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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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被所有人默许的典当。



    典当品,是我!



    姜家惧我怕我,恨不得像泼一瓢脏水一般将我泼出去。



    而从我出生起,至今六年,踏凤村真的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出生。



    所以踏凤村所有村民也不待见我。



    的我被老婆婆牵着,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踏凤村。



    我被她从山里带去了县城南边一个叫五福镇的地方。



    五福镇临江而建,街尾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古朴大宅子。



    宅子东侧立着一只破邮筒,西侧廊檐下挂着一盏六角宫灯。



    宅门南开,门头上挂着一张牌匾,用一块黑布蒙着。



    倒座房里摆满了香烛、纸钱以及纸扎品。



    倒座房旁边的南书房上着锁,往外还开着一扇门,同样上着锁。



    老婆婆蹲下身来平视我,拉着我的道:“我姓虞,你可以叫我虞阿婆,以后我们俩相依为命。”



    我乖巧道:“阿婆好。”



    被扔的次数太多了,受过的冷眼也数不清,六岁的我已经懂得寄人篱下就得乖巧听话。



    虞阿婆看我的眼神里带着怜悯:“你是咱们当铺的第九任女掌柜,以后阿婆就叫你九好不好?”



    “好。”我好奇地问,“那阿婆是第八任女掌柜吗?”



    虞阿婆摇头:“我哪里有资格做这当铺的女掌柜,我只是这间当铺的守铺人罢了。”



    她站起身来,指了指倒座房里满满的香烛纸钱,道:“我懂点阴阳、风水之术,平时以卖白事用品为生,也出去给人看事。”



    我懵懵懂懂地点头。



    虞阿婆牵着我往后走,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入前院。



    前院不大,里面种着一棵老槐树,老槐树下是一口八卦井。



    八卦井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大石头上雕满了我看不懂的符文。



    穿过垂花拱门,后面便是正院了。



    正院很大,东西厢房十数间。



    推开正房大门,迎面便是一口硕大的黑棺停在正堂里,吓得我直往阿婆身后躲。



    阿婆拍拍我的,道:“九别怕,来,上香。”



    她点了三根黄香放到我里,推着我走上前去,冲着那口黑棺拜了拜。



    将黄香插进黑棺前面的生米饭里,我转身抱住阿婆的大腿,心翼翼地偷瞄着正房里的布置。



    除了正堂上停着的这口黑棺,西边的角落里还立着一顶大红轿子,大红轿子的顶上插着一面五色旗。



    东西屋门上都上着锁,整个正房里冷飕飕、阴森森的。



    上完香后,虞阿婆从怀里将那张按着我血指印的当票拿出来,压在了黑棺



    她又带着我从西边耳室往后看了一眼后院。



    后院空着,年久失修,有些房屋已经破败了。



    我们重新回到倒座房里,阿婆将那张黄符点燃,融进水里,让我喝下。



    喝完符水我就开始犯困,那一觉睡得昏天暗地。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我整个人神清气爽,惊喜地发现头上的白发也不见了。



    阿婆对我很好,她送我上学。



    放学后,她就教我钉纸钱、叠元宝、扎纸人、画符文



    明明是一间当铺,愣是被阿婆经营成了一间白事铺子。



    她外出给人看事的时候也带着我,能教给我的,她都悉心教导。



    每次看完事,她都会从看事的人家带回一样东西。



    生米饭、坟头土、棺上钉



    



    无论带回来的是什么,无一例外全都供奉在了正屋里的那口黑棺前。



    更让我惊奇的是,这些东西供奉一段时间后就不见了。



    就感觉感觉是被那口黑棺生吞了一般。



    我很怕那口黑棺,总觉得有一天棺盖会掀开,从里面出来一个怪物把我吞掉,能不去正院就不去。



    直到九岁那年。



    那一年,阿婆接了一桩白事生意,带着我回到了踏凤村。



    踏凤村村长家死了人,出殡时棺材抬不起来,找了好几个看事先生都看不好,辗转找到了虞阿婆。



    阿婆看事的时候我帮着打下,忙完了,阿婆抓了一把糖奖励我。



    我正剥糖的时候,一个甜甜的声音忽然响起:“桐桐姐姐。”



    桐桐



    三年了,这是我从踏凤村离开之后,第一次有人叫我这个名儿。



    阿婆以及整个五福镇的村民,都叫我九。



    我回头,就看到一个两岁左右,扎着两根羊角辫的女孩正提溜着大眼睛看着我。



    “桐桐姐姐,我也想吃糖。”



    女孩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仰着肉嘟嘟的脸蛋冲我笑。



    我看到她身后不远处,我妈抱着一个襁褓婴儿,躲在门后偷偷地看我。



    原来我离开踏凤村后,踏凤村的香火真的重新续上了。



    我也有了弟弟妹妹。



    我冲女孩笑了一下,掏出两颗糖放在她里,转身去找阿婆。



    既然没了我,所有人能过得更好,那就好。



    我有阿婆,也很好。



    村长家的事情解决的很顺利,阿婆打包好了生米饭,正准备带我回去的时候,一个老奶奶冲上来,揪住我的后领子,一鞭子就抽在了我的腿上。



    “丧门星,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回来姜家就要死人,你不知道吗?”



    “滚!你给我滚!”



    “不,你死!你给我去死!”



    指粗的柳条鞭一鞭一鞭狠狠地抽在我身上,我奶咬牙切齿地吼着,恨不得抽死我。



    我痛得眼泪直掉,一边躲一边哭。



    慌乱间,我看到我妈一抱着我弟,一护着我妹,看我的眼神里,仅存的一点母爱、愧疚也消失了。



    两个孩脸上都泛着不正常的红,显然是发高烧了。



    我奶将一颗糖用力砸在我脸上。



    我看着那颗糖,浑身痛得摇摇欲坠。



    原来,就是因为我给了妹妹两颗糖,他们才发高烧的吗?



    因为我给了妹妹两颗糖,我就该去死,是吗?!



    晕倒前一刻,柳条鞭还在不知疲倦地往我身上抽。



    当天晚上我就发起了高烧,去了医院,用了偏方,喝了符水,怎么也治不好。



    眼看着我被烧得已经开始胡话了,阿婆没办法,一咬牙,抱着我去了正屋,跪倒在了那口黑棺前。



    “七爷,求您救救九。”



    “九跟别人不一样,她她是您的人。”



    “当票就在您的棺材下压着,我老婆子不骗人。”



    “求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