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情感
“这是法器。”毛不思降魔杖不知什么时候收短, 一根敲着掌心,“可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嘴角微撇, 胡子抿着唇, 月色下昙花香气愈飘愈盛,“那咱们就走着瞧。”
双方剑拔弩张, 一时有些僵持不下。
嘎吱——
毛不思身后的房门被人拉开,肩头一沉, 毛不思顿感力量压住肩膀, 她张张嘴,就瞧见马明义立在她身边幅度的摇了下头。
汗水浸湿了他的睡衣,粘嗒嗒的沾在皮肤上, 马明义上下量着眼前的男人, “大叔,交易可不是这么个谈法。”
胡子能迂回地找上他们, 定是一筹莫展中想出的下下策, 不惜得罪两家, 也要将那个女人寻出来,足见那人的重要性。
毛不思性子直, 凡事不会往深了想, 男人今日敢上门挑衅, 把事情做到这一步, 摆明了是不算放过他们俩,得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退不了, 躲不过,那就只能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减少自身损失,这是商人的本性,也是商场的生存法则。
“我喜欢聪明人。”胡子转身跨了一步,与马明义面对面,他胸口的睡衣挂着褶皱,搭眼一瞧就知道受了番挣扎,伸手客气的帮他抻了两下,才在毛不思防备的目光下再度抱胸,“懂事。”
“要不要进去喝杯咖啡。”马明义让出半扇门。
“不了,门外宽敞。”他不喜欢去不熟悉的地方,尤其是个术士的住处,“我虽然不惧光,但也不想整夜困乏的耗在这里。”
“三个条件。”马明义知道他不耐烦与他讨价还价,便也不作过多的推拉,直接亮出自己的要求,“第一,找到人之后时间地点我们定。”
“可以。”胡子偏着头,脸上呈现出不健康的白,“只要她能出现,阎王殿我也敢去赴。”
“第二,事成之后你保证不再来骚扰我们。”马明义伸着两根手指,“我毕竟是个正常人,不想与你们这类人扯上关系。”
“当然。”下巴微点,胡子眼睛眯成细缝,“我对你们也没什么兴趣。”
“第三。”马明义声音低下来,他胳膊还圈在毛不思肩上,身子前倾,拉近了自己与胡子的距离,“我要你手上所有的娃娃。”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的凡人,你要它们做什么。”胡子眼底透着疏离,“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这个荒诞的要求。”
“我能找到你想要的,可你手里却没有我想要的。”马明义跟他四目相对,哼笑出声,面上就差写上‘笃定’二字,他的声音很低,额前的碎发上还残留着之前的汗渍,“做交易,当然是砝码少的人先退一步。”
“我也不算把它们怎么样,这些个玩意,留在阳间始终是个隐患。”马明义挺直腰背,伸出右手在两人中间,腕上还挂着条普通的护身手串,“不如免费帮它们超度了。”
“这可是要我活命的家当。”胡子没伸手,笑容有些古怪。
“等见到仇人后再什么家当不家当的吧。”会补魂术,又能躲开男人这么多年不被寻到,多半也不是个简单的,马明义右手巍然不动,“届时先得有命,才能活命吧。”
“成交。”双手交握,胡子手上的温度略比常人低上半分。这些唧唧喳喳的东西,在多年的岁月中为他排解着寂寞,养的时间长了,还真有点舍不得。
但归根结底,他靠着泥偶娃娃与人类换取寿命,活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找到那人吗。
夜还是那么沉,昙花的香气逐渐散去。
“不能去。”毛不思站在窗口,看着男人带着一群蹦蹦跳跳地孩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才猛然拉上窗帘,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马明义面前,她蜷着膝盖坐在沙发上,扳着他的肩膀,一板一眼道,“我那老祖宗魂魄俱散前给你的话,你都忘了吗?不要进阴阳道,不要去里面寻人。”
那是她对他们最后的忠告。
“仙姑虽然在某些事上做的过分了些,那也是她被千年的不死岁月给逼疯了,临了她不会平白无故地留下那番话,一定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东西。”毛不思握着马明义的手腕,急的眼眶都有点泛红,“你怎么能答应他。”
