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黑衣妖僧姚广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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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尘禅师态度恭敬,言语得体,朱棣的表态却耐人寻味。



    “禅师无需多礼,本王来你报恩寺,只为公事不为私事。”



    公事?



    了尘身在寺庙,多少听过朱棣在苏州府所言所行,不由得心头一跳,连忙解释道:“殿下,报恩寺乃佛门清净地,我报恩寺僧人只知道吃斋念佛,万没有掺和俗事之中。”他还以为朱棣是为了抗税案来。



    朱棣闻言,不由得笑了道:“禅师这话得有趣,报恩寺的僧人就住在苏州城,又不是去了天上,掺和没掺和俗事,禅师就一定能保证么?难道禅师是活神仙,能掐会算不成?”



    老和尚顿时被噎得不出话,知府王利民见状,咳嗽一声,缓和气氛道:“禅师,近日有人到燕王府状告报恩寺,声称报恩寺强占他家中田产,令他妻离子散,殿下经过查证,查出此事与你报恩寺中一僧人有关,特来查问。”



    王利民此言一出,令了尘与报恩寺僧众大惊,四周围观的百姓也是一片哗然。



    报恩寺享有盛名,香火不断,在常人看来,寺庙里的僧人都是有大修行与功德的人,怎会如此?



    了尘脸色一变,道:“王大人,我报恩寺的僧人皆是良善,岂会做那种事?”



    话音刚落,其身边的弟子们也是纷纷出言为寺庙话。



    “殿下,我们报恩寺吃斋念佛,年年施粥放粮,普度众生,岂会欺凌他人?”



    “殿下,冤枉啊!一定是有人看我们报恩寺香火鼎盛,故意栽赃陷害!”



    “请殿下明察!我们报恩寺从未做过那种事!”



    朱棣的嘴角微微上扬,觉得有趣,这报恩寺有多少田产,普通的僧人不知道倒是合理,可了尘是报恩寺的住持,他会不知道?



    “禅师,本王今日来你报恩寺,乃是要缉拿一个名为戒嗔的和尚。”



    了尘的脸色更加难看,沉默了片刻,道:“殿下,戒嗔近日卧病在床,一直昏昏沉沉,恐怕没法与殿下一起离开。”



    听到这话,朱棣差点气笑了,冷笑着道:“呵呵!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本王来拿人,他就生病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凑巧的事!”



    “阿弥陀佛,殿下,此事就是这么巧合!”了尘宣了声法号,面不改色道。



    “戒嗔触犯大明律法,别病了,就是死了,尸体本王也要带走,纪纲,进去给我把人找出来,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是真病还是假病!”朱棣已经懒得再多什么了,直接吩咐纪纲道。



    “卑职领命!”完,纪纲带着锦衣卫就要往里面走去。



    却听了尘大喊一声:“且慢!殿下,佛门清净之地,这么多施主都看着,您真的要为难一个生病的僧人么?老衲向殿下保证,待戒嗔病情好转,定将他送到府衙去,绝不包庇,还请殿下看在戒嗔这些年吃斋念佛,为苏州府百姓祈福诵经的份上,宽宥一些时日吧。”



    了尘几乎是哀求的语气,看得那些香客也纷纷动了恻隐之心,向朱棣求情。



    “燕王殿下,报恩寺这些师傅都是好人,您何必急于一时?”



    “人有头疼脑热无法避免,殿下您总不能让病人上公堂吧?”



    “请殿下慈悲为怀,准了了尘禅师的请求吧。”



    “殿下,报恩寺内的都是高僧,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朱棣听着百姓们的求情,态度并未有丝毫动摇。



    唰!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目光冷冽,扫过那些拦在锦衣卫身前的僧人。



    “本王要缉拿犯人,你们拦在这里,是与犯人同流合污么?”



    众僧人哪接得住这种大帽子?面面相觑。



    见状朱棣厉喝一声,提剑向前道:“本王再一遍,谁敢拦在前面,休怪本王剑下无情,僧人,本王照样杀!”



