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陈汐和秦烈花了一中午的时间，饿得饥肠辘辘，终于捣鼓出一桌色香味要啥没啥的午饭。

    两个人却吃得有滋有味，边吃边总结这道菜缺什么味道，那道菜火候掌握得不怎么好，下次该怎么改进。

    吃完饭，秦烈忽然问陈汐想不想去莫高窟转转。

    陈汐正窝在沙发里选电影，闻言惊讶地看向秦烈。

    “怎么忽然想去莫高窟？”

    秦烈叼着烟走到阳台上，随口道：“随便看看。”

    陈汐想了想，道：“没预约，能看的洞窟不多。”

    秦烈站在阳台上，回头道：“没事。”

    阳光炽烈的午后，他们走就走，开车去了莫高窟。

    两个人把车搁在停车场，陈汐轻车熟路地带着秦烈到应急参观售票处买了门票，坐上景区大巴。

    车窗外湛蓝的天空下，静静矗立着延绵的土黄色岩山。

    陈汐指着山上那些时不时出现的洞窟对秦烈：“这是北窟，没开放，里面的壁画是我爸修的。”

    她声音轻轻的，脸上带着一丝不经意的骄傲。

    秦烈笑笑，望向晴朗的窗外。

    下了大巴，穿过党河上的一座石桥，进入景区。

    下午的游客不多，他们在树荫下等了一会儿，就有导游姐姐把他们带进园内。

    一边听着导游讲解，一边参观了几个洞窟。

    秦烈三个月前才陪王丹阳和周宁来过莫高窟。

    当时他跟在两个人身后，看得走马观花，也没心思好好听导游讲解。

    这次他却听得很用心，每进一个洞窟，他都看得很仔细。

    表情带着一丝淡淡的若有所思。

    参观完，两个人牵着走在洞窟外面的林荫路上。

    高高的胡杨树笔直地立在路边，风一吹，叶子飒飒作响。

    陈汐擡头看了秦烈一眼，笑着：“你刚才听得还挺认真，怎么忽然对莫高窟感兴趣了？”

    秦烈正看着风化的岩壁微微出神，听到陈汐的声音，忽然没头没尾地了句：“可以复制下来。”

    陈汐笑着：“是啊，我们市博物馆就有莫高窟45号洞窟的等比例复制。”

    秦烈没话，牵着陈汐的慢慢走着。

    两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九层塔前。

    秦烈停下脚步，擡头看向依山而建的宏伟楼阁。

    朱红的飞檐斜插在湛蓝的天空，美得惊心动魄。

    陈汐也擡头看向九层塔，笑着感慨：“时候觉得这楼可真高。”

    秦烈：“现在呢？”

    陈汐：“还是好高。”

    她闭上一只眼睛，伸出拇指和食指，远远地丈量塔身，像时候一样。

    秦烈垂眸看她弯着唇角，碎发被风吹到脸颊上，表情开心得像个朋友。

    他心头像是被撕开一个口子，陈汐弯弯的唇角，眯起的眼睛。

    面前朱红的九层塔，身后湛蓝的天空。

    连同那一望无边的戈壁滩汩汩地涌进心里，又化作滚滚乡愁奔向他的四肢百骸。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如此喜欢敦煌，喜欢这个他从长大的地方。

    “陈汐”

    秦烈忽然开口。

    “嗯？”

    陈汐收回望向九层塔的目光，笑着看向秦烈。

    秦烈：“我的，是用vr技术复制这些洞窟。”

    陈汐并不惊讶，笑着：“已经有了呀，上就能找到。”

    秦烈摇摇头。

    “是用我的vr技术，等比复制，把莫高窟做成独一无二的数字瑰宝。”

    他仰头看向九层塔，眸子里流光闪动。

    或许有一天，敦煌在地图上会变成一片沙漠，莫高窟会变成风里的沙子，他和陈汐的魂魄再也寻不到当年埋骨的地方。

    可他们爱的这片戈壁，这戈壁上一代代敦煌人守护的奇迹，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永远常在。

    陈汐仰头看着秦烈，心头忽然轻轻一跳。

    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的光。

    从未有过的光。

    

    30公测在即，秦烈虽然不在北京，却仍是忙得不分昼夜。

    陈汐偶尔住在秦烈这边，发现他这阵子几乎每天只能睡四个时的觉。

    醒了就一头扎进书房，不是电话就是视频会议。

    秦烈晚上熬夜时，陈汐喜欢坐在他旁边画画。

    秦烈为此还专门购了一款可以调节椅背的转椅。

    陈汐画累了，仰在躺椅上打游戏。

    

