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里的人？”张桦一愣,没有想到江大鱼会问那些人，他本能的就回答道：“那是一群被排下来改造的‘牛鬼蛇神’,他们的驻点和我们知青隔得很远,并不相干，我们知青和那些人绝对没有任何来往的。”罢，张桦的目光中还露出了几丝警惕。

    牛鬼蛇神，好叭。

    江大鱼心里有些叹息。

    大溪村属于种菜国偏远的山区农村，它所属的公社除了接收了从城市过来支援农村建设的知青们，还接收了一披被剃了头发后下乡劳改的特殊群体。

    这个群体的人和知青们不一样,知青们干活好歹工作都是有工分的，待遇其实是村里人差不了多少。而这个群体的人明明比知青要有文化和能力多了，却只相当于在接受劳动改造的犯人，被统一的称作“牛鬼蛇神”。

    他们干着最苦最累的苦力活,住的地方和村民与知青们都隔离开,被称为“牛棚”，有的就真的被安排住在牛棚里面。然后每逢过年过节的各种活动，这些人还要被拖出来游街批斗一番。总之，分外的累和惨。

    知青也好，村民也好,所有人都躲着这些“牛鬼蛇神”,不敢和他们有过多的来往,生怕沾上惹了一身的麻烦。就连村支书宋建国，在对这群“倒霉的识字人”心生恻隐的同时，也不敢在明面上对这些人施以援,顶多也就是在不必要的时候，尽量少去批斗和折腾这些人。

    然而，男主杨明辉却是从这群人里得到了缘。

    剧情是这么介绍的，杨明辉家穷、吃不饱饭，灵的他便会偷偷摸摸的溜进山里打猎。而大溪村的牛鬼蛇神，被宋建国安排住在后山山脚。那里远离村子，阴凉湿冷，也不是正常上山的路线，平时也没啥人去。因而这一来二去的，经常不走寻常路偷溜上山的杨明辉，便和大溪村的几个牛鬼蛇神们勾搭，不是，熟悉了起来。

    后来杨明辉从军几年后，这帮熬过去的特殊劳改犯们也摘下了牛鬼蛇神的帽子，纷纷开始平反。这当中，就正好有个军队里的领导，因为感念杨明辉在牛棚时期对自己的照顾，平反后给他当了贵人。

    江大鱼随意的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看向连绵起伏的山群，眼眸幽深。

    没话找话的走了一路，回到了熟悉的大溪村。现在是冬天，又刚下过雪，没什么农活要做，不少村民都端着板凳坐在门口晒太阳。

    大溪村的知青点建在村子的外圈，好些男知青也都跟老农民一样，两互相插在袖子里，在墙角蹲成一排的晒着太阳数蚂蚁。

    然而一见到江大鱼和张桦进村，这些老农民一样的男知青们就瞬间就直起了身子、端正了仪态。不少知青还从口袋里摸出了喵选和口琴一些文艺的东西，尽力显出自己文质彬彬的一面，然后挤到江大鱼面前寒暄：“金枝回来啦，村支书他还好吗？”

    顺便还都像看心婊一样的，看着他们的同志张桦。

    “挺好的。”江大鱼客气而疏离的回答，感觉自己有点像误入盘丝洞的唐僧肉。

    “进来坐坐吗？”知青们热情的招呼江大鱼，“大家伙儿过年探亲刚回来，正聚在屋里开文艺沙龙呢。”

    胡，你们明明都蹲在门口数蚂蚁。

    “不了，家里等着呢。”江大鱼礼貌的婉拒。

    “那金枝你等等。”不少男知青热情的，并且还互相攀比的瞪视着：“我们探亲时候给你从城里带了礼物，进屋拿给你。”

    “谢谢，不用了。”江大鱼仍然拒绝，“身强体壮，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男知青们：

    江大鱼：尴尬，一不心把这帮知青当成下属大头兵来慰问勉励了。

    好不容易拒绝了知青们的礼物，拒绝了知青们的聚会邀请，江大鱼揣着报纸，顺着村路走向原身的家。宋家的院子里，一群侄儿侄女正在暖阳下堆着残雪玩，原身的二嫂和三嫂端了板凳坐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干活儿。

    “金枝回来啦，咱爸怎样了？”二嫂张彩禾首先看到了江大鱼，她挺着个大肚子，上正拿着针线，旁边一堆花花绿绿的旧衣裳。

    “爸挺好的，就是身体还有点虚，需要再养养，过两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江大鱼，摸了摸院子里玩闹的几个侄女侄儿的头。

