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陈汐把森森带到了店里。

    秦烈空出时间，专门来了趟店里，给森森讲了一上午奥数题。

    中午时，林芳拎着热气腾腾的包子来了店里。

    “牛肉大葱馅儿的包子，你们几个歇歇，吃完饭再干活。”

    林芳把包子搁在茶几上，笑着招呼大家过来吃。

    秦展走过来，趁人不注意，在林芳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林芳笑着推他一把。

    秦展夸张地踉跄一步，转身去卫生间洗。

    林芳看着秦展吊儿郎当的背影，唇角的笑容渐渐变得有些苦涩。

    他这阵子住在林芳这边，已经半个多月没回自己家了。

    虽然每天依然笑笑闹闹，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但林芳知道，秦展心里其实并不好受。

    陈汐走过来，深吸一口气，笑道：“好香。”

    林芳笑着：“快去洗吃饭。”

    陈汐点点头，摘了套就要往卫生间走，林芳忽然从身后叫住了她。

    “陈汐”

    陈汐回头看向林芳，“嗯，怎么了芳芳？”

    林芳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声对陈汐：“还记得上次拜托你的事吗？”

    陈汐怔了一下，回忆起两个人在医院附近的拉面馆过的话，她点点头，“你要见秦展爸妈？”

    林芳点点头，“嗯，我想见他们一面，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吧。”

    陈汐点点头，“好，什么时候？”

    林芳看到秦展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连忙低声嘱咐陈汐。

    “什么时候都行，别让秦展知道。”

    晚上陈汐回了秦烈那边，把林芳拜托的事晚晚吖讲给秦烈听，让他想办法把秦展的爸妈约出来。

    两个人刚几句话，秦烈的就响了。

    陈汐无意间看到来电显，是陈逾凡。

    秦烈忽然看了陈汐一眼，目光莫名迟疑了一瞬。

    陈汐朝他笑笑，“我去冲个澡。”

    完转身走进浴室。

    “陈逾凡”

    陈汐关上浴室房门，不知不觉念出这个名字。

    这个人就是上次在她店里修车的互联科技大佬。

    最近时不时会跟秦烈通话，两个人似乎谈得越来越投缘。

    陈汐听到过他问秦烈什么时候回北京。

    陈汐打开花洒，热水兜头浇下。

    脑海里浮现出秦烈刚刚那一瞬间迟疑的眼神。

    她笑笑，心想他大概已经动摇了吧。

    她觉得自己内心似乎没什么波澜，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秦烈回北京毫无悬念，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终于找到自己想做的事，不再混吃等死。

    陈汐知道，自己应该替他高兴。

    陈汐站在花洒下，任热水哗哗地从头顶浇下，怔怔地，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直到外面隐约传来一个女人话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长辈惯有的大嗓门。

    陈汐回过神来，在氤氲的水汽里走到浴室房门跟前。

    女人的声音清晰了很多，八成是秦烈妈妈来了。

    陈汐尴尬了一瞬，走回花洒

    她和秦烈在一起之后，还没正式见过对方的家长。

    如果这个时候出来见面，实在太尴尬了。

    陈汐决定装聋作哑，继续洗澡。

    好不容易听到玄关的门响了一下，外面的话声没有了。

    陈汐又冲了一会儿澡，直到确认秦烈妈走了之后，才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

    秦烈站在客厅，表情有点无奈。

    他妈总算是走了，条件是明晚带着陈汐跟家里吃个饭，正式见一面。

    第二天，陈汐提早收工，和秦烈一起到了饭店。

    第三天，一进包间，陈汐整个人都傻了。

    她以为今晚只是跟秦烈爸妈吃个饭，没想到包间里的大圆桌满满当当围坐了一圈。

    包间的门一推开，所有人都笑眯眯地望向了她。

    饶是陈汐这样处乱不惊的性子，也都短暂地足无措了片刻，旋即恢复了脸上的表情。

    热情高涨的人群里，她认出了坐在主位的秦烈爸妈，还有秦展爸妈。

    其他七大姑八大姨，陈汐就不认得了。

    秦烈妈一见陈汐，两只眼睛恨不得冒出星星来。

    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迎到陈汐面前，一把拉住了陈汐的。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感慨。

    “我就嘛，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我儿媳妇，看见你，哪家的姑娘我都不想了。”

    亲朋好友哄堂大笑，七嘴八舌地：“知道的是咱家秦烈找对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找对象。”

    陈汐笑着看了秦烈一眼，见他一脸无语的表情，陈汐笑得更开心了。

    秦烈妈牵着陈汐绕过大半张桌子，让陈汐挨着自己坐了。

    陈汐坐下来，对上秦展妈妈羡慕的目光。

    她朝秦展爸妈笑了笑，打了声招呼。

    秦展爸妈连忙点点头，眼巴巴地看着陈汐。

    只恨自己家秦展不争气，找对象这事儿上，又输给他哥了。

    秦烈坐下，随口问了句：“秦展没来吗？”

    秦展爸妈脸上更挂不住了。

    秦展妈讪讪地：“提他干什么，我们没这个儿子了。”

    秦烈妈连忙打圆场，笑着：“秦展还年轻，你们想开点，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其他人连忙跟着一起劝秦展妈别跟孩子怄气。

    秦烈妈转头看向陈汐，越看越是喜欢，忍不住眉开眼笑。

    

    “陈汐啊，你爸妈在敦煌吗？”

    她笑着问。

    陈汐摇摇头，“我爸在西安，我妈在北京，他们是月底前能回来。”

    秦烈妈连忙兴奋地：“回来咱们聚一下，早就听你爸妈的大名了，守护咱们敦煌的莫高窟，他们功劳大大的。”

