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与夜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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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章与夜为敌



    周述北用的私聊。



    简黎以为是有什么事:宿舍,怎么了?



    周述北:嗯。



    嗯???



    嗯是什么意思?



    简黎语文一直是各科最厉害的,但现在有些理解无能:是排练的事?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没两秒又消失。



    好一会儿。



    周述北:校园办了没?



    简黎:没有。



    她用电脑的时间不多,视频在食堂蹭下载下来,除了上次买电脑,那张卡里的钱她再也没动过。



    周述北:那张卡既然给你了,该用就用,别没苦硬吃。



    简黎打字的一停:好。



    第二天,简黎给自己办了一个校园,谭雪莹又拉着她去逛街,是要买两件表演穿的衣服。



    他们节目顺利通过选取,被放在最后。



    “我们是要在全校人面前表演的,当然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冷也要好看,我可不想跟一头熊一样出现在宣传片里。”谭雪莹取下一条裙子,放在简黎身边比了下,觉得不满意又放回去,“正好让周述北看看焕然一新的你。”



    选来选去,最后终于挑了条月白色的。



    “这条裙子很适合姐姐你啊,腰好细,整个身形也修长窈窕,而且你皮肤白,外面怎么搭配都可以。”导购满脸笑容的夸,“而且这条裙子不容易撞衫,适合各种晚会晚宴,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销售员舌灿莲花,将简黎从头到尾都夸了个遍。



    简黎看着镜中的自己,裙子是收腰设计,肩膀两侧点缀蝴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简约大方。



    很好看。



    原来穿裙子是这样的。



    牛仔裤和短袖填满她衣柜,她没穿过裙子,时候看别人穿着粉色的裙子,别着漂亮的蝴蝶发夹,蝴蝶翅膀五颜六色,随着走路翅膀忽闪忽闪,栩栩如生。



    她羡慕得眼睛都移不开,犹豫好久给张文秀开口,“妈妈,那个蝴蝶——”



    “别吵!”



    她话被打断,正跟人打牌的张文秀不耐烦看她一眼,“找你爸去。”



    简黎看一眼正在酒桌上跟人喝酒的简志国,简志国脸已经喝的通红,旁边有人推了他一下,简志国没有和在家里一样大发雷霆,笑着当无事发生。



    “简黎,找你爸吗?”另一个阿姨笑着问她,似觉得她人没看见,扭头喊了声简志国,“简老七,你闺女找你。”



    简志国在家排行老七,上面还有六个姐姐。



    周围熟悉的人都叫他简老七,外边人对他都很熟络,也跟他聊得来,提起他也都是“人不错,不斤斤计较。”



    跟在家里的判若两人。



    简志国看也没看她,“别管她,估计是看见谁有什么又想要了,孩子不能惯。”



    那个阿姨再看了简黎一眼,“这样,那确实不能惯。”



    她一句话没,就成了贪得无厌的孩。



    张文秀不会给她买裙子,为了省事会直接买大号的短袖短裤,肩膀时不时滑,鞋子总不跟脚,体育课上有人不心踩到鞋,她光着一只脚跑完步,袜底一片黑,回家搓了好久才勉强洗掉。



    自然挨了一顿骂。



    导购和谭雪莹着话,夸着她穿这条裙子多好看,谭雪莹看向简黎,将决定权交给她,“黎黎你觉得呢?”



    简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六岁没得到裙子,在十二年后回到她身上。



    价格在她承受范围,穿上这个,表演那天不会丢团队的脸。



    “就这个吧。”



    她买下那条裙子,刷的周述北给的卡,但将自己的钱挪出来一部分,记账。



    



    十二月,北城正式进入深冬。



    计算二级和英语四级考试相隔很近,简黎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准备考试,傍晚乘车出门到京南医院,忙得脚不沾地。



    谭雪莹一连好几天都还看见她人。



    “简黎最近忙什么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吃饭也不来。”宋朗觉得奇怪,跟一旁喝汤的周述北,“老周,要不你问问。”