    “金枝你有没有衣裳要洗的？拿过来俺帮你一块儿洗了。”旁边的三嫂孟菊花利索的在搓衣板上搓着一件土布床单。

    “没有。”江大鱼摇摇头，看向大木桶里明显是爹妈宋建国和赵月珍的脏衣裳，有些犹豫的道：“我帮你一起洗吧？”

    “不用的哩。”孟菊花笑呵呵的，伸将自己散落的碎发挽到耳后，爽朗的道：“都是烧热水洗的，也不冷，俺一个人洗就行了。”

    江大鱼便也不再客气，她好奇的看向张秀禾里缝着的衣裳，“这是给肚子里的家伙缝的？”

    “对，把他几个堂姐的衣裳改改。”张秀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柔和的母性光辉，“不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希望是女娃儿，跟姑你一样俊俏的。”她已经生了两个男娃了，第三胎想要个女的。

    “要俺啊，你这胎八成还是个子。”孟菊花大力的搓着洗衣板，促狭的道，“肚子尖尖的，看形状就是个子。”

    “那可不一定。”张采禾笑着，“俺这回做得衣裳，专门朝你们要了侄女儿的衣裳改的，没敢用一件男娃的衣裳改。”张采禾举着里的红色衣裳给江大鱼看，“改得还行吧？俺就是想生个女娃儿，男娃儿太淘气了，女娃儿多贴心啊。”她憧憬的看向江大鱼：“金枝你觉得，俺这胎是男娃还是女娃？”

    江大鱼囧了囧。农村大多想生男孩儿，不怎么想要女孩儿，宋家倒是例外。她翻了翻原身后来的记忆。嗯，二嫂张采禾一连生了五个猴儿似的混子，命中无女。

    “女娃吧。”江大鱼笑眯眯的，不忍告诉张采禾这一残酷的事实，她信誓旦旦的道，“肯定是个漂亮的女娃，就跟二嫂你一样文静讨喜。”

    张采禾高兴的摸着自己的肚子：“俺也觉得是女娃。俺怀这胎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辣的，跟前两胎不一样。”

    孟菊花故意逗她：“可是俺之前怀俺家子的时候，也喜欢吃辣的。怀闺女的时候，反而喜欢吃酸的。”

    “反正俺这胎要生闺女。”张秀禾，有些气闷的仰头看着自家刚带头蹿到树上去的两子。“你们给俺下来！大冬天的爬什么树？也不怕摔着！”

    树上的两皮猴就咯咯的在那里笑，“就不下去，树上凉快！”

    正笑着，原身四嫂也挑了两担井水进了院子。

    “金枝回来啦？”四嫂汪翠华笑道。

    江大鱼连忙走过去，帮汪翠华将两桶井水卸到屋里的水缸：“嫂子怎么挑水了，我哥他们呢？”

    “井口就在旁边，又不麻烦。”汪翠华笑着，擦了擦额头的汗：“你哥他们去支部开会去了，商量马上春耕的事呢。”她放下井水便熟门熟路的坐到灶膛后面烧火，顺还拿起旁边纳了一半的鞋底接着纳。

    灶膛前面切着菜的大嫂刘月珍拎起水壶，倒了两碗热乎乎的开水分别递给江大鱼和汪翠华：“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她看向江大鱼，道：“晚饭还有一会儿才好呢，金枝你从县城走了那么多路回来，要不要先回屋睡一觉休息休息？”

    江大鱼：

    江大鱼瞅了瞅四个过分勤快的嫂子，感觉原身在宋家人心里就是个只知道吃饭和睡觉的咸鱼，偏偏整个宋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种感觉，别，还挺好的。

    “那我回房啦？”江大鱼快活的，决定恬不知耻的保持原身的咸鱼人设，她确实也享受惯了，并不喜欢去学着做什么家务。

    “去吧，吃饭时候喊你。”刘月珍摆摆，习以为常的，还顺抓了两大把炒熟的南瓜子放到江大鱼的棉袄口袋里。

    江大鱼便步伐轻快的回了原身的房间。然后躺在土炕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认真的翻着报纸和宪法瞧。