    陈汐笑笑，点头嗯了一声。

    秦烈妈带着陈汐跟一桌子亲朋挨个打了招呼。

    秦烈爸爸这边是两兄弟，妈妈这边是三姐妹，看得出几大家子平时相处很融洽，来往也很密切。

    不知道他们为秦烈的个人问题揪心多久了，陈汐觉得他们对自己的热情程度，就像好不容易终于逮着个冤大头，生怕她跑了。

    秦烈被晾在一边，看着热情高涨的家人，有点担心他们吓着陈汐。

    谁知陈汐跟他们还挺聊得来，一顿饭只顾话了。

    吃到一半，陈汐想起昨天林芳拜托的事。

    她看了眼秦展爸妈，拿起，起身走到包间外面，给林芳拨过去一个电话。

    “喂芳芳，在忙吗？”

    电话那边传来林芳的声音，“不忙，陈汐。”

    陈汐：“我现在正在跟秦展爸妈吃饭，你要不要来？”

    林芳：“秦展在吗？”

    陈汐：“他不在，但是他们家亲戚都在这边，人有点多，你考虑一下。”

    林芳在电话那边沉默一瞬，忽然笑了笑：“人多，也行，正好帮忙见证一下。”

    陈汐回到包厢，在桌子底下轻轻拽了拽秦烈。

    秦烈向他倾了倾，脸靠过来，陈汐在他耳边三言两语把芳芳要来的事了。

    秦烈微微有点惊讶，向陈汐确认：“她自己来？”

    陈汐点点头。

    秦烈掏出要给秦展发信息，被陈汐挡住了。

    林芳背着秦展来见他的家人，自然有她自己的道理，陈汐觉得旁人还是不要干涉的好。

    不一会儿，包间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陈汐一擡头，看到林芳推开门，慢慢走了进来。

    陈汐起身，叫了声：“芳芳。”

    她推开椅子，正要朝芳芳走过去，被芳芳擡阻止了。

    这是她一个人的战场，不需要依靠谁。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包间门口。

    秦展爸妈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人时，双双惊呆了。

    秦展妈愣了好一会儿，忽然摔了筷子，朝林芳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林芳看了圈包间里的人，最后望向气不打一处来的秦展妈。

    她轻轻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阿姨，我来是有话要。”

    秦展妈冷哼一声，“我们跟你没什么好的。”

    林芳抿了抿嘴，脸颊微微红了。

    她是个很腼腆的人，每次跟陌生人话都要鼓起勇气。

    面对这么多并不友善的目光，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秦展妈怨气十足，“你把我们一家搅合成这样，还不满意吗？你还想怎么搅合？”

    她忽然捂住脸，崩溃地哭了。

    “我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为了你，跟我翻脸就翻脸。”

    她哭得悲痛，再也顾不得亲友的目光。

    “为了你，我儿子跑了。”

    秦烈妈连忙安慰秦展妈，秦展爸忽然起身，椅子腿儿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指了指门口，忍着怒意：“你走吧，秦展她妈心脏不好，别折腾了。”

    林芳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嘴唇也几不可查地在抖着。

    她也不想站在这里，忍受着无尽的恶意和羞辱。

    可是她没办法，她不能只让秦展一个人面对，一个人付出，她不能再让他为难下去了。

    “叔叔阿姨”

    林芳慢慢擡起头，看向秦展爸妈。

    “我也不想这样的。”

    她咬了咬牙，努力挺起自己的胸膛。

    “我也不想结婚没几年就当了寡妇，带着刚出生不到一岁的孩子讨生活。”

    “我也不想遇见秦展，一脚陷进去，往前走不动，往后退不了。”

    “我也不想被你们指指点点，脸皮被戳破，还得假装若无其事。”

    她长长叹了口气，淡声：“我比秦展大十岁，带着孩子，这事从一开始我就没瞒过秦展，是他自己不在意的。”

    “我没勾引他，也没蛊惑他，我没你们的这么有心计，我也不欠你们什么。”

    秦展妈擦了把眼泪，摆了摆：“你走吧，我不想听你话。”

    林芳笑笑，“其实我也不想跟您话，年龄大，带着孩子，这不是我的错，我没必要低声下气求别人谅解。”

    “可我今天还是来了，因为秦展，我不想看着你们再逼他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分装订好的东西，走几步，心翼翼地放到了饭桌上。

    东西递到秦展爸妈里，两个人一看，是份购房合同。

    林芳在一旁声音平静地：“我用秦展的名字，买了套房，九十平，全款。”

    看到秦展爸妈惊愕的眼神，林芳凉凉笑了笑。

    淡声：“别担心，买房的钱是我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还有娘家的贴补，没用秦展一分钱。”

    见秦展爸妈还是一脸不可置信，林芳继续：“你们一直觉得我靠近秦展是别有所图，图房子，图钱。”

    “现在房子我自己买，钱我自己挣，秦展现在没几个钱，你们都知道的。”

    一桌人面面相觑，陈汐看着林芳，心里五味杂陈。

    林芳平静地：“我把房子写成秦展的名字，是想跟你们。我不是图他钱，图他以后给我买房，我图的就是他这个人。”

    “你们怎么我都行，我不要脸，我是个寡妇，可秦展看到的不是这些，他知道我没有骗他。”

    林芳完这些话，像是忽然泄了气。

    她害羞地低下头，又看了眼陈汐和秦烈，低低了声抱歉，转身逃出了包间。

    房间里陡然间鸦雀无声。

    过了好一会儿，秦烈妈清了清嗓子，欲言又止看向秦展爸妈，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展展的事，不能再硬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