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输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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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喜那头派奴才悄悄到太医院发人去内廷监治病, 这头耳房里便叫来尚衣的贴身太监问罪。

    " 今儿可是你将圣上玉佩底下的流苏换成紫色的 "

    尚衣的太监不解此问,老实回答:" 回安爷的话,是的换的。"

    安喜觉得他蠢,但是又不好明,只得将气憋在心里:" 以后都用棕,绿,青等色, 避用紫与蓝灰。"

    尚衣太监更是不解,好端端的流苏又怎的了?

    " 嗻,的记住了。"

    " 嗯, 退下罢。"

    " 嗻,的告退。" 尚衣太监行礼退下。

    安喜叹息,日日挂在腰间,指不定哪时瞧见便又升起缠绵心思, 反反复复折腾人。

    安喜以为是流苏的事,但他想岔了, 只因瞧间皇帝两回起意指间俱缠绕着与魏七身上袍子同色的流苏,便以为是这东西惹得祸。(27章为蓝灰色)

    其实不然,流苏只是一部分缘由罢了,即便无紫色流苏, 殿中的十来贴身内侍也大多都着深紫色绸袍。

    离得三四丈远,不时时相贴也会扰了皇帝清心。

    派去太医院的乃是乾清宫资历最低的外院洒扫太监。

    便是这般也引得众人注目奉承。

    洒扫太监只有私事相托,不敢劳烦老太医,还请新来的御医帮衬一二。

    御前当差的有求, 众人哪里会不答应。

    副院首指了才来半年的御医与他。

    洒扫太监谢过,两人往内廷监那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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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宁宫内。

    青釉双耳三足香炉内沉香渺渺,地龙烧得屋内暖融融。

    " 什么 " 皇后端坐贵妃塌,挑眉抬眼望向下首跪着的奴才。

    " 太医院来人去内廷监 "

    " 回主子的话,确有此事。太医院新晋御医张大人承乾清宫洒扫太监满子的邀,去内廷监那头替魏七瞧病。"

    当差的奴才跪在八宝吉祥牡丹朱红镶金边的线毯上,俯趴回话。

    荒唐,真真是荒唐至极!一个奴才罢了,病了不发去掖幽庭便已是仁慈。

    如今竟请御医去瞧,也不怕他贱命一条消受不起!

    圣上此番真真是鬼迷心窍,后宫绝色佳人,千姿百态,他心硬如磐石无人撼动分毫,现下竟为一个太监坏了规矩。

    他想宠哪个奴才便宠哪个,左右与本宫无碍,但破了规矩此事绝不能轻易揭过,如若不然,来日叫老祖宗与众嫔妃知晓,本宫这后宫之主颜面何存?凤印可还能捧稳?

    皇后越想越怒,紧紧抓住炕桌一角才没砸了手边朱红描金茶盏。

    " 退下罢,此事不可宣扬。"

    " 嗻,主子安心,奴才必当守口如瓶,奴才告退。" 回话太监起身行跪安礼,躬身退出。

    魏七,魏七是么?圣上也有了要维护之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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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三日,魏七好转,午时乾清宫来人叫他回去养病。

    魏七随人回宫。

    病中的日子叫他认清皇帝的无情,其实早就该知晓的,他自嘲地笑笑,你以为自个儿人见人爱么?入宫九载以来,一路都有人庇护就真觉着自个儿讨人喜欢了?

    受着吧,还要再等,再另寻机会。

    两人入乾清宫,随性太监唤他魏爷,请他直去自个儿的他坦里歇下,不必去向圣上与安爷请安。

    魏七心中有数,他这回真真是冒犯了圣上。

    推开木门,屋里一人背对他站在乌木雕荷叶多宝格前,偷偷摸摸地抚摸着摆放在上头的物件。这会子似听见身后声响,那人忙合上长木匣子转过身来,神情慌张。

    原是方子。

    他身后的楠木喜鹊报春木匣子里头装着的是圣上前些日子赐下的东珠。

    " 魏。。。魏爷。" 他手足无措,不敢与魏七对视。

    " 您从内廷监里头回来罗?"

    " 嗯。" 魏七身子仍有些虚,撑在门旁立着,也不戳破他,只作不察。

    " 魏爷,上头派的这几日来伺候您。" 方子搓揉着手,耳廓泛红,应是翻人财物被正主当场抓住而感到羞愧。

    " 不必这么恭敬拘谨,你我本是平阶。"

    " 不不不,您坐,您坐。" 他着急地上前几步,迎魏七进屋。

    " 您现下已是正四品的贴身内侍,的。。。怎能与您相提并论。。。" 话音越来越低,带着些羡慕,或许还有几分嫉妒。

    他倒杯茶捧与魏七," 您喝茶。"

    " 有劳。" 魏七一撩下摆,在方桌旁坐下,接过茶盏。

    他并未再推却,这是上头指给方子的差事,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干岂不是在为难人。