    朱棣之前驻守北平府,经常溜到塞外与北元人打生打死,他上的人命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杀气外露让僧人们噤若寒蝉,不由得往两侧退去,朱棣当即冷哼一声,迈步往前走去,然而还真有不要命地拦在了他面前。



    “阿弥陀佛!”了尘缓缓地坐在了地上,双合十道:“殿下,您若真要闯进去,缉拿我那苦命的弟子,就请杀了老衲吧。”



    了尘以性命拦朱棣,看得四周的香客还有僧众都急了。



    “禅师,您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禅师万万不可,报恩寺不能没有您啊!”



    “殿下,殿下息怒!请您饶了禅师吧!”



    



    朱棣的眼睛微微眯起,冷笑一声,道:“好啊,禅师当真慈悲为怀,为了一个犯错的弟子,连命都不要了。”他微微弯下腰,盯着了尘道:“不过,你是真的因为慈悲为怀,还是为了自己,谁知道呢?”



    了尘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了一下,一言不发,死活不肯走开。



    朱棣缓缓地举起宝剑,高声道:“当初,父皇出家于皇觉寺,这佛家与我朱家有大渊源,然报恩寺私自强占他人田产,豢养泼皮无赖为爪牙,祸害百姓,本王岂能饶了他?诸位既然在,便做个见证,是了尘和尚找死,不是本王一定要杀他,了尘,本王送你上路!”



    朱棣杀人便杀人,宝剑倏然朝着了尘刺去,他可不是做做样子,那力道真刺中了能将老和尚刺一个对穿。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侧面忽然蹿出来一个人影,直接将了尘扑倒,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剑。



    



    锵!



    剑尖刺中石板,迸发出火花,朱棣眉头紧蹙,往滚作一团的两人那边望去。



    救了了尘禅师的是个黑衣僧人,大光头,年纪不,红光满面,浓眉大眼。



    “保护殿下!”



    纪纲吓了一跳,立刻领人将那黑衣僧人给死死钳制住。



    僧人被抓之后也不慌张,对朱棣大喊道:“燕王殿下,贫僧有话要,贫僧有话要!”



    苏州知府王利民,此刻已经满头大汗,若是燕王真的将了尘和尚杀了,必然会引得天下的僧众震动,可王利民又不好直接阻拦,见到有人出他暗暗松了一口气,状似恼怒地质问僧人道:“你是何人?你也是这报恩寺的僧人不成?本官为何没有见过你?”



    黑衣僧人大声喊道:“大人,贫僧乃是云游四方的行脚僧,法号道衍,今日偶然来到此地,遇见了这桩事,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燕王殿下犯错!”



    李景隆闻言笑了,道:“你这和尚好大的胆子,冲撞了殿下不,那一剑但凡再快点,你性命不保,不知道吗?”



    朱棣正恼怒,可一听僧人自报家门,心里一惊。



    从朱辰那边带回来的明史,朱棣自然没有耐心从头看到尾,他主要看了自己相关的史料,知道了未来会有一个叫作姚广孝的黑衣妖僧辅佐他,而姚广孝的法号,便是道衍!



    朱棣压住内心的惊讶,对道衍问道:“道衍?你俗名叫什么?有什么话要对本王?”



    道衍闻言,老老实实地答道:“殿下,贫僧本名姚广孝,您是我大明的贤王,在苏州府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可报恩寺是陛下钦点的寺庙,有御赐的田产,了尘禅师也是佛家的知名高僧,您若杀了他,整个大明的僧人群体会如何看待殿下?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殿下?”



    朱棣闻言定定地望着姚广孝,姚广孝这话明面上是为朱棣考虑,实际上还是在为报恩寺开脱,与朱棣印象中的姚广孝不大一样。



    从明史上记载来看,姚广孝可不是迂腐之人,相反此人有很多治国理政的理念很有理想主义色彩。



    “道衍,本王从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本王,本王更不会被他人的看法所左右!”



    朱棣指着大雄宝殿,道:“本王不管什么报恩寺,还是皇觉寺,只要欺压百姓坑害黎民,本王照查不误,陛下钦点的寺庙又怎样?犯了法,一样有罪!”



