹见此反映并不觉得意外,笑盈盈的接着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应当是媚骨功的上册罢。那时你心中犹疑,想对他交付真心的,所以你想对他坦白这一切,就把东西放在了那里,给他暗示,让他去”
她忽然觉得喉咙口一痛,再也发不出声音了,连气都接不上。
李婉婉的眼眸变得通红,她一只死死的掐住崔莹的脖子,那目光像是要把她生吞了一样。
“我怎么没有杀了你!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怎么没有直接掐死你!”
“你这贱种,连你的亲生父亲都不要你,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
崔莹被掐得喘不过气,然而脸上的神色却无比愉悦,仿佛看到她狂怒扭曲的模样是最值得高兴的事。
李婉婉看着她唇角含笑的模样,忽然松开了,神情又恢复了温柔。她要是真的为此生了气,可不就着了她的道吗?
她突然转念一想,笑得更加开心了。
“你不是最不要学这种功法吗?还信誓旦旦地你若有一天想要获得谁的爱绝对不会靠这种低俗玩意,怎么现在也对它感兴趣了?”
想到崔莹那样嘴上不饶人的也会向自己低头,收回从前过的话,李婉婉就感到一阵兴奋。
“我只是问问罢了,何况我经脉尽断也练不成武功。”崔莹将她神色的变化记在心里,不动声色的道。
“诶,”李婉婉妩媚一笑,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那可不是。这媚骨功啊,可是世间最神奇的功法,能助长女子的阴气,你虽然经脉断了,但是阴气没断,还是可以练的。”
“而且你练了之后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个养了阳刚之气的人,与之双修,延年益寿,这样你也就不用担心早夭了。”她着银铃般的笑起来。
“噢?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崔莹脑海中一闪而过吴大王的面孔。柳如媚曾经过和他一度春宵之后确实感到精力旺盛,内力精进,但是那效果一定不如何强大,否则她也不会舍得从他身边离开了。
这么来,吴大王应当是一个练习阳刚之气的尝试品,只是没有尝试出十足的效果。
“那是自然。你难道不曾听过皇宫里有人专门在养这种药人吗?”
李婉婉得意地道。
她和崔莹多年未见了,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任人宰割的女孩身上,这次骤然之间在她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心中愤愤不平,眼下有会将这面子找补回来,她自然是高兴得很。
果然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辈,她可得让她知道她的见识有多么短浅。
“燕家养死士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朝廷,其中每隔五个数就有一个死士从按照皇宫里传来的密令吃药泡澡,成为药人,以此来为圣上试验和改造药方。”
“只不过嘛,这事情毕竟只是在摸索之中,因此成效如何谁也不得而知,而且练的人也很少。你能不能找到一个这样的人和你双修,最终结果又如何,看的就是你的命了。”李婉婉笑得很是高傲,目光中带着冷然的讽刺。
崔莹心中微微一动。
燕家祖上曾经是皇家的亲卫军,但由于燕气孟当时身负重伤成为废人,所以就退下来了,告老还乡,建造了燕家府邸。但这些年来,燕家依旧陆陆续续在暗中为皇室效力。那吴大王,在死士中的排名正是第五,看来就是皇家密令燕家养的药人之一了。
“是吗?但我却不爱冒这个风险,”崔莹无所谓地笑了笑,缓缓道,“我倒是听有一种法子不要双修也能叫人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不知道花夫人是否了解?”
李婉婉神色一顿,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崔莹。
“你要问我的就是这个?”
崔莹笑而不答。
李婉婉点了点头,仿佛心中想到了什么,顿时受到了莫大的安慰,看向崔莹的目光甚至带着几分怜悯。
“你如此可怜,我告诉你也是应当的,反正此事对我而言只是事一桩,根本不用像你打探消息那样,费心费力。”她无论何时,都不忘趁贬损崔莹一番,以获得心中的安慰。
“只不过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却依旧把我的行踪告诉了崔天一,那又当如何?”