    谭雪莹本要的话咽回去,也跟着看向周述北。



    周述北眼也没擡,“最近考试。”



    “考试也不用天天晚上往校外跑吧,我可看见好几次了,她固定坐一路车,风雨无阻。”宋朗猜测,“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周述北扯纸的一顿,上身靠后,懒洋洋开口,“你不是有人微信?问呗。”



    宋朗:“我问她肯定不,简黎看着性格温和,怎么都行,但其实跟人很有距离。”



    周述北扯了扯唇,没话。



    谭雪莹观察周述北反应,给好朋友解释,“没谈恋爱。”



    宋朗:“那不好,万一谈了没告诉你呢?”



    谭雪莹无语,塞了一个鸡腿到宋朗嘴里,“不可能。”



    三人在食堂吃过饭,谭雪莹蹭了杯奶茶跟他们告别,路上给简黎发消息:今天吃饭起你来着,宋朗以为你谈恋爱了,我给你澄清了。



    彼时简黎刚从中医馆出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制作的檀香已经很成形,赶得及在元旦前装盒。



    坐上公交,刚准备休息就收到谭雪莹微信。



    做檀香的事她也没。



    谢谢。



    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周述北发消息问你没?



    简黎:没有,怎么了?



    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有个猜测,但我现在还不确定。



    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等我验证了给你。



    简黎也没继续问:好。



    冬日昼短夜长,时间在忙碌中一晃而过,眨眼便到跨年夜。



    天雾蒙蒙的,圣诞树被撤下去,各个班级各自搬着凳子,每个人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揣进袖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晚会布置得很有节日气氛,艺术大楼一层用来当后台,简黎换好裙子,外面穿了件外套,坐在镜子前化妆。



    化妆师是各个社团出的,屋内来来往往声音嘈杂,简黎握成拳,脑内一遍遍演练上台后的表情,动作。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她紧张得心砰砰乱跳,心也出了汗。



    “你的眉毛和眼睛根本不用画了,画了反而影响你的气质。”化妆的女生上身退开些,思考怎么入,“你有隐形眼镜吗?等会上台别戴这个了,挡住你大半颜值,你底子好,稍微涂个口红提个色就可以了。”



    女生从一堆化妆包里挑了一支稍淡的色号,给简黎涂上。



    谭雪莹化好妆过来,瞧见简黎双眼一亮,“黎黎,你好漂亮!”



    简黎五官本就生得极好,平时戴着大框的黑色眼镜,眉毛到鼻梁全被挡完,虽也是好看的,但远不如摘了惊艳,像一副绝佳的画作,少了灵魂。



    现在灵魂补上了。



    谭雪莹看着好一阵,捶心口,“恨我不是男儿身!”



    简黎被她逗笑,“你更好看啊。”



    谭雪莹穿一条浅蓝色鱼尾裙,黑发在脑后用发簪挽了个髻,像游离深海的美人鱼好奇上岸。



    谭雪莹嘻嘻一笑,挽着她胳膊,“我们今天一定惊艳四座,大杀四方,明天就是学校名人。”



    简黎轻笑,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



    等待时间较长,倒数第三个节目时简黎去了趟洗间,出来时有两个女生在对着镜子补妆,看见她笑问了句,“跟周述北搭档怎么样?他唱歌是不是很好听?”



    等温水出来,简黎才挤了洗液仔细搓洗,“是。”



    节目名单是公开的,确定了就不能再随意更改,全校人都知道周述北参加了这次晚会,连带她的名字也被知道,那些话她多少听到。



    好的坏的都有。



    “真是奇怪了,以前周述北从来不参加这些活动。”女生好似只是随口一问,继续跟朋友话,“之前艺术系的系数想和他组队来着,结果周述北一句不会唱就拒绝了,今年还是男女对唱,果然只要活得够久什么都能看到。”



    不用擡头,简黎也知道她们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心里没什么波动,洗完到旁边吹干,出去。