“不答应又能怎么样,他是个活人,不老不死又与阴灵相通,你收不了他,我也躲不了他,总不能买-凶灭-口吧。就算你我有幸躲得了他,那别的呢?从到大,家里什么法子没试过,都是竹篮水。”马明义探出胳膊伸手捏了捏毛不思的鼻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杀大权掌握在别人手里始终不是办法,还不如去探个明白。”
“一定要去?”毛不思贝齿咬着嘴唇,心里天人交战。
“一定要去。”马明义点头。
“非去不可?”不死心。
“非去不可。”马明义眼神笃定,“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也想看看给我补魂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眼前的一团昙花稳稳地呆在茶几上,毛不思越看越觉得它碍眼,忍不住一巴掌拍下去,昙花落在地上滚了两圈,丝毫不损,“我怎看怎么气。”
“收着吧,这花能带咱们找到人。”马明义俯身把花团捡起。
“能找到那老怪物怎么不自个去,准是人家故意躲着他,这才把主意到了你头上。”毛不思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也不知道是对胡子,还是对自己,她绷着脸,扭着身子捧起马明义的脸,“明天,不,现在开始,我突击给你补习术法。”
“天都这么晚了。”马明义嘴上着,身子却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我不管,什么拜师念训统统丢掉。”毛不思在这个凉风如水的夜晚,前所未有的感觉到,自己的本事,根本不足以保护好马明义,老毛得对,求人不如靠己,“起码,你要把逃命的咒法给我记得滚瓜烂熟。”
马明义毫无基础,毛不思也不指望他能学成什么样子,关键时候,只要能逃出去,比什么都重要。
翻出时候毛方林专程为她装订的册子,里面被她用各种水笔细心地标注,每个咒语相配的手势,失败的原因,成功的窍门,毛不思开上锁的抽屉,把它们统统展现在了马明义面前,这些秘法,是她最珍贵的宝贝,再多的金钱美食也都比不上分毫。
“第六十八页,六十八页。”册子不知道被她翻看过多少遍,毛不思耳朵上夹着降魔杖,纸张哗哗作响,她垂着头,手指点着被不知何时圈起来的半页纸,认真道,“这是我时候学的最认真的一门法术,所有的秘诀都在这了。”
那时候她还,经常闯祸,不是了那家的弟弟,就是欺负了这家的哥哥,免不了隔三差五地被老毛逮住胖揍一顿,再后来她痛定思痛,刻苦专研了许久的逃命咒语,并且积极地运用在生活中,在跟老毛长久的斗智斗勇中不断地发展完善,最后基本做到了毫无破绽。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幼稚可爱的紧。
“八景明台,这里面的八景指的就是……”毛不思伏在茶几上,跟马明义并着肩膀,每个字每个字的扣给他听,“左手要掐成剑指,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先点气海穴,在移到会阴穴下两寸,出手一定要快。”
毛不思手把手的教,恨不得把脑子里的东西一股脑的全倒给马明义,眉心间锁起疙瘩,圆圆的下巴因着这几个月接连不断的事件变尖了许多。
马明义眼神落在她身上,不知怎么就笑了,时光推着所有人向前,唯独在他好毛不思的世界里伫足,他现在看着她,还能想起时候一起上学的情景,她也是这样皱着眉,扣着并不困难的考试题,忧心忡忡地模样,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那时候的毛不思多张扬啊,天天像个太阳似的,身上有着用不完的活力,跟体弱多病而显得阴沉的自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对毛不思的感情很复杂,既喜欢她那副无所畏惧的劲头,又讨厌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气。
后来,马明义出了国,许久以后他才明白,那种复杂的感情,叫羡慕。
幼年他尚分不清性别时,就喜欢缠着毛不思,因为她令他觉得安全,本能的去寻求保护。上学后他的自尊心开始滋生,不再允许他一味地追在女生后头讨好,不安便换了副皮囊,重新出现在毛不思身边去博取关注,无论成绩还是日常中,无时无刻不想着压她一头,不带作业被罚站,偷吃零食被举报,送情书被破坏,但凡毛不思讨厌的、害怕的、不喜欢的他统统都做了。
这么一想,那时候的毛不思一定是讨厌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