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送寒衣
“铜板一个骨碌碌, 晒死的狸猫爬下树……”稚嫩的童声伴随着叮咚咚敲击的拨浪鼓声在寂静的街道响起,刚起了个头, 就被一根食指点住, 悚然的歌声骤停,只听得到哒哒的脚步声。
脚步沿着马路一路西行, 最后停在毛不思出租屋的楼下。
“去吧,心点。”胡子把怀里的娃娃放下, 认真地梳理着她翘起的麻花辫, “可不要往前挤。”
“真没劲。”姑娘踢踏着地上的石子,这才举起手中的拨浪鼓在空中转动了几下。
树丛中出现老鼠惊跳的声音,栖息在树上的鸟儿也飞快的扑闪着翅膀离去, 安静地街道上逐渐传来孩子‘咯咯’地童音, 哭声笑声吵闹声越来越大充斥着整条街道。
“叔叔,抱。”孩子认人, 看到胡子第一眼就冲了上来, 有几个直接顺着他的大腿往上爬。
“我听着响就来了。”微笑的泥偶落在胡子的怀里, 他的嘴角被缝在腮上,永远一副微笑的模样, “连妈妈求明日赌马都没听。”
“好孩子。”胡子蹲下身子, 双臂一边抱着一个, 黑色的大衣扫在地面上, 扬起细细地尘土,“叔叔想请你们帮个忙。”
“好啊,整天听爸妈许愿烦死了。”
“供养我的糖果也不好吃。”
孩子们唧唧喳喳的雀跃不停, “我们要做些什么。”
“今夜在这栋楼上,你们想做什么做什么。”胡子手指指向对面熄灯的六层公寓,“只要不杀生。”
“那我想上别人的身体瞧瞧可以么?”怀里的泥偶依旧咧着嘴笑个不停。
“可以。”
得到允许的孩子们瞬间炸开锅,他们从未真正的使用过人类的身体,对活生生的躯体自然有着无限的幻想,以往胡子管的严,他们不敢,这回得了允许,自然是激动不已。
“叔叔我去玩了。”怀里的泥偶一轻,眨眼间就到了楼梯口。
数十只孩童灌入其中,阴气撞得毛不思客厅的法坛都在晃动。
毛不思和马明义几乎是同时惊醒,马明义额上冷汗直冒,月色下,他伸手抚着疯狂跳动的胸口,身体仿佛再渴望着什么。
“你还好吧。”一条白色的身影闯到马明义眼前,卧室的灯被按下,刺眼的灯光照的人一时半会睁不开眼,毛不思连拖鞋都没来得穿,一个鲤鱼挺就踏到了马明义的客床上,“外面出事了。”
毛不思握着降魔杖的手都被震得有些不稳,自从仙姑走后,降魔杖对鬼祟的反应愈发的大,幽蓝色不停地在棍中流窜。
“啊!”楼下传来女人的惊叫声,片刻就又被诡异的声线所取代。
“这个身体好重。”细细地童声四起。
“我这个好。”惊喜从对门传来,“是个四五岁的娃娃。”
泥偶跳着冲的儿童床扑去,床上的孩眼里包了一大包晶莹,张着嘴吓得连哭泣都忘了。
“散!”降魔杖从背后狠狠地敲击上泥偶,方才还神采奕奕地娃娃顿时像被火燎到了后背,整个人冒着青烟从泥偶中滚出来,了个圈,就消失在了床前。
“拿着它,千万别哭。”床上的孩大嘴一憋,还没等哭出声来,毛不思就把一枚折成三角的符咒塞到了他的手心中,翻身冲出房门,“姐姐去怪了。”
房间瞬间陷入死寂,人类是有生存本能的,孩缩在床头,死死地咬住被脚,豆大的眼泪不停地往外冒。
六层的公寓从未如今夜般热闹,碰撞声,嬉闹声,斗声搅碎了寂静的夜,胡子站在楼下眯起眼,似乎偶尔还能看到毛不思穿梭的身影。
清脆的拨浪鼓一下又一下,合着人心脏跳动的节奏,马明义独自呆在出租屋内,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想要往外行,他从未感觉自己的心可以跳的这么快,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地盘旋,“出来,快出来。”
“身体里缺少一魂,自然本能的想要填充完整。”胡子靠在路灯下,点了根香烟,烟雾缭绕的转向天空,整栋楼都是孩子,有着最纯粹的魂,只要他推一把。
‘啪嗒’拨浪鼓声骤停,一枚双面画着红灯笼的拨浪鼓被降魔杖从中穿透,直直的钉在门框上。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毛不思侧身撑在门外,还不忘了询问门内的人,“你没事吧。”
“没。”浓重的喘息声隔着木门从背后传出。
“之前讲明了互不干涉的,你们食言。”毛不思抬手猛然拔出降魔杖,拨浪鼓没了支点,落在地上砸的地面生响。