    身上穿一件秦烈的t恤，交叠着两只白嫩嫩的长腿，脚搁在秦烈腿上。

    秦烈忙得腾不开，只好色即是空。

    偶尔忍到极限，视频会议戛然而止。

    两个人在书房里闹一通过后，秦烈神色如常地坐回电脑前。

    陈汐懒洋洋蜷在椅子里，看他继续忙碌。

    陈汐发现除了破晓那边，秦烈最近跟那个叫fw的vr公司联系也很多。

    从他们的沟通中，陈汐隐隐觉得让秦烈整个人渐渐兴奋起来的，其实并不是隧道30的公测，而是他和vr公司这边正在讨论的事。

    这件事，秦烈那天站在湛蓝的晴空下，在莫高窟九层塔的默默注视下，亲口向她提起过。

    陈汐乍一听到他的话时，血液沸腾了一瞬。

    可一瞬过后，陈汐便冷静了下来。

    先不采用vr段一比一复刻莫高窟，在技术上能不能做到至臻至美。

    单是想想需要的资金投入，陈汐就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她以为秦烈在九层塔下的那句话，只是那一刻，在蓝天白云下，在悠远的天地间，在千年的古塔前，他一瞬间心潮澎湃脱口而出的话。

    只是梦想而已，梦想可以天马行空，但是不能当真。

    可秦烈却真的在和vr公司讨论这件事，一天又一天，从未停止过。

    陈汐听不懂那些深奥的技术术语，可她却听得懂，他是认真的。

    这晚秦烈开完视频会，坐在转椅上活动发僵的肩颈，陈汐端着盘洗好的葡萄走进书房。

    “吃点水果。”

    陈汐把葡萄搁在书桌上，拽过自己的转椅坐了下来。

    秦烈吃了颗葡萄，随点开电脑上的一个软件。

    他眉头轻轻皱着，全神贯注对着一幅莫高窟壁画的3d模型，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陈汐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看什么呢？”

    秦烈：“没什么，看一下分辨率。”

    陈汐凑上前，看了看屏幕上的3d模型。

    “很清楚啊，连墙上的裂纹都看得一清二楚。”

    秦烈没什么，又打开另一个模型。

    一样的画面，冷不丁撞进陈汐眼睛里，她目光跟着亮了亮。

    “不比不知道啊。”

    她笑着，“这个简直是身临其境。”

    秦烈笑笑，“这也只是简单做了个模型，成品出来会更好。”

    陈汐靠在椅背上看着秦烈，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问道：“做这个很烧钱吧？”

    秦烈嗯了一声，继续盯着屏幕。

    陈汐：“秦烈”

    秦烈：“嗯？”

    陈汐：“投入这么大，没有盈利，你图什么呢？”

    秦烈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挪开，他靠上椅背，一开口，声音淡然。

    “我是个商人，不赚钱的事不会去做。”

    陈汐：“可是我看不到你做这件事，从哪能赚到钱。”

    秦烈笑笑，问陈汐：“你觉得什么生意最赚钱？”

    陈汐想想，：“房地产。”

    秦烈又问，“那什么样的楼盘卖的好？”

    陈汐想都没想就：“当然是地段好，周边好的楼盘。”

    秦烈：“在虚拟世界里，什么算是好地段，好周边？”

    陈汐诧异地看着秦烈，一头雾水地问道：“虚拟世界还有地段？”

    秦烈：“有啊，社会的本质是资源分布，元宇宙的本质是虚拟社会，只要是社会，就存在资源分布。”

    “虚拟社会的资源分布”

    秦烈若有所思地看向陈汐：“是什么呢？”

    陈汐努力跟着秦烈的思路，似懂非懂地回答：“就那些独一无二的东西呗。”

    秦烈笑了笑，“聪明。”

    “文化遗产，山川大河，公共设施，地标建筑，还有很多很多，你可以把他们理解为nfc。”

    陈汐:“nfc”

    秦烈点点头，解释道：“简单是数字权藏品，在虚拟世界里每一件nfc都是独一无二的东西。”

    陈汐：“我知道这个东西，我们博物馆也出过数字藏品，但是没什么销量。”

    秦烈笑笑，“真正独一无二的nfc，在现实世界里也必须是独一无二的，就比如”

    陈汐看着秦烈，若有所思地道：“莫高窟。”

    秦烈点点头，“莫高窟，兵马俑，故宫，你现在真金白银投入进去做出来的每一个nfc，在未来的元宇宙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才是真正的虚拟现实。”

    秦烈探身向前，两只胳膊在陈汐椅子的扶上，像把她圈在了怀里。

    “陈汐”

    他看着她，目光炯炯，似是盛着整个星辰大海。

    “这是创造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