    化妆室门口多了两个人,周述北套了件黑色冲锋衣,黑长裤,半倚在墙上整个人慵懒随意,宋朗在他对面着话,朝周述北使了个眼色。



    周述北转头,上扬的唇弧度好似加深,“确实好看。”



    他夸了一句,简黎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又乱了节奏。



    “欣赏过唯美浪漫的舞蹈,接下来这个节目就让大家在寒冷的天气里沸腾起来,即将要上场的是从我有一个梦想组合”



    主持人念到他们组合名,谭雪莹没忍住吐槽:“这个名字取得还是太草率了。”



    宋朗没觉得,“这不很好,简单明了,其他人一下就能明白。”



    四人站在候场位置,周述北朝简黎看了眼,“紧张?”



    简黎:“嗯。”



    周述北伸将她有些滑的外套往上拉了拉,笑了下,“有我呢。”



    简黎转头,那双黢黑的眼倒映两个的她,他笑得轻松,把其中一支话筒给她,眉梢轻挑,“淋一场。”



    主持人已经下来,谭雪莹走在最前面,然后是宋朗,周述北,简黎。



    台下乌压压一片,简黎握话筒的紧了紧,深深呼吸几下。



    四人对视点头,箜篌为这首歌曲拉开序幕。



    简黎坐在高脚凳上,脚打拍:



    命运笑我是移山的愚公,有种天真无畏的英勇



    世界让我成为失马的塞翁。



    定会奉还另一个美梦。



    她和周述北分词明确,一人一段,副歌一起。



    随着周述北唱到“应该亮”,身后灯光变幻,两人起身:



    叫我疯,叫我痛



    叫我先背一千万斤负重



    让我跪让我从



    让我滚烫的心别跳动



    我偏偏与夜为敌,看不清明天也要去



    没有雨哪有虹我要淋一场再做英雄



    架子鼓和箜篌两种不同的乐器交奏,鼓声如大雨砸落地面,带着毁天灭地,箜篌似翺翔天际的凤凰,在这场乌云下仰天长啸,就算大雨淋湿翅膀也觉不低头。



    台前的两人仿佛是大雨和凤凰化形,周述北嗓音磁性,脸部线条在光影中时明时暗,他不甘心掩埋在黑暗里,用尽全力挣脱。



    时代笑我不过渺蚁虫却妄想把天地都撼动



    时间夺走人们稚嫩的脸孔却夺不走眼底的火



    他单揣兜,尾音落下时整个人如要摧毁巨山的洪水,哪怕就此从世间消失也要拼个玉石俱焚。



    周述北朝简黎看了眼,两人快步走近,望进彼此的眼:



    叫我疯叫我痛



    叫我先背一千万斤负重



    一段比一段更慷慨有力,变幻的灯光闪烁两下顶住,在两人周围圈出一个圆,周围一切都散去,世界只剩他们,简黎看着他,上台时的紧张早已在一声声词中消失。



    他们好似成为彼此唯一的陪伴,在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相互取暖。



    简黎忽然明白为什么歌曲是有生命力的。



    能治愈人,能安慰,能赋予勇气。



    鼓声以势不可挡的趋势闯进无人之境,被淋湿翅膀的凤凰长啸着,燃尽浑身能量涅槃。



    台下气氛被带动,挥舞着银光棒大合唱,光从他们四周散开,照亮前路。



    黑夜再长,再狂啸,也要与夜为敌。



    简黎和周述北往前走了两步,无数荧光棒汇成独特星辰,落进简黎眼底。



    她忽地想——



    她为什么要执着于过去。



    为什么要用一个人渣的错误,惩罚自己这些年。



    她已经脱离那个四周皆是牢笼的地方,不用再每天战战兢兢,不知道哪句话错就挨骂被打。



    这场叫自由的逃亡,她一路的代价已经够多。



    她为什么,不可以享受回报。



    海浪的热潮合唱中,简黎起伏的胸腔被要挣脱枷锁的欲望填满,在唱到最后一句时。



    擡,取下鼻梁上的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