“那又怎样。”麻花辫姑娘跟毛不思拉开一定的距离,她蹲在地上,垂头画着圈圈,“能奈我何。”
“你……”毛不思被气得额头青筋直跳,当下降魔杖就由短短的一条化作了三尺,顶端划过地面,带起一串的火星。
降魔杖一起一落间,还没到姑娘头上,就被一根雨伞从中截住。
“恼了?”胡子握着伞柄,面上依旧挂着虚伪至极的笑容,他的到来让楼层里的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一个两个皆探着头往毛不思的方向瞧。
“好井水不犯河水的,你什么意思?”视而不见,这已经是毛不思对他们的最大让步。
“给你模拟一下他之后可能遇到的情况而已。”胡子口中的那个他,指的自然是马明义,“你把这破屋子理的固若金汤,你防得住外面的鬼邪,可你防得住他么?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有本能存在的人。”
拨浪鼓被一阵风带到胡子手中,“我只要像现在这般,下点功夫乱了他的心神,你所做的一切算,便都是徒劳。”
“呵,你费这么些功夫,傻子都不会相信你是好心。”毛不思举起降魔杖,正对上胡子的鼻尖,“,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替我找到当初为马明义补魂的人。”胡子收了脸上的笑意。
“我不认识什么补魂之人。”毛不思一口回绝,“便是有,我又凭什么帮你。”
“不帮我,也该为了屋里的人着想。”胡子拄着雨伞,弯腰把身后的麻花辫娃娃抱在怀里,笑道,“我收到的寿命,即便现在与你们耗下去,少也能再撑个三十多年。”
他回望着毛不思,眼里的得意一览无余。
“你这么大本事,怎么不自己去,非要拖上我们作何。”降魔杖从空中落上地面。
“我找不到。”他找了好久,从未停止过。
直到那日他遇见了马明义,那个缺了一魂还能好好活着的孩子,他不过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让他睡了过去,只希望那个会补魂的人能够再次出现。事后他不是没挣扎过,到最后转念一想,即便没人补魂也不怕,那个孩子与其担惊受怕地活着,不如死去来的轻松。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个孩子活了,他的三魂被修补的何其完整。
就像沙漠中的旅人,在濒临绝望的边缘,忽然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哪怕他仍然不知道那人在哪里,起码,他能确定,还活着。
那是个何其狠心的人啊,这些年任凭他想尽了办法,都寻不到。他只能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马明义身上,算徐徐图之,谁料天无绝人之路,马明义的魂居然又无缘无故消失了,与之一同消失的,还有马家祖传的灭魂手串。
“那人向来闲事不睬,有恩必报,她能使出看家本领救马明义第一次,必然是承了天大的恩情,也就自然能救第二次。”胡子往前踏出两步,死死地盯住毛不思,“你去把那人找出来。”
“她是女人?”降魔杖横在二人中间,毛不思始终与对面的人保持着距离,只见胡子下巴微点,继续问,“爱人?”
“仇人。”胡子手指圈成圈,轻敲在门框上,他的脸色在月光中白的骇人,周围空气骤降,莫名散出浓郁的昙花香气,“她一日不出现,马明义就一日不得安宁。”
“我是个捉鬼师。”毛不思昂着头颅,神色疏离,“不会跟你做这种没有良心的交易。”
“正巧,我是个御鬼师。”胡子顺着怀中人的麻花辫,“虽然不才,但也不是什么本事都没有。”
四目相对,胡子嘴角一勾,低声靠近毛不思耳畔,“马上就要到寒衣节了。”
十月初一,裁纸五色,奠而焚之,曰送寒衣。
“你要做什么。”毛不思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孩子难免贪玩,不定那日就不心借了你脖上的玉葫芦闹一闹,若是失手碎,可就不好了。”胡子目光平视着毛不思。
届时,恰逢寒衣鬼节,恐怕会惹出大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