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向正在干活的士兵，“这些弟兄跟着我出生入死，不是因为我有多少大洋，而是因为他们相信跟着我能打胜仗，能活下去。”

    赵刚沉默良久，突然问道：“钱团长，你到底是什么人？”

    钱伯钧大笑，拍了拍赵刚的肩膀，有些神秘的道：“和你一样，一个想赶走鬼子的中国人。

    只不过，我身上确实有我特殊的使命，这个时代给予我的使命！”

    他掐灭烟头，“走吧，明天还有硬仗要打。平白丢了一个中队的兵力，鬼子不会善罢甘休的。”

    夜色再次降临，42团的营地却灯火通明。

    钱伯钧下令全团检修装备，准备迎接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大战。

    赵刚站在指挥部门口，看着这支神秘的部队忙碌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想起临行前师长的嘱咐：“赵，去看看钱伯钧到底是什么来路。如果可能弄清楚他们如此强大的原因。”

    现在他明白了，42团最可怕的不只是那些精良的装备，更是那种追求极致、永不满意的专业精神。

    远处，苏婉清正在与几个侦察兵交代任务。

    她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声音清晰地传来：“记住，我要千田联队每个中队的准确位置，包括他们的厕所朝哪个方向开！”

    赵刚忍不住微笑。

    这支奇怪的部队，从上到下都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头。

    他突然对即将到来的战斗充满期待。

    也许，他真能从钱伯钧身上学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浓烟从河曲县城的粮仓升起时，十七岁的春妮正死死捂着弟弟的嘴躲在自家地窖里。

