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兵仙阵
这年发生了很多事。
北方并州,当年在刺杀下生还徐迟成为了佟荣的首席军师,助佟荣合并东北;中部东都,一个叫陈琚的年轻人被封为御史,位同副相;荆扬二地,刘稷带兵大破扬州,诛杀刘斐,一统南方。
同时,刘赐定下的南都,有神秘人摆下兵仙阵,号称无人可破……
天晴风朗,一队兵马穿过青山绿野缓缓向南都靠近,这支军队颇有些独特,他们队列整齐,秩序严明,虽是日常的行军却也步调整齐,神情严肃,不见交谈嬉闹者。全军上下无论是军官,还是兵都透出一股凌然不可犯的威严。
被端正高举的飘摇旌旗在绿林间隐现,隐约可见一个“刘”字。
等能在山头上看到队伍的尾端时最前头的人马已经进了南都。
一个队伍中段的年轻军官望到城门后眼睛一亮,策马来到队伍前方的位置,声唤着一个披着红披风的清俊背影:“将军!将军!”
被唤“将军”的人闻声微微回首,竟是个与军官一般年纪的青年。
他只露出半张俊美的侧脸,沿着弧度修直挺拔的鼻梁往上,微垂的桃花眼露出睥睨众生的气度。青年瞥了一眼年轻军官,未待其开口便言道:“请半天假是吧?去吧。”
这声音清朗干净但却不失沉稳,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浑然天成。
得了准许年轻军官笑开了花儿,急不可耐地策马离了队伍,跑出一段距离后他又回头喊道:“我明天就归队!”
青年看着军官的背影跑远后收回了目光,队伍继续向前,进入南都的主要街道。
有军队归来,南都的百姓也纷纷出来围观,有路人指着头的青年窃窃私语:“那是谁?”
他身边的人惊奇道:“你连他也不知?就是三公子啊!”
路人惊叹:“只听这三公子用兵如神、战功赫赫,却不料这般年轻出众。”
飘摇的旌旗落下,露出乌黑骏马上的青年模样。
他一身黑衣银甲,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宽大的红披风在他身侧垂下优雅的弧度。一头墨黑的长发用带红缨的银冠束起,却有几缕不够长的散落下来,垂在鬓侧,给他于威严中添了几分潇洒不羁。
所谓人中龙凤也不过如此了。
忽然,队伍迟缓了下来。抬眼望去,只见前方某处聚集了不少人,堵住了道路,所以无法前行。
刘稷的亲兵得了示意策马上前询问:“在此地聚集作甚?不知道不得擅自集会吗?”聚众则易生乱,南都之中是不允许普通人大规模集会的。
一个人站出来答话:“回军爷,兵仙在此地设局呢。”
刘稷也策马走了过来,他若有所感地挑起艳丽的桃花眼看向酒肆的二楼,只看到了垂下的竹帘。
他收回目光以一声嗤笑作为对路人的回复:“兵仙?纸上谈兵也配叫兵仙?”
他听过兵仙阵的事,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那些民间学士沽名钓誉的手段罢了。这种抬高自己声名的办法在秦川或许很吃得开,但在南地不流行,也不让流行。
抱着揭穿里面那个神秘人真面目的刘稷下令:“走,去看看这是何方神圣。”
完他翻身下马,大步朝店内走去。
卫兵闻令,迅速在刘稷之前于左右两侧开路,簇拥的人群纷纷被赶到两侧,热闹的酒肆,顷刻间绕着兵仙阵的阵盘给这个青年将军腾出了一大片开阔地带,好不威风。
所谓的兵仙阵乃是以地图为棋盘,以棋子为士兵,以历史为背景布下一场假设的战局,战局的情况明就在一旁,这是一场攻城战,选取的战场是毫无天险可依、易攻难守的怀城,而破阵者被要求在数倍于己方兵力的敌人进攻下守住城池。
所有的攻城计划已经写在旁边的板子上,透出一种“就算让你知道我所有计划,你也守不住城池”的倨傲。
刘稷看完战况明,又绕了阵盘走了一圈,勾起嘴角:“这有何难?”