崔莹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商量之意,于是点头道:“这个你不用担心。”
“燕云飞押的那半册书籍眼下正在爹爹中,他想把我蒙在鼓里,让我在不知内情的情况下替他把持连淮,然后他拿走好处。”
“因此我如果将你的行踪告诉了他,他找到你之后从你口中知道了我也听了这个秘密,那他必然会对我下。我又何苦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李婉婉闻言点了点头,这番话的在理。她自然也不会怀疑崔莹想知道药人的秘密的动,毕竟她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要死了,肯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为自己续命才是。
“那我告诉你也无妨。”
李婉婉轻轻拢了拢衣袖,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确实知道这药人之事,却不知道与你的是不是同一件事。因为我并不知道燕云飞押送的那册子到底是什么册子,我倒也不关心这个。”
崔莹就这么静静地凝视了她好一会儿,觉得以她的神色来看,此言不假。想来也是,崔天一抢在她之前把东西抢走了,而燕云飞本人也按照武林盟主的命令没有打开过匣子,因此这世上见到过册子的,除了武林盟主以外,也就只有崔天一了。
“我所知道的是百年之前元钟帝四处求仙问道,救下一个道长的性命,从而得到的一册仙人的药方,这配方可以将普通人制成药人,此后他的血中入了药,就能解百毒百病,长久饮用药人之血便能助人长生不死。”
“只是这药方哪里都好,却唯独有一样让人棘的很,那就是药人必须对被取药一事心甘情愿,否则他的血就会没有任何作用,甚至于变成毒。”
心甘情愿?
怪不得是这样。怪不得那时父亲的武功远在连淮之上,但他却没有直接把连淮绑架过来,割腕取血,而是以各种方式逼他就范,甚至于最终处心积虑的拿到西域的迷药拐弯抹角的送至连淮边,让他以此迷晕了自己,这才开始了两人这一路以来的缘分。
他这是故意的。他以为自己时候跟着母亲长大,会随她练成媚骨功,拿下男子的心不在话下。而连淮一旦爱上了她,自然就会心甘情愿地让她取血了,到时候崔天一就可以通过威胁或者拉拢她坐享其成。
崔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对于此事她早有预料,但是当她真的听到这些,依旧难免心下微沉。
“当时的连家可没有后来的显赫,在朝中只是新兴的势力罢了,全靠连状元入朝为官和他妹妹在几年后进入宫中成为妃子。不过连妃自从进宫以来越发受宠幸,和元钟帝仿佛是两情相悦,相知相爱了”
“你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后来连妃自愿担起了这个药人之责,然后定期割血喂给皇上啊。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皇上为了表达对连妃的感激和愧疚,对连家宠幸有加,连淮才从此走上了巅峰,势不可挡。”
“也是从那时起,这个册子落入了连妃的中,后来经由连妃传给了她的五皇子,一路流传下来。”
“那么这东西怎么会落入燕家人里呢?”崔莹有些疑惑。
“这个问题就要问皇帝老儿了。”
李婉婉突然舒畅地笑起来,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底下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莹莹啊,原来你和连淮在一起是因为你早开始怀疑这件事,因此才将他绑在身边,一经确认就可以成为你的救命良药。你终究还是太浅薄了,就这样暴露了心思。”
崔莹听到了她的嘲讽,脸上毫无反应,袖珍的却微微摩挲了一下,像是在模拟未来用卡了毒粉的指尖刺破她的喉头。
连庄主那么痴心于李婉婉,一定会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因此崔莹从来也没有想过瞒着,只是当她听见她用那样轻蔑的语气起连淮时,心中却忍不住微怒。
即使她真的要对连淮下,那他是她的人,可由不得她花夫人用那种语气三道四,仿佛将他看得很轻。
“可惜啊崔莹,你要失算了。”李婉婉露出了一丝傲然的笑容,用一种轻蔑又同情的眼光看着崔莹。
“你的连公子既然遇见了桑桑,就会从此对她痴心不改,死心塌地,再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了,更别提为了你心甘情愿地割血做药。”
“不信你就瞧瞧。”
李婉婉走到百窥镜前,伸又拿出一面铜镜,将上头的画面印照给崔莹看,让她即使不想看,都能被这反射出的白光亮花了眼。
她像是再一次找到了乐趣,迫不及待的要崔莹看着画面中赏心悦目的公子佳人。
崔莹在袖中攥着的紧了一紧,面上却分毫不显。
她绝对不允许在花夫人面前有一丝半点的弱势。哪怕亲眼看见连淮因为受到功法的蛊惑和她最讨厌的人温言细语,仿佛佳偶天成。
李婉婉对于没能欣赏到她目光中的憎恨而感到有些失落,因此故意出言挑拨。
“我早就了,世界上无人能够抵挡媚骨功,而你那所谓的情爱在此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崔莹的目光依旧落在镜中的连淮脸上,对于她的话语连搭理的心思都没有。
这盘棋连淮怎么下得这么慢?他明明在好几个回合之前就可以一招制胜的,以他的棋艺无论如何,这盘棋都该结束了。
看来连淮这是有意相让,可他为什么要让她,难道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又或者是想拖延时间和她多相处一会儿?
