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心难测
世上最为矜贵的天子最终没有俯就屈身去吻一个奴才的唇, 尽管他很是有几分意动。
明面上,皇帝三宫六院坐拥佳人无数,是以众人皆认为,即便这位圣明君主再如何克己自持,也避免不了风流。
然皇帝有他奇怪的坚持,自他看来,身体可以与任何美人随意相连, 因那是人伦天理,可亲密之举却不同,那发于内心, 有些事要看身份。
自中宫皇后之父赵太傅势大,帝对后多有冷淡,从前塌间的耳鬓厮磨一朝消失殆尽,只每月初一十五至坤宁宫意思一番, 敷衍做与后宫众人看,替皇后撑点脸面罢了。
由此可见, 当今圣上心有多冷硬。
任魏七再如何惹人怜爱,他也始终只是个奴才。
这念头自皇帝脑中闪过,显得方才一时的意乱情迷有些可笑,不是什么好征兆, 近来太过了。
他的鼻梁仍压着魏七柔软的鼻翼,后者脑中混沌不清,已是昏昏欲睡,身体毫无防备地敞开, 再没力气去遮挡一个太监的不堪。
皇帝勾唇抬身,薄唇擦过滑腻的面颊,距离瞬息之间拉开,他将人翻转过去背对着自个儿,捏住身下人的臀抬高。
魏七如软绵绵一摊面团子,只能闭眼承受,齿间呜咽,时断时续,似梦中呓语。
他并不知方才天子心中已是千回百转。
今夜这场情-事并不算很久,因魏七早早便昏睡过去,如何也折腾不醒,皇帝动作久了,未闻下头人出声儿,少了助兴,渐渐觉着无趣。
万幸不长,养心殿外,内院之中,立在寒风里的奴才们浑身冰冷,却仍垂首站得直挺挺地,不敢蜷缩抵御寒风。
今夜突然,众人情急之下皆未穿戴暖和。
“安喜。”里头传来皇帝低沉的命令,“抬人。”
奴才们皆松下一口气。
“嗻。”安喜领着人入殿,此时子时已过,刚至丑时(凌一点),再有两个时辰皇帝便该起身议事。
掀开明黄棉帐,跨入西暖阁,门边一摊青花碎瓷,不远处屏风歪斜,一丈远外黑色绒帽静趟在大理石地砖上,青金石闪烁。
安喜不动声色地将一切收于眼底,似已透过这些瞧见了当时境况。
身后有内侍自觉出列,向龙塌那方行礼,收拾狼藉,安喜步履不停。
皇帝端坐塌间,闲闲把玩玉扳指,魏七在他身旁不远处,衣裳大敞,外裤滑至脚踝,深紫下摆掀至腰间,双腿无遮无拦。
安喜默默扫过,不知怎的,竟觉着这比赤-裸裸还要不堪,也更为。。。淫-靡勾人。
可气氛不大对,圣上分明是念着人的,不然也不会这般把持不住。
但他却并未像前头那两回一般将人揽在膝前爱抚。
瞧着也不是生气,面上无一丝情绪显露,安喜也猜不透了。
“圣上。” 他领众人行礼。
“嗯。”
皇帝端坐不动,驮妃太监自携了褥子上前欲裹人。
屋外寒风呼啸,安喜瞧魏七睡得沉,眉头皱着,屋内很暖,他脸色却有些发白,到底不忍。
“圣上,请恕奴才多嘴。”
两个驮妃太监停住不动。
“。”
安喜一顿,“今儿风大,外头太冷了些,奴才以为,魏七病愈不久,恐受不住寒风。”他偷暼皇帝神色。
“不若。。。今次便将人抬回后院罢,再者,时辰已晚,因未事先传令,内廷监这会子想必也落了锁。”
内廷监正门下了匙不好惊动,偏门却可入,一切皆只在天子一念之间。
“多嘴。” 后者沉声,冷冷斜他一眼。“何时轮得到你来替这奴才求怜惜。”这话得重,连安喜也一块埋汰了。
“奴才有罪!奴才该死!一时蠢笨,请圣上宽恕。”安喜心下微惊,不知为何圣上会有此一怒,忙跪地请罪。
近两月天子太过好话,身上有了人气,喜怒渐显,是以便连安喜也掉以轻心了。
皇帝只阴沉着脸,不去理会。
明暗之间,端坐于塌上的帝王身形宽大,似巍峨泰山,不可撼动。
外头狂风渐大,吹得窗柩抖动,正殿大门也微微作响。
他摩挲拇指上佩戴的羊脂玉扳指,皱眉,两瞬后仍是道,“ 抬走。”
“嗻。”
唉,帝心实在难测。
驮妃太监卷了人将将要扛走,动作间魏七熟睡的脸侧过,朝向皇帝,下颌埋在褥子里,脸颊发白,眼下泛青,没多少肉了。
后者抬起眼皮瞧两眼,沉脸,掀起龙塌上魏七先前自个儿卷着的被褥在人身上,又将明黄绣祥云龙纹的御被也一并扔上去。
安喜:。。。
两个驼妃太监哄了一跳,又轻手轻脚默默将人放下,锦被卷一层,御被再卷一层。