接下来众人听到了刘稷阐述了自己的作战方略,看着他对一轮又一轮进攻做出从容的应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懂作战的人都知道刘稷非常完善地运用了现有的资源,虽然看起来步步险,但却也的确有非常大的概率能守住。
根据兵仙演武的规定,除标注出来的条件外其它均按普通情况考虑,一件事若能有七成概率便算作一定会发生。
所以当刘稷守住最后一轮进攻而城池依旧保持九成完善度的时候,众人知道,为难了不少兵家学者的兵仙阵,破了。
懂兵法的人最先叫起好,他们是最能看懂这场演武的人,在他们眼中这不是一场沙盘上的过家家,而是一场酣畅淋漓、精彩至极的战斗。
而旁人听到内行人叫好也跟着鼓起掌,一时间酒肆里好不热闹。
伴随着叫好声,二楼楼梯口处出现一个黑衣人:“三公子,我家先生请您移步二楼。”
这种发展刘稷早有预料,楼下的阵盘估计只是抛砖引玉,要是真的借此称兵仙也未免太过托大。
此地是南都,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带着亲兵抬脚踏上了楼梯。
跟着黑衣人进入二楼的雅间,屋内又有一个阵盘。
不过这次阵盘前坐了一个青年,他穿着儒生最常穿的青衫,年纪约莫二十,相貌只称得上端正。
他比刘稷想得年轻,也普通得多。
刘稷环视四周,这间屋子陈设很简单,一张阵盘,一张茶桌,两个坐席,几幅挂画,剩下酒肆右边有个屏风样的隔断,看着只是普通的酒肆雅间。
刘稷将目光放回年轻人身上:“你就是兵仙?”
年轻人回道:“在下苏辛,兵仙阵是我派对这种对战游戏的命名,并非是对设阵人的称呼,‘兵仙’也只是外人不知先生名讳的代称,世间皆人,何来仙?”
这话既回答了刘稷的问题,也解释了他们并没有以“兵仙”自居。
不过刘稷并不在乎这一个称谓,听到眼前之人依旧不是设阵人,他感到有些不耐烦:“把你那先生叫出来!”
面对隐约有些发怒的刘稷,年轻人依旧从容淡定:“先生现在不在。三公子想见先生,赢了我再也不迟。”
若楼下的局是抛砖引玉,那楼上再设局就有点惹人烦了。
但刘稷已经上楼,若就此离去旁人还以为他惧怕了这个“兵仙”,抱着一定要揭穿背后之人的面目,将其赶回深山老林的目的,刘稷耐着性子坐了下来。
不同于楼下明显一方劣势的设局,楼上的局势均力敌,模拟的是四百年前宋齐的一场交战,两军隔水相望,目的都是击溃对面的军队。
这次的对战方法稍作更改,两人有机会事先写下三道命令装入锦囊,作为隐藏手段在开战后择时开。
不过,若预先调动的“军队”在此后接受了其它调遣使其无法完成锦囊里的任务,便视为这道命令作废。
两人都写下了自己的策略,战斗正式开始。
贸然渡江易导致被动,最好的办法便是诱敌来攻。
名唤苏辛的年轻人的确有些本事,面对刘稷好几次故意露出的破绽都忍住了,战局一时有些僵持。
“你有十万兵马,但你调动的只有八万,剩下两万是在设伏吧,让我猜猜,是在这里——”刘稷伸手一指,正是苏辛在锦囊里写下的伏击地点。
完在第二个回合中刘稷便拔了苏辛的伏兵。
刘稷手指右往地图的东向滑,停在一处:“而你在这边做的动作其实是为渡江偷袭我薄弱处做准备吧。”
不过这次他只是,并没有动作,但苏辛心里清楚,刘稷又中了。
一下被对手中两处布置,苏辛不可避免地乱了阵脚,然令他更焦躁的是他竟连刘稷的半分意图也猜不到。
他能看出刘稷在准备渡江,然而他细细观察了刘稷对军队的调动,却始终猜不透他有什么伏笔。
到了刘稷的行动回合,他翻开一张牌,上面写着“大雾”。他微微一笑:“起雾了,我要渡江了。”
苏辛看向刘稷的登岸地点,顿时感觉不妙,先前那一带的伏兵已被刘稷清除,如今那里是他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前几个回合中刘稷已经造好数千只战船,夏季为南风,他借风势渡江,在雾散之前登岸,年轻人没办法在半路袭击他;而事先对兵力的分散也导致他没机会迅速集结兵力作出应对。
一旦刘稷登岸,就是他的败局。
刘稷如今所有兵力都调动,他锦囊里的命令大概率全数作废。
看到苏辛看向自己锦囊的目光,刘稷挑眉,邪气一笑:“还在猜我写了什么?所幸告你好了。答案是,什么都没写。”着他拿起自己的锦囊开,三张空白。
刘稷的表情很平淡,但行为却透出一种一副“就算我不布置任何先手也能轻易赢你”的倨傲,苏辛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另一个人,想到了他大喇喇地在楼下将作战方略全数写出的行为。
苏辛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从某方面来,这两个人还真是如出一辙。
就在苏辛算投子认输的时候,一道沉缓的声音从那道做隔断的屏风后传出:“东部继续渡江进攻,绕西避开留守的兵马,西部北向撤兵,入山,取道北山,迂回包抄……”
短促而清晰的命令破了刘稷布置的死局,虽不能为苏辛挽回劣势,却破了他必败的局面。
苏辛大喜,道了一声:“多谢先生指点”迅速按照吩咐调动兵马。
然而刘稷却再顾不上沙盘上的战势变化,他僵坐原地,浑身的神经都在为这道日思夜想的熟悉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