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而不得的深宫弃妃
人都是具有从众心理的。
随着几个年轻官员的带头,越来越多的官员跪到皇极殿前,表示对新任摄政王的忠诚。至于那些突兀站着的年长与宗氏官员,互相瞥了瞥自身凄凉的处境,又瞥了瞥皇极殿外持兵刃、蓄势而立的三大营兵士,最终也都跪了下来,表示顺服。直至最后,皇极殿内外,所有宫女太监、文官武将,俱都跪下一起山呼“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头发花白的吴相爷看着大殿内外乌泱泱跪下的众臣百官,看着哭倒在灵柩旁明显已经和江大鱼结成同盟的未来太后,看着整齐划一的兵士刀戈,只觉得心口胸腔里都繁杂的塞堵着一口浊气出不来。
吴相爷又想到了出门前自家从不过问世事的闺女追着自己念叨了一路的话:“阿爹,咱们晋国,真的不能再乱了。江侯爷年纪尚轻,若是他在这危急关头不能服众,您一定要帮助他。”
吴相爷一甩袖子,气愤的恨声道:“这竖子哪里需要老夫的帮忙?!”
“相爷在什么?”站在吴相身侧不远处的江大鱼,疑惑的问道。
吴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努力的使自己平复下来。他一抚在庄严的灵柩之上,一按住江大鱼的肩膀,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压低声音问道:“皇天在上、厚土为证。江侯爷,你老实告诉我,大行皇帝他是怎么走的?”吴相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大行皇帝他,走得可否安详?”
江大鱼轻轻一笑,微微侧身,附在吴相的耳边低声道:“大行皇帝应当是安详的。如果相爷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
“你什么意思?”吴相倏然变色。这竖子难道要把他这个糟老头子一道除了?亏得他平日里都将这竖子看做是自家的子侄!
“相爷想到哪里去了?”江大鱼笑了笑,弯曲食指,轻轻的扣了扣边的那副巍峨庄严的金楠木灵柩,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这副只有帝王才可以享用的好棺材里,躺着的是一个刚得恶疾去了的太监。唉,真是便宜那太监了,生前不显,身后却享帝庙、葬皇陵。至于皇上,他正被本侯的母亲给妥帖的照顾着。”
吴相惊得声音和语调都变了。他双按在棺材上,好容易稳住自己颤颤巍巍的身体,然后惊惧的环顾四周,见百官都在殿下低头跪着,准太后魏兰沅仍在没事儿人一样的哭泣,这才重新压低声音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相爷,您是知道‘大行皇帝’的。”江大鱼长叹了一口气,悠悠的道:“大行皇帝本就德不配位、才不堪任。这一点,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才会写下那六条罪己诏。此番晋国两面受敌,民怨沸腾、前线吃紧,眼瞅着敌人很有可能就要攻进关内了。于是‘大行皇帝’他不堪压力,甩下这个烂摊子就溜了。只是可怜了皇太子殿下,不过是个幼儿罢了,就要替他的父皇扛起这顶沉重的江山社稷。”
吴相紧紧的抓着江大鱼的臂,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她的骨骼:“果真?”
“是真是假,相爷随时可去本侯府中亲自问过大行皇帝陛下。”江大鱼沉着冷静的道。
吴相定定的看着江大鱼,沉默良久,终于沉声道:“既然都已经是摄政王的人了。你这自称便也改了吧,别再‘本侯’、‘本侯’的叫着了,免得乱了规矩。还有那大行皇帝,既然已经是逝去的人了。那么改日老夫去府上远远的拜祭一番便好,交谈什么的就不必了。”
罢,吴相退后三步,恭敬的对江大鱼施了个臣子礼,口中高声道:“老臣吴浦泽,谨遵大行皇帝遗诏。愿为辅政大臣,以摄政王殿下马首是瞻,与殿下共扶幼帝以固国本,共襄政事以延晋国千秋伟业。老臣定当全力辅佐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闺女得对,晋国真的乱不起了。
不管江子平得几分真、几分假,他都只能全盘接受且相信。
与其让那昏庸无能的“大行皇帝”辕星渊继续当道,真不如让还是稚痛的皇长子登位。起码皇长子幼龄即位,太后又年轻无权,在这种没有皇权干预的情形下,他和江子平那竖子联之下,能保证政通人和、下情上达。到时携化解晋国的危急难关,也不是不可能。
一瞬间,吴相竟然有些隐隐的暗骂——江子平到底还是年轻,年轻人就是容易心慈软。你这等瞒天过海、荒谬谋逆之事都做了,为何还要留着那“大行皇帝”的性命?这不是为日后的事端埋下祸根嘛!若是那反复无常的“大行皇帝”日后反悔想重新夺回皇位怎么办?罢了罢了,便有老夫替你做做扫尾工作,彻底绝了那所谓的大行皇帝重新即位的可能吧。这年轻人啊,果然就是嘴上没毛、办事就是不牢哇!
呃,罪过罪过!
想他吴浦泽,一生为官,清正廉则、忠君爱国,怎么会有这等荒诞不经的想法?真是罪过!呸呸呸,大风刮过,老言无忌!他才没有过那种想要毒害大行皇帝的想法呢!