    透过木板的缝隙，她看见日本兵的皮靴踏过院墙倒下的砖块，刺刀上挑着的包袱里漏出半截曾经戴在祖母脖子上的项链。

    门口老槐树上吊着的三个人已经没了声息，分别是她的父母和她刚定亲的未婚夫。

    那件她亲缝的靛蓝褂子被血浸成了墨色。

    更远处传来女人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夹杂着日军士兵野兽般的哄笑。

    春妮颤抖着想提着从灶台边摸取的菜刀去和鬼子拼命，却发现弟弟的口水已经浸透了她前襟的补丁。

    看了看外面父母死不瞑目的惨象，又看看怀中的弟弟，春妮还是松开了中的菜刀。

    然而，心中的仇恨，却如烈火一般，再也无法浇灭

    这样的场景在晋西北根据地不断重演。

    竹内联队的骑兵像蝗虫般席卷每个村庄，他们烧毁粮仓时故意将火把扔进茅草屋顶，把抢不走的粮食统统烧毁。

    在偏关县城，伪蒙军李守信部为了搜捕游击队，将三十多个青壮年赶进打谷场，用枪扫射后浇上煤油焚尸。

    五寨的日军宪兵队更发明了“点天灯”的酷刑。

    把怀疑通共的村民绑在旗杆上，从脚底开始浇汽油焚烧。

    短短几天，原本炊烟袅袅的根据地变得满目疮痍。

    侥幸逃进山林的百姓啃着树皮草根，婴儿的啼哭声在寒夜里像刀子般剐着每个看到这一幕的八路军战士的心。

    与此同时，钱伯钧也从各个渠道，收到了鬼子肆虐根据地的消息

    “这是今早侦察排送来的。”苏婉清将一叠照片摊在弹药箱拼成的桌上，指在微微发抖。

    照片里被烧成焦炭的躯体保持着挣扎的姿势，有个母亲至死都蜷曲着护住怀里的婴儿。

    钱伯钧注意到其中一张特写：

    日军在墙上用血写着“这就是窝藏八路的下场，一人犯事，全家遭殃！”，落款是千田联队第三大队。

    林秀儿突然冲出门外干呕，哪怕经历很多场实战的考验，但是第一次看到老百姓的惨状，还是有些受不了。

    指挥部的煤油灯将众人影子投在墙上，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

    赵刚解开风纪扣，喉结滚动了几次才发出声音：“贺师长判断日军这是要彻底摧毁根据地的生存基础。

    千田联队主力现在分驻五寨、岢岚，派往保德的部队只是佯攻。

    此时进占五寨、岢岚的千田联队已经深入到晋西北根据地，远离了日军控制的军事据点。

    因为已经远离据点，日军只能靠着马匹与人力来运输各种物资，补给十分困难，且千田联队还是孤军深入，附近没有其他的日伪军部队，而这就给了我军一个集中兵力将其消灭的会。

    所以指挥这次反扫荡作战的贺师长，决定以20师两个旅为主力，对攻占五寨、岢岚的千田联队进行进攻。

    同时，八路军其他部队可根据即时的情况进行采取围点打援，对日军各部队，实施各个击破的战术。”

    到这里，赵刚顿了顿，稳定了一下情绪，继续补充自己了解的情况，“岢岚县城地处于岚漪（yi）河的河边，其城内没有水源，平时城内军民用水都来自于城外的河中。

    日军攻占岢岚县城后，留下了千田联队的一个大队和一些骑兵、炮兵和工兵，一共大约有000名日军驻扎在城内。

    经过实地勘察，我军发现一旦把岢岚县城附近的山都给控制住，把敌军围困在城中，断掉他们的水源。

    当城中的日军没有水可用时，就一定会离开城中去城外寻找水源。

    一旦在城中的日军离开了县城，就有利于我军对他们的进攻，所以贺师长决定先打岢岚县城的日军。”

    他指向地图上被红铅笔圈出的岢岚县城，“鬼子在根据地的恶行罄竹难书，师首长明确表态，务必要让鬼子有去无回！

    总而言之，这里的水源在城外岚漪河，城内日军约千人，只要切断供水”

    话未完，王文仲突然把搪瓷缸砸在地上，热水浇在赵刚裤管上，却没有引起除了钱伯钧之外的任何人注意。

    钱伯钧弯腰捡起变形的缸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老王，去给赵参谋找条新裤子。”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顺便通知炊事班，明天提前准备早饭，让弟兄们吃饱养足精神。

    鬼子既然这么着急寻死，咱们就早点把他们给埋起来！”

    当王文仲掀开门帘离开时，众人才发现这个素来稳重的参谋长眼眶通红，右虎口还留着搪瓷片划出的血痕。

    不用，照片中老百姓的惨状，很明显勾起了王大参谋长某些不太愿意想起的回忆。

    

    夜色如墨汁般晕染开来时，42团的作战会议仍在继续。

    赵刚用铅笔在地图上画出三道弧线：“根据我军师首长的指示，八路军团负责北门封锁，5团卡住南面要道，我们新组建的骑兵连会在西侧动巡逻。

    贺师长还下令部队切断了城内的敌军同其他地区的运输路线，使得城内的敌军得不了粮食弹药的补给，并让团对城内的日军昼夜不停地进行袭扰。

    为了避免伤亡太大，同时也为了调动鬼子其他的部队，以便于各个击破，我军并没有对岢岚的日军发起强攻。”

    铅笔尖突然在岢岚与五寨间的三井镇重重一点，“鬼子的动作，也正如我军所料。

    得知岢岚被围以后，各路日军开始分批次向岢岚进行集中，其中最关键的是这里，千田联队主力增援的必经之路。”

    钱伯钧闻言突然咧嘴笑了，白森森的牙齿在灯光下像出鞘的利刃。

    他抓过红蓝铅笔，在三井镇东侧画了个夸张的箭头：“老子要在这里给鬼子办个篝火晚会，欢迎他们来到地狱！”

    作战方案在凌晨三点最终敲定。

    钱伯钧的围点打援计划大胆得令赵刚心惊：

    全军一个时后就出击，进行高强度穿插行军，在日军之前赶到三井镇，寻找有利地形，布置伏击阵地，痛击狗日的鬼子。

    更惊人的是他要求炮兵营将半数迫击炮拆解运输，以便于能跟上步兵的行军速度，势必让鬼子尝尝钢铁复仇的血腥。

    “时间就是一切！鬼子辎重队带着山炮，行军的速度肯定会被拖慢，这是我们能在他们之前赶到三井阵的关键。”钱伯钧把玩着之前缴获的日军尉官怀表，“成也火力，败也火力。

    鬼子习惯用重火力欺负咱们中国军队，这次钱某人要用更多的炮弹给他们送终。

    他们犯下的恶行，不配老天爷给他们留全尸！”