    瓜子刚嗑了没几粒，便看到面前站了一堆的皮猴。原身的那些个侄子侄女儿排排站的站在她的土炕前，眼巴巴的盯着她的嘴巴瞧。

    江大鱼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自己的瓜子呢？”

    “吃完了。”皮猴们异口同声的。

    江大鱼将口袋里的南瓜子分出一大半，一粒一粒的挨个数着分给侄子侄女们。得了南瓜子之后的皮猴们还不满足，仍然眼巴巴的盯着江大鱼瞧。

    “不能都给你们。”江大鱼嗑着香喷喷的南瓜子，“我自己要留点吃的。”

    “要大白兔！要水果罐头！要话梅糖！”大哥家年龄最大的宋正茂，即长孙宋狗蛋嚷道，一帮的跟在他后面疯狂点头。

    “啥玩意儿？”江大鱼，及时的在记忆里翻出这些物品的模样，“我没有。”

    “骗人！”宋狗蛋气愤的，灰扑扑的泥脸上满是控诉的表情：“知青们都差不多探亲回来了，姑姑你又刚从知青点过来，你肯定有大白兔奶糖的！”

    “我真没有。”江大鱼无奈的抚了抚额头，将口袋翻给皮猴们瞧：“不信你们翻。”

    皮猴们盯着江大鱼空空的口袋，又环顾了一圈屋内，确实啥新鲜玩意儿都没有，纷纷有些失望。宋狗蛋狐疑的盯着江大鱼的脸庞，还伸摸了摸：“不应该啊，没变丑啊。”

    “什么？”江大鱼不明所以。

    “姑姑你没有变丑啊。”宋狗蛋，一脸的想不通表情，“那些知青应该还会被你的脸给迷住啊，他们好不容易探亲回来，都大包包的带着，不应该不送你礼物啊。”

    江大鱼圈起报纸在宋狗蛋的头上用力的敲了敲：“想什么呢？咱就能平白无故的收人家知青的礼物啊？那些知青回趟家不容易，咱们不能沾人家的便宜。”

    “哪里是沾便宜了！”宋狗蛋嗷嗷叫的捂着自己的头，不服气的道：“整个公社，就属咱们大溪村的知青过得最好，活儿最轻，这都是咱家帮的。再了，那些知青里可是有未来姑父的，收姑父的礼物，有什么的！”其他的皮猴们跟着起哄。

    “你都从哪儿听来的这些个鬼话？”江大鱼笑眯眯的。

    “不是姑姑你自己的吗？”宋狗蛋一脸我不知道你在什么的表情，“你年三十儿的时候还偷偷跟我们讲，等那些知青回来，你就拿大白兔、罐头、话梅糖这些给我们吃的！你当时还跟我们，可能还有巧克力！”

    江大鱼：好叭。

    “那我现在正式告诉你们，”江大鱼遗憾的，“这些东西，统统都没有辽。你们贫穷的姑姑我，买不起这些个城里玩意儿。然后，那些个知青，也都不会再送任何东西给我辽。”

    “真的？”宋狗蛋领着一帮皮猴儿狐疑的看着她。

    “真的。”江大鱼用力的点点头。

    “他们都不喜欢你了吗？”宋狗蛋哭丧着脸问。

    “不喜欢了。”江大鱼真挚的回答。

    “我找他们去！”宋狗蛋气愤的。

    “快别了。”江大鱼连忙拉住自己痛心疾首的大侄儿，“我刚从知青点那边回来，知青们，他们再也不想见到我，再也不会送东西给我。你就算去找，也没有用的。”

    “为什么啊？”宋狗蛋苦着一张脸。

    “没有为什么，总之你们这些皮猴以后别再朝我要大白兔奶糖了，不会再有知青送礼物给我了。”江大鱼不容置疑的，又补充了一句：“也不会再有其他任何男人送礼物给我。”

    原身被全家娇宠着长大，从到大都非常习惯于别人的巴结和好意。对于追求者们送的礼物零嘴儿，原身向来是来者不拒的接受，并且乐在其中。但大女子主义惯了的江大鱼，就不太愿意随便收人礼物了。

    其他的侄儿侄女见到江大鱼这里没有零嘴儿吃，闹了闹也都一哄而散的出去了，唯独最鬼灵的宋狗蛋还留在原地。

    宋狗蛋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他歪着脑袋思索了老半天，突然语出惊人的蹦出了一句：“姑姑，你不会是想要嫁给杨明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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