    姚广孝露出一抹苦笑,还试图劝解道:“殿下,报恩寺上下素来清心寡欲,绝没有多余的田产,更不会做那些贪赃枉法的事情,殿下何必急于一时?待戒嗔和尚身体好一些,痊愈了,再审问不好么?殿下这般一意孤行,难道是要让天下人见到您的霸道,要让苏州府百姓寒心么?”



    朱棣盯着姚广孝,怒极反笑道:“好你个道衍和尚,果真是巧舌如簧之徒,来人,将妖言惑众的道衍和尚押走,关入大牢!”



    “纪纲,你领着一队人留在报恩寺,守在这里,若那戒嗔跑了或者有个三长两短,本王唯你是问!”



    朱棣终究没有再动粗,不过,他并非服软,而是心里疑窦丛生。



    这姚广孝究竟要干什么?



    朱棣仔细研究了永乐时期的明史,发现这姚广孝不娶妻生子,不贪恋荣华富贵,他这一辈子仿佛就是为了造反而生的,前半生庸庸碌碌云游四海,然后辅佐朱棣南下靖难,其所行之事也全然与常人完全不同,故朱棣佯装恼怒,将姚广孝下狱。



    翌夜,大牢内,姚广孝坐在草床上正借着一盏孤灯看书,神态悠闲丝毫不像是坐牢的人。



    “道衍大师,好雅兴。”



    朱棣站在牢房之外,似笑非笑地道,打断了姚广孝的思索。



    姚广孝抬起头,见是朱棣,忙放下书卷,起身向他行礼道:“贫僧姚广孝,参见燕王殿下!”



    朱棣微微颔首,道:“道衍大师今日可是露了大脸,如今整个苏州城的人都在传,你‘义救了尘禅师’的壮举,九江回来的路上,与本王,你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想借此会扬名立万,在佛门之中谋取身份罢了。”



    姚广孝闻言,露出一抹苦笑,神情有些落寞。



    “不过,本王知道,道衍大师不是那种会为那些贪赃枉法、为富不仁的家伙出头的人,道衍大师今日所做的一切,一定另有原因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姚广孝闻言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朱棣,没想到朱棣会猜中了他的心思。



    朱棣嘴角上扬,只看姚广孝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怎么?道衍大师不愿意?”



    姚广孝闻言,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贫僧今日拦着您,不让您缉捕戒嗔,乃是因为您若当真缉捕他,便落入了下风,着了他们的道!”



    哦!



    朱棣露出玩味之色,让姚广孝继续。



    “殿下,报恩寺乃苏州官寺之一,有陛下钦赐的田产,这部分田产是无需缴纳赋税的,而报恩寺记录在鱼鳞册上的田产,便是钦赐的田产,从鱼鳞册等官府的账册上,无论殿下怎么去查,都不会有问题,您查不出什么的。”



    闻言,朱棣冷笑一声,道:“笑话!戒嗔强占他人田产,证据确凿,报恩寺拥有多少田产,本王一查便知!”



    姚广孝摇了摇头,道:“殿下,您这么查是查不到的,苏州府的寺庙为了逃避赋税,早就将麾下的田产都转移到个人名下去了,若是官府追查起来,是绝对找不到半点破绽的,您,若是您贸贸然抓了戒嗔,岂不是要被架起来了?”



    听到这里,朱棣眉头紧蹙,道:“还有这种事?那寺庙就不怕田产转移过去,被人私吞了?”



    姚广孝无奈地道:“他们当然不怕,因为他们转移到了死人的名下,那人都死了,受益还不是他们的?”



    寺庙名下的田产,挂在死人的名下,大明通讯不发达,这人若是死了,不主动到官府之内申报,官府也不可能知道那人死没死。



    寺庙用这种方法,使得寺庙之下的田产数量维持在很的数目,而那些挂在死人名下的田产,便称为“方外僧田”,更恐怖的是,这些田产都是在施行摊丁入亩之后转移过去的,根本不用缴纳赋税!



    纵观历史上的洪武一朝,朱元璋曾经数次下旨,清丈寺庙与道观名下的土地,其缘由就是隐匿田产的寺庙、道观太多了。



    由于朱辰的介入,让大明开启了摊丁入亩新政,但新政虽然施行,可寺庙与道观等方外之地,依旧是清丈土地的灰色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