    怀表盖子弹开的脆响中，鬼子们的命运似乎早已注定。

    出发前，钱伯钧独自在临时借住的农家院里磨刀。

    磨石与刀刃摩擦的沙沙声里，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转身看见房东家的女孩光脚站在月光下，脏兮兮的衣襟里鼓鼓囊囊藏着什么。

    “给。”

    孩子伸出皲裂的，掌心里是半块发霉的窝头，“娘打鬼子的叔叔要吃饱。”

    钱伯钧蹲下身时，发现孩子右脸有些泥污，温柔的帮她擦干净。

    他没有拒绝女孩的好意，接过窝头狠狠咬了一口，从怀中取出一包大白兔奶糖塞进女孩里：“告诉你娘，叔叔会打跑鬼子，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次日拂晓的急行军途中，林秀儿截获了日军通讯兵的电报。

    电文显示千田联队已派第三大队驰援岢岚，预计午后抵达三井镇休整。

    “来得正好。”

    钱伯钧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伤疤，“告诉王远，这次作战把老子给他的那些宝贝燃烧弹都亮出来，给我火烤了这批畜生。”

    传令兵飞奔离去。

    很快，在赵刚都有些震惊的行军速度中，钱伯钧带着42团的战士赶到了预定的伏击地点。

    没有任何耽搁，随着钱伯钧的一声令下，全部军官士兵开始了紧张而有序的伏击阵地布置。

    安置好临时指挥所，钱伯钧就带着团部的参谋开始巡查一线阵地。

    赵刚自然也跟在钱伯钧身边，尽管一路上面上不做声色，但心中的震惊从没停过。

    他注意到山路两侧的灌木丛在无风自动。

    那是伪装良好的42团士兵在调整伏击位置。

    远处山坳里，几十门拆散的迫击炮正被悄悄组装，炮兵们重复伏击坐标的声音像死神的磨牙。

    本来，他以为钱伯钧有些狂妄了，竟然想以一千人的作战部队围攻同样千人规模的日军精锐。

    哪怕42团装备再精良，战士再训练有素，也很难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

    要知道，八路军为了消灭岢岚000多日军，可是出动了两个旅的兵力。

    就这八路军也不敢打包票，如果鬼子一心想走的话，能不能把他们全部留下来。

    当然，如果不计伤亡的话，还是可以做到的。

    但这很明显不符合八路军一贯的作战风格。

    直到赵刚发现，一直以来似乎毫无存在感的辎重营战士，居然也加入到伏击战时，才觉得自己发现了了不得的华点！

    这狗日的钱伯钧居然对他也藏了一，这六七百人规模的辎重营的战士的素质，居然比八路军主力营的战士也毫不逊色。

    看着他们熟练的操作着各式武器，有条不紊的加固着伏击工事。

    赵刚悟了，钱伯钧这孙子就不能当一个人来看。

    当然，42团也再次证明了他的强大。

    一时之间，本来以为对42团有了充分了解的赵刚，似乎眼前又多了不少迷雾

    正午的太阳将三井镇外的土路晒得发白。

    日军先头部队的骑兵扬起漫天黄尘，钢盔和刺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躲在岩石后的赵刚数到第十二辆大车时，突然被钱伯钧按住肩膀。

    “看辎重队末尾，”热气喷在他耳畔，“那几辆盖苫布的车。”

    接过钱伯钧里的望远镜，赵刚看到了令他牙齿咬紧的一幕。

    望远镜里，苫布下露出炮管轮廓，几个穿白大褂的日军正在调试类似喷雾器的装置。

    赵刚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这是要使用毒气弹。

    鬼子这段时间攻击根据地的进展实际上特别顺利，基本上没遇到太多强度的反抗。

    那么这次特意带毒气弹过来，目标很明显是八路军的主力部队！

    这要是没有在这里挡住鬼子，八路军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很可能遭受到惊人的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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