想到这里,她心中竟然止不住的一痛。但随即又收了心思。
“更何况”李婉婉故意将声音放得很缓,欣赏她的表情,“你给他的爱都是虚假的,是为了欺骗他,哄他给你做解药。这样的情爱就更显得不堪一击了。”
“花夫人有空多管闲事,不如先管管自己。”
崔莹语带讽刺地道,漂亮水润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她,仿佛望着月下的一片青冢——那是种看死人的目光。
李婉婉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没由来的一寒,随即怒火更甚冷,哼了一声,但是她随即又转入为喜,幸灾乐祸地道。
“我看你是怕了吧。你原本就没有练过媚骨功,怎么可能有本事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一直为你割腕流血。他早晚有一天会觉得痛苦,不值,会抛弃你,非但不再爱你甚至还会恨你!你其实根本没有信心一辈子将他圈在身边,是不是?”
“而你最擅长的下毒之术却又没有办法用在他身上,因为他的血液里一旦有了蛊毒或是任何毒素,都会影响到他血液的药效,让它失去效果,甚至变得有毒。”
“哎呀,这样想来,你想活下去可真是太艰难了。”
“你还是好好回心转意,给我磕几个响头叫一声娘,让我教你如何练成媚骨功吧。到时候你想让他怎样他都会照做,绝对对你死心塌地。否则,只怕你折腾了这十几年,到头来还是死路一条,不如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算了,省得在人间遭罪。”
崔莹瞧着她那倾国倾城的脸庞只觉得恶心。她的外表越美,就越能够衬托出内心的丑恶,让人宛如见了苍蝇一样难受。
“我乐得遭罪,不劳费心了。”
她眼看着李婉婉如此得意,心中不由地冷笑。
她还是这样狂妄自大,以为练成了媚骨功,就可以于世间无敌,凌驾在万物之上。实则她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也早有准备。
不错,连淮在血液中确实不能有任何蛊毒,但是有一种蛊,只寄生在脑髓之中,并不会进入血液。
她袖中的指下意识的摸了一下那块平安符,脑海中闪过那黑色的蛊虫盘成一团安睡的模样。
——痴人蛊。
种下此蛊之后不会给人的身体带来任何损伤,更不会伤人性命,只会让人变傻,变得分不清好歹,只会傻乐。
既然分不清好歹,那自然也就不会怨恨她取血,既然只会傻乐,那自然也就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会影响血液的药效。
只要她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崔主,只要她可以完全护得住他,控制得住他这真是再好不过的妙策了。
可是真的要把连淮变成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呆傻之人吗?
崔莹看着镜中的连淮,看着他似乎全然忘记了还有她在这谷中如履薄冰,生死未卜,而是完全沉溺在桑桑的温柔乡里,袖中的攥得发白。
她原本以为自己应该感谢李婉婉的,她让她看清了连淮和别的男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也会受到蛊惑,甚至为此抛弃她,从而让她像恨古神医那样恨连淮,可以更加坚定地没有负担地对他下。
她原本以为是这样的。
可是
真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崔莹却发现她心中竟然生不起任何一点对他的恨。
她的心里除了疼痛,别无一物。
她甚至有一瞬间想就此闭上眼睛死在这里,结束这看似短暂却充满了漫长又看不到尽头的痛苦的一生。
但也仅仅是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