然而不管怎样,他吴浦泽忠的都是晋国的江山社稷,而不是哪一任固定的君主。
唔,所以还是要抓紧处理政事,使得皇长子辕云涟顺利登基才行。到时候,他就只需要忠于新君了。至于那个江府里被江老夫人照顾着的“大行皇帝”,那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人?竟敢和先帝长得如此相似?拖出去毁了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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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交叠、人心浮动,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再是快刀斩乱麻,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处理完毕的。
然而江大鱼答应过母亲江老夫人,最迟也会赶回家去吃隔天的早食,因而她又在宫内呆了一天,处理了必要的政务之后。便大一挥,将所有的大事物又都推给了吴相爷。自己则趁着夜色,悠哉游哉的走出了皇城。
可怜了吴相爷,一把年纪胡子都快掉光了,还要被迫留在宫中加班营业。
天子殡天,举国服丧。
即便下午的时候,宫人们便已经张贴布告、晓喻天下,大行皇帝留下遗旨,丧礼之事、一切从简,民间婚嫁礼乐、一切照旧,不必禁忌。
但京城的臣民百姓,还是自动自觉的为大行皇帝服起了国丧。不止是皇城内的宫殿楼塔,皇城外京都里的家家户户百姓,门口也都挂上了白绸与白灯笼。包括每一条街道马路、每一个弄堂巷,甚至每一处茶馆酒肆和瓦屋房舍,也都挂上了象征服丧的白布麻幡。
江大鱼深夜走在这样的街道上,目力所及俱是白麻白幡,耳边更是万籁俱寂。一阵阴风飘过,街道两旁遗留着尚未烧尽的纸钱随风飘转,颇有一种凉嗖嗖的鬼魅之感。
江大鱼越走越心惊,越走,眼皮也越跳。
倒不是她怕了如今街道上这等阴森诡谲的氛围,而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等着自己。
尤其是等她走回与皇城只有两街之隔的威武侯府之后,看着侯府紧闭的朱木大门,内心更是感到一阵狂跳。
那种微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江大鱼默默的攥紧了心。
江大鱼的直觉一向很敏锐。在她还没有成为任务者的时候,正是她这种敏锐的直觉,帮助她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陷阱与攻击。
同时,江大鱼又有些疑惑,因为她此刻虽然内心狂跳,却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杀意或者恶意。当真是奇怪的很。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万事皆定,哪里还会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江大鱼自嘲的想着,松开了攥紧的双。
看着威武侯府匾额旁同样高悬深的白幡与白绸,江大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番微妙的心情。随后,她制止了厮开正门迎接的举动,不愿惊动旁人的从角门进入了府邸。
一进府邸,便发觉不对。
府外确实是挂着与其他人家别无二致的麻布白幡,可府内却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明明府邸外面的牌匾上还挂着白灯笼与白麻。可进了府邸,就看到大门的内侧系满了红绸缎与红绣球,尤其是内门牌匾下那两串红艳艳的大红灯笼,内里燃烧着上好的红烛,在夜色下显得分外的喜庆与吉利。再看府邸里的每一株树植,每一处游廊、每一扇牌楼、每一扇影壁,等等,处处都欢天喜地、兴高采烈的系满了彩带红绸。
再一回头,刚才给她开门的时候还是披麻戴孝一身白的厮,现在已经变装似的换上了一袭正常的青蓝布衫。这也就罢了,关键厮右臂原本绑着黑绸的地方,现在竟然也换成了喜庆吉利的红绸。
就在江大鱼愣神的功夫,一道宽阔柔软的红绸地毯从天而降,圆滚滚的垂下,滴溜溜的落到她的脚边,红彤彤的直通向她自己的前院。
江大鱼:
江大鱼无语的看着那些迅速而敏捷的替她铺着红地毯的红厮。如果这不是深夜,江大鱼怀疑这会儿还会出现一个系着大红花的唢呐队,震天动地的敲响锣儿打起鼓来。
连同看门厮在内,这些穿红着绿的厮们在铺完红地毯之后,也俱都邀功似的看向江大鱼,自豪而骄傲的挺胸抬头,同时意气风发的高声行礼道:“恭迎王爷回府!”
所以,这是在庆祝她当上摄政王?
举国服丧的背景之下,还这么大张旗鼓的僭越庆祝。虽然只是局限在自家院内、并不算多么的明目张胆,但也仍然不怎么像是稳重低调的江老夫人的风格啊。
还是,经过她这几年潜移默化的熏陶与感化。眼见大势已成,江老夫人终于也“飘”了一把,开始不再压抑天性的庆祝自家孩子成为万人之上的权臣了?
罢了,只要老夫人开心就好。反正不管老夫人如今做啥,她江大鱼都有本事替她兜着。
更何况,老夫人这么反常的高调和僭越,也都是为了她。
江大鱼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的踏上红绸地毯,向自己的前院走去。
顺着红绸地毯,推开自己卧房的门,绕过屏风,就势便想懒散的朝床上一倒。结果,却发现床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还是一个穿着流光溢彩的正红嫁衣,娇羞的盖着红盖头的人。
妈呀!天上掉下了个新娘子!
她江大鱼的卧房里为什么会有个新娘子!
还是个体型魁梧的新娘子!究竟是哪家的美娇娘,竟然生得如此壮硕?平日里该比别的姑娘家多吃多少大米啊!
她好嫌弃啊!
“啊啊啊!”毫无防备的江大鱼终于再也忍不住的惊呼出声。
接着便看到那体型魁梧的新娘子一把掀开了自己的红盖头,浓妆艳抹的姣好面容扭曲着看向她,满头熠熠生辉的珠翠叮当环绕:“江卿,你好大的胆子!”
“你让朕穿上正红的嫁衣等你,你自己却仍然穿着藏青的衣袍。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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