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这衍圣公,我南孔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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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孔家众人关进诏狱,毛骧马不停蹄赶赴皇宫。



    他急着邀功领赏,行动如飞,半刻钟便赶到武英殿复命。



    “启禀陛下,孔家上下二百余口,已尽数被抓捕下狱,无一漏!”



    虽是躬身低头,但毛骧却不住抬眼偷瞄,期许着朱天子龙颜大悦,即刻赐下封赏。



    可出乎他预料,朱元璋此刻仍只埋头批阅奏折,随口应道:“嗯,这差事办得不错!”



    “一切都亏陛下领导有方,臣不敢居功。”毛骧连忙道,话虽这么,但从他那眼神中快要溢出的得意样子可以看出,内心并不是这么想的。



    随将一份奏折批完,朱元璋这才缓缓抬头,朝毛骧瞥了瞥,轻声道:“听今日入城之时,出了些岔子?”



    毛骧心下一紧,陛下竟这么快收到消息。



    他心知那些读书人不好招惹,赶忙拱抱拳,故作委屈状道:“陛下,那群士子堵了城门,拦住道路,还逼着微臣释放人犯,卑职心念圣上旨意,岂敢轻纵人犯?可对方不肯退让,万般无奈,卑职只好命人将他们驱散,尽快抵京赴命。”



    “哦!竟有此事?”朱元璋当即一惊,好似第一次才知道一般。



    “是啊!这帮书生当真不是东西,只念着孔家,竟不理会朝廷旨意,明知孔家牵涉谋反大案,竟还强作维护,实在不讲道理,微臣遇到他们,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当真束无策啊!”



    毛骧连忙道,他这会儿倒是“束无策”了,先前城门口鞭子挥得震天作响时,他毛骧可一直高坐马上,眉开眼笑的。



    “行!此事咱知道了,你下去吧!”听他倒完苦水,朱元璋却是面无表情,只随意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拿起下一封奏折,批阅起来。



    毛骧心有不甘,但他他毕竟只是鹰犬,万不敢主动求赏,当下只好拱了拱,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噔噔噔!”



    毛骧前脚离开,后脚朱标就迈进殿来,神情极是急促道:“父皇,今日的事您可知道?毛骧竟敢当着百姓的面,公然殴打士子。”



    “毛骧已经跟咱汇报过了,是那群士子堵住了城门,不让他们进城,他无奈才动的。”朱元璋淡淡的道。



    “父皇,当下孔家被抄,士子本就心有怨气,毛骧如此动作,岂不火上浇油,加深那群士子对朝廷的怨恨吗?”朱标连忙道,他本就存着“天下大合”的理念,对于毛骧这种举动,很是看不惯。



    朱元璋却是缓缓抬头,淡淡道:“火上浇油又如何?那群士子还能反了不成?”



    闻言,朱标哀叹口气道:“哎!父皇,这些士子自是不敢反的,可原本朝廷有更妥善的应对之法,何必要闹到这般地步?毛骧今日之做法,岂不叫父皇的苦心付诸东流了?”



    “你得不错,毛骧今日举动,着实草率了些,咱自会惩罚他的!”朱元璋轻轻点了点头。



    实际上就算没有朱标这话,他也要对毛骧进行惩处,作为一个鹰犬,却给主人添加了不必要的麻烦,实在是该死,这也是方才朱元璋不肯给毛骧好脸色的原因之一!



    “至于那群读书人”朱元璋沉吟了一会儿,然后道:“他们吃了顿打也无甚紧要,只要过几日南孔之事宣布开来,一切自会烟消云散。”



    读书人要的就是孔家这面招牌,朱元璋相信南孔一出面,扛下这块招牌,读书人自不会再闹了。



    朱标仍是眉头紧拧,但也没再争辩,只叹了口气,转身缓缓离去。



    武英殿安静下来,朱元璋复又低头,将头这封奏折批完。



    待一切忙完,他抬起头时,日头已照到窗棂。



    抿唇沉吟片刻,朱元璋看向殿外道:“云奇,衢州孔氏的人可到京了?”



    云奇很快跑进来,躬身道:“回陛下,衢州孔氏家主孔希路已在殿外,恭候圣命。”



    “哦?”朱元璋眉头轻挑,将伸往奏折的右缩了回来,抬招道:“让他进来吧!”



    云奇点头,转身很快带了个身形敦实的中年人进殿。



    那中年人一身儒袍,一进屋便恭敬跪倒在地,行五拜三叩首大礼,俯首帖耳,极为恭敬的道:“草民衢州孔氏家主孔希路,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元璋满意点头,抬道:“起来吧,孔家乃是圣人之后,不必行此大礼!”



    “谢陛下恩典!”孔希路当即起身。



    



    随即朱元璋温声问道:“你知道咱召你进京,是为何事吗?”



