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多的是人容不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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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母后是这世间罕有的奇女子,天底下,仰慕者如云。



    而母后姓荣。



    他信荣妄,不代表他的儿孙们也信。



    荣妄的心沉了沉,面上却不露分毫,云淡风轻道:“表叔父,侄儿胸无大志又不入朝堂,举目四望皆是被侄儿这张嘴得罪的人,半个党羽附庸都没有,新君又岂会忌惮我这样一个纨绔。”



    “再了,表叔父春秋鼎盛,必会长命无忧。”



    元和帝眼眸深处泛着忧虑,勉强的勾勾唇角:“明熙,你觑了人心的诡谲阴暗。”



    也觑了为君者的一念之差,便会血流成河。



    “宁华下嫁于你,你依旧是皇亲国戚,风霜雨雪下自可保全己身。”



    荣妄摇摇头:“表叔父,侄儿做个富贵闲散人就很知足了。”



    元和帝不由得有些气恼:“你这个死脑筋!”



    “荣华富贵找上门去,你却拒之门外。”



    “朕的宁华又何不好?”



    到此,元和帝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陡然一变,狐疑地打量着荣妄:“你既非六根清净的苦行僧,却对宁华避之唯恐不及,莫非”



    元和帝身子微微前倾,眼神探究,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莫不是心中已有所属?”



    “究竟是哪家闺秀?”



    “朕可曾见过?”



    “倘若你当真有意中人,朕也不是那等棒打鸳鸯的恶人,你且来与朕听听。”



    “如果勉强相配的话,朕下旨赐婚也未尝不可。”



    实在上不得台面的话,他就假公济私一次,体验下昏君的乐趣。



    他是大乾的帝王。



    世家大族、勋贵官宦那么多,再添一个也不多。



    他想让谁高,谁就能一飞冲天。



    但,怕是得重新绞尽脑汁的替荣妄安排无惊无险的后路了。



    荣妄闻言,本能地矢口否认。



    然而,脑海里却鬼使神差的浮现出一张不及他十分之一风姿的脸。



    渐渐的,愈发清晰。



    老天奶啊!



    荣妄瞳孔猛的一缩。



    他对裴桑枝算什么?



    见色起意?



    一见钟情?



    明明是偶尔唇齿相讥,偶尔并肩作战,这算哪门子心有所属。



    荣妄抿了抿唇,平复了下心绪,长眉一扬:“表叔父,真没有。”



    “不是侄儿自夸自卖,似侄儿这般姿容,天底下,哪有女子能配的上。”



    “谁跟侄儿站在一处,都得自惭形秽。”



    元和帝嘴角微微一抽,欲言又止。



    “真没有?”



    荣妄斩钉截铁:“真没有!”



    元和帝:“那你尝试着去跟宁华处处吧。”



    “兴许能日久生情呢。”



    荣妄心底发出尖锐的爆鸣声,怎么来去又绕回了这个问题。



    荣妄咬咬牙,抬眸望向元和帝:“表叔父,您重新问。”



    元和帝失笑,好整以暇,很是配合的问道:“你是不是心有所属?”



    荣妄忙不迭颔首:“是。”



    “侄儿不仅心有所属,还非其不娶。”



    “所以,就不能再委屈六公主殿下了。”



    “至于是哪家闺秀还不便宣之于口,谁让侄儿纨绔之名在外,尚未能赢得她的芳心,万一不成,太丢人了。”



    元和帝没好气道:“你还怕丢人?”



    荣妄煞有其事:“怕呀。”



    “侄儿的脸又不是铜墙铁壁,能刀枪不入。”



    元和帝瞪眼:“你就贫吧。”



    忽而正色,指节轻敲御案,“既然不愿娶宁华为妻,那便准备准备入朝为官。”



    “御史台、大理寺、兵部、吏部、户部”



    



    元和帝一一细数,:“皆有母后旧部坐镇。你且择一处去历练。”



    “若能立足自是最好。若不能便换个一处,从头再来。多试试,总有一处,适合你发光发热。”



    “明熙,朕是为你好。”



    荣妄微敛眉目。



    他心中雪亮,陛下对他一片慈爱,没有半分虚假。



    可,就像陛下所,陛下是陛下,皇子是皇子。



    他和陛下之间的羁绊,是姑祖母,是老夫人,是亲缘,是情谊。



    而陛下的皇子皇孙们,从未得见过姑祖母。



    何谈羁绊。



    有的更多的是忌惮、甚至是嫉妒。



    年幼时,他体内余毒未清,孱弱多病,碰不得骑射,便只能一门心思地钻研圣贤书,屡屡蒙夫子赞许。



    结果呢?



    他被陛下的皇子公主们排挤、孤立、造谣。



    那时的恶意,天真又残忍。



    后来,在裴惊鹤呕心沥血的救治下,他得以远离一碗又一碗数不清的汤药,成为健健康康的少年郎。



    能跑、能跳、能纵马弯弓,能翻山越岭。



    那时,他已至舞象之年。



    春蒐秋狝,他拔得头筹之际,自然也看的清楚,陛下的皇子们对他的恶意,变得愈发复杂。



    他姓荣。



    荣家出了位女帝。



    他们容不得他学富五车才名在外,更容不得他胸中藏甲兵,腹中隐韬略。



    不只是皇子们。



    四面八方,多的是人容不下他。



    慢慢的,他便清楚该如何自处。



    “表叔父。”荣妄压下苦涩,惊呼:“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我文不成武不就,又口无遮拦的,一旦入朝为官,指不定要招惹多少死对头呢。”



    “万一他们把我撕碎了嚼吧嚼吧吃了,连骨头渣儿都剩不下,您可连吊唁的地儿都找不着喽。”



    “您刚才不是还担心来日新君不容我吗?”



    元和帝目光悲悯的望着荣妄:“明熙,旁人或许忘了,但朕记得。”



    “你年幼时功课次次甲上。”



    “你年少时骑射难逢敌。”



    如今,人人提起荣妄,都会淬一口,道一句上京城的鬼见愁。



    以前呢?



    荣妄是上京城最鲜衣怒马惊才绝艳的少年郎。



    荣妄止住笑,轻声道:“是吗?”



    “表叔父,时间过去太久了,我都记不清了。”



    “不是还有句话,时了了,大未必佳。”



    “表叔父,我觉得做随心所欲的纨绔,好得很。”



    那些人容不下他,某种程度上恰恰明他倚仗颇多。



    元和帝眉眼微动,遮住了眸底的情绪:“去御史台。”



    “蒋行州骨头硬、脾气直,但也门生众多。”



    “正好,你这张能把死的成活的,还能把活的成死的嘴有了用武之地。”



    “这不是商量,这是旨意。”



    “要么娶宁华,要么去御史台。”



    “选吧。”



    荣妄:“御史台。”



    他只是不想祸国殃民,又不代表他怕事!



    参不死朝堂上的贪官污吏,他就不姓荣!



    “表叔父,您一定得护好侄儿这条命啊。”荣妄浮夸的哀嚎。



    元和帝:没眼看,委实没眼看。



    尤其是顶着一张肖似母后的脸做这样的举动。



    在他的记忆里,母后一直都是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



    那是极致的权势和爱意滋养出的从容不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