三层被褥裹得魏七严严实实,称得人越发年幼秀气。他睡梦中也觉着被压得胸闷,只是仍不愿醒来。
天子修长的手指在温润的白玉上磨啊磨。
两个内侍下台阶,行至两三丈远外,皇帝出声,“慢着。”
“嗻。” 驼妃太监驻足。
“ 抬去后院他坦。”
“ 嗻。”
明黄御被上金丝绣线明晃晃地刺得众人心里发麻,驼妃太监出西暖阁,向后头院子那去。
安喜:帝心真真难测。
其实皇帝只是想着:这奴才方好,万一又病着了岂不是折腾没几日便要新年,那时可真要发去掖幽庭了。
也不知他哪来的公子习性,一个奴才,细皮嫩肉,娇贵的很。
罢了,今次就这么着罢,也叫他高兴高兴,瞧瞧朕的宽仁。
后院的奴才们早被前头侍院传来的动静吵醒。
大半夜的突然灯火通明,必定出这了事,是以这会子偌大的一个院子虽安静,人心却活了起来,大都闭目养神留意外头声响。
驼妃太监敲响后院偏门。
黑暗里众人睁眼,竖直耳朵凝神听。
今夜事与后院有干系
干系可大着呢。
院门旁他坦里两个值夜的太监急忙忙起身开门,吱丫一声响,几人一阵低语交谈。
驼妃太监由人领着穿过院子,停在魏七的他坦门前。
咚,咚,两记敲门。
宫里太监走路无声,宫里太监也能耳听八方。
原来是魏七。
众人恍然,一时嫉妒者有之,鄙夷者亦有之。
一派人想着:前些日子还装模做样一副抵死不从的做派,呵,如今病愈头一夜便迫不及待爬圣上龙塌里去了,怕失宠罢。
圣上未及二十九,坐拥天下,又生得俊朗不凡,体格强健。
他们左右也是太监,下头少了东西,这辈子难有男女之欢,让圣上收用了,弄个几下又有什么,那可是天子,多大的便宜。
再者道,这些日子那人可是一路荣华,贵不可言,极好的一档子事儿,怎的就没砸我头上呢!
另一边老派的人想:真真是丢咱们乾清宫奴才的脸面! 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偏去当狐媚子,勾得咱们向来自持的圣上也坏了规矩。
英明的天子是从来不会犯错的,就是做错了什么也是受下头奸邪不正之人挑唆。
稳重的天子是不会沉迷声色举止出格的,若是出了格那必定是淫-荡之人有意勾-引。
这头众人心思各异,那头方子披衣起身,秉烛启门。
裹着明黄御被的魏七被扛了进来,方子让步,昏暗烛光下眼神晦暗不明。
驼妃太监将人放下,嘱咐方子几句,离去回差。
守夜太监殷勤端来一盆子热水,他面上挤出笑,道谢。
人都离去,屋子里只剩下一个贪婪嫉妒,仰慕帝王的奴才和一个昏睡的狐媚子。
塌上魏七睡得沉,无知无觉。
方子颤着手去摸御被,纹饰繁杂,或许还带着皇帝的气味。
他缓缓凑近,轻嗅一口,金丝绣线闪着光,映于漆黑眼瞳,目渐痴迷,似沉醉不已。
铜盘中热气袅袅,几瞬过后方子惊醒。
将被褥一层层剥落,御被整齐叠放,摆至塌上一旁。
魏七斑驳青紫的脖颈显露,深紫下摆上斑白印记干涸,昭示着天子的宠幸。
不久前那人的唇曾触碰过这儿,他的齿舌曾深陷这块肌肤,方子探手,缓缓抚弄。
他想着皇帝清冷严肃的面容,终于忍不住俯身离得更近,垂首将嘴唇轻轻贴在青紫皮肤上贪婪深嗅。一刻后,似觉不够,朝圣般试探着吮吸。
局中人迷途难返,越陷越深。
温热潮湿的触感传来,不知怎的,魏七竟有一瞬清醒。
眼睑半开,方子清秀的脸酡红,好似饮下一壶杜康酒。
他像是叹息了一声,又昏沉沉睡去。
第二日间,尽管安喜已是全力隐瞒,养心殿夜里的荒唐事还是走露了点子风声。
寿康宫那头还好,离得远,老祖宗夜里又歇得早。
可坤宁宫就在乾清宫正后头,怎么瞒得住。
皇后早已忍了许久,忍至魏七病好,那头放其出屋,本欲今日就宣了人来警示,现下倒好,又叫皇帝给折腾到塌上去了。
“ 明儿一早去领了来,本宫就不信圣上不放人。” 年轻的皇后端坐贵妃塌间,气定神闲饮下一口玫瑰花茶,她已生不出气了。
“ 本宫倒要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东西,叫圣上这般痴迷。” 半年过去罗,几回出入内廷监,还未厌烦。
“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