    孔希路闻言,愣了愣,拱拜道:“草民不敢妄揣圣心。”



    “曲阜孔氏,仗着朝廷信重,勾结乡党,欺凌百姓,又有作奸犯科、暗通逆党之举,实在深拂朕望,衍圣公一为繁衍香火,二为衍圣人之德,然曲阜孔氏的确繁衍了血脉,却完全没有衍圣人之德,你可觉得曲阜孔氏有罪否?”朱元璋直接问道。



    他要的是一个完全听从朝廷命令的衍圣公,而不是打着自己算盘的儒家魁首,所以在此之前,他先要知道孔希路站在哪边。



    “陛下,曲阜孔氏虽为圣人后裔,然则罔顾圣人血脉,还勾结白莲邪教,其罪行罄竹难书,就算先祖再世,也不会原谅他们的!”孔希路连忙道。



    “人言你衢州南孔一脉谨遵圣人教诲,如今看来,的确如此!”朱元璋点了点头,然后道:“曲阜孔氏虽有罪,但圣人却是无罪,切不可因其断了香火,咱欲让你衢州孔氏承袭衍圣公之爵,代先圣传承绝学,教化万民,助朝廷定民兴邦。”



    “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此衍圣公之爵,我衢州孔氏万万不能接受。”孔希路听完,当即脸色雪白,连忙跪倒在地道。



    “额!”



    这顿时让朱元璋惊讶不已,原本以为孔希路承此爵位,会高兴谢恩,却没想到,他竟然拒绝了。



    细一思忖,想来孔希路是怕寸功未立不好领赏,于是他温声宽慰道:“衢州孔氏本是先圣嫡传,这衍圣公之爵本是你衢州孔氏该得的,无需推辞。”



    没承想,孔希路更慌了,当即声泪俱下道:“陛下,我孔氏自南迁之后,大义无亏节无损,还望陛下看我衢州孔氏满门忠义,莫将这爵位强行赐下,叫我等蒙羞受辱啊!”



    这第二次拒绝,真的让朱元璋彻底呆愣住了,衍圣公之爵,乃孔家身份的体现,孔讷对此求之若渴,可孔希路竟将之成是羞辱,恨不能远远推开。



    朱元璋万般不解,直接问道:“你这话何意?”



    “陛下原宥,我南北孔自分家以来,早已互不来往,如今他北孔犯下如此大孽,日后定会受万人唾骂。”



    “而衍圣公一爵一直都是北孔承袭,若我南孔得承,日后百姓谈论起来,定会将南北孔视为一家,这对我南孔,简直是莫大羞辱。”



    “望陛下圣裁,此爵于我衢州孔氏,实在只有屈辱,绝无荣耀。”



    衍圣公是爵位,是社会地位,是特权,在司法上、税赋上、政治上享有极大权柄,甚至杀人越货都能享有豁免之权



    对于世人而言,这的确是份至高荣耀,可对于坚守儒道本心的南孔,这的确是份屈辱,一旦接受,这份屈辱会随着爵位一直延续,伴随南孔世世代代。



    “哎!想不到你衢州孔氏之心竟然如此纯粹,人人艳羡的恩封都能推之远避。”听孔希路这一番解释,朱元璋不由赞叹道



    “先祖乃万世之师表,世代教化万民,我等身为其后,理当秉持先祖遗志,以德心善念为行事准则。”



    “然今日之北宗,即是失了本心,才沦丧到这般田地,我南宗若袭爵,亦恐也如北宗那般丢了圣人脸面。”



    “如今有我南宗,圣人血脉尚存一丝颜面,若因受领此爵而失了圣人之德,那才当真数典忘祖,叫圣祖蒙羞,望陛下成全草民忠孝之心,莫再提封爵之事!”



    孔希路拒绝得坚决果断,看这架势,衍圣公这名头,他南孔是誓死不要。



    朱元璋干笑两声,一时不出话来。



    他倒从未想过,衍圣公这大好的爵位,还有送不出去的一天。



    眼看孔希路一脸决然,朱元璋倒起了好奇之心:“咱倒想知道,倘如我强将这爵位赐下,你又待如何?”



    “那草民惟有以死明志,以全我南宗、先祖名节了!”闻言,孔希路眼神陡然一凝,连忙道。



    看孔希路这般慷慨正气的模样,再回想北孔为了这爵位争先恐后的模样,朱元璋顿时感慨良多。



    这同出一脉,人与人的区别咋这么大呢?



    比比这南宗,你孔讷当真该找块砖自己撞死才对!



    “好,既然你南宗不愿受封衍圣公之爵,那便将此爵受归朝廷吧,不过圣人之祭祀切不可因此断绝,咱便效仿唐制,封你做个文宣奉祀官吧!以后由你与礼部共同祭祀圣人!”



    奉祀官自古以来就是负责祭祀礼制的官员,而文宣奉祀官,自然就是专司祭祀孔圣,宣化儒道的官员,孔希路自此加入了大明祭祀团队。



    “臣孔希路,谢陛下隆恩!”孔希路当即拱,谢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