    且自个儿方才还撞见那一出,此刻方子必是坎坷不安,若太过客气反而叫他多心。

    " 方子你也坐罢。" 魏七拍拍条凳,他脸色还不大好,嘴唇因脱水有些干涸苍白,声音低弱。

    "不成,不成,的是来伺候您的。" 方子连连摆手推却。

    " 哎,坐罢。" 魏七叹口气,扯他的马蹄袖,轻飘飘的力道。

    方子不欲惹人着急,便在魏七身旁坐下了。

    两人挨着一时沉默。

    " 魏爷,您身子大好了么?" 方子也放轻声音。

    " 好了许多,多谢你记挂。" 魏七勾唇淡笑,双手握着茶盏汲取暖意。

    方子转头量他,眉清目秀,嘴唇虽白却仍能瞧出丰润的形状,面色带青,皮肤薄地能瞧见埋在下头细的青蓝血管。

    但也就是秀气耐看罢了,并不是明艳绝色,自个儿也不必他差上多少。

    圣上为何偏偏就只瞧上了他,还宠了这么些日子呢?

    方子心中酸涩,何时自个儿才能也得到那人的青睐。

    他的思绪飘远,目光逐渐转向魏七身后的多宝格。

    楠木喜鹊报春木匣子静静陈放在正中间,匣子表面光滑平整,凑近了还能闻到清冽古朴的陈木香味儿。那里头的装着的东西他方才也瞧见了的,在他看来这些并不止是名贵东珠,更为重要的是它们昭示着那人的喜爱。

    魏七垂眸喝茶,嘴唇轻轻开合,“方子。”他喃喃道:“你很喜欢它们么?”

    后者回神,眼神四下漂移,“不。。不,不。”他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屋内又静了下来,清脆的茶身与茶盖相扣之声一下又一下地回荡。

    两瞬过后,方子低声道:“是。”他抬眼直面魏七,“我喜欢。”没有再自称的,也没了先前的慌乱。

    魏七觉着他坦诚得可爱,轻笑一声,放下茶盏望向他。

    “是我糊涂了,金银珠宝谁人会不喜。”

    两人挨得很近,绣着春日黄莺的蓝灰色棉缎下摆与绣大屏孔雀的深紫绸缎下摆交叠,谁贵谁次一目了然。

    方子垂眼静静地望着,实是意难平。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怨怼,“请恕的直言。”他揪紧下摆上栩栩如生的黄莺,“魏爷,您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得了他的喜欢却几次三番不知珍惜,金银珠宝,加官进阶,一句吩咐,安爷便派洒扫太监至太医院请御医替你瞧病,乾清宫上下沸沸扬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更甚者,你能躺上龙塌,你能触碰到他。

    魏七一怔,一瞬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儿来,这可谓是他近日里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是么,是这样么?你又知晓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话魏七永不会出口,他的骄傲叫他将这些不堪藏在心底,除非开膛破肚将心也挖出来,否则谁都不能懂得。

    “你羡慕么?” 他望向黄莺上握紧的拳头,像是抓住了什么,有些了悟。

    “羡慕又如何,不羡慕又如何?”方子悄声反问,似是在与自个儿听。

    魏七若有所思。

    “的冒犯,您尚在病中,的不应扰了您清净。”他收起莫名的敌意。

    “有什么。”魏七手肘支桌,撑着脸像是倦极,“直出来才好。”

    他这句的乃是实话,似方子这样坦坦荡荡一眼便能瞧个明白藏不住心事的反倒好相与。

    而那些奉承讨好的指不定心中等着瞧好戏。

    魏七深思,方子起身欲走:"的去给您煎药,今儿您还未服药罢,的疏忽。"

    " 且慢," 魏七拽住他,眉头深皱,迟疑不定。

    他嘴唇几番张合,终是试探问道:" 你。。。可是对。。有意"

    声音低弱似耳语,抬修长食指沾杯中清茶,于红木方桌面轻飘飘落下一个"上"字。

    方子听见了,也瞧清楚了,只是咬紧唇回头,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倔强,不答。

    魏七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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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心殿东暖阁内。

    皇帝的锦绣河山图将要画完,卷上远处群山拱翠,清溪环绕,清逸秀丽。近处松柏挺直,郁郁葱葱,枝上黄鹂交颈,惟妙惟肖,堪能以假乱真。

    安喜进屋,上搁笔,食指中指并拢,缠绕把玩深紫流苏,溜出又缠紧,反反复复,乐此不彼。

    上头的羊脂龙纹玉佩随其动作晃晃荡荡,一圈又一圈,安喜立在不远处瞧得心惊胆颤。

    " 回来罗 " 皇帝淡声问,这话没头没脑的,旁人或许以为是在招呼安喜。

    后者却知圣意:" 回圣上的话,魏七方回,想必等会子便能来谢恩。"

    皇帝皱眉:" 不见。" 他停下手指间动作。

    " 叫他安分待在屋里,哪也不许去,派人守着。" 病殃殃的,谁稀罕见。

    皇帝心里还有气。

    " 嗻。" 不见就不见,不见还着急宣人回来做什么,稀奇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