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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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势骤然一变,沈弄璋和钱若谷瞬间呆愣,只有满春反应快,怒喝一声:“贼别跑!”

    绕过钱若谷,满春便要去追,却被沈弄璋叫住,“算了,只是个香囊。”

    为了个香囊去追个孩子,实在是跌了身份,魁梧如满春去追,更是以大欺。

    虽然是香囊,但那是沈弄璋用红族的绣锦制作的,特意戴出来吸引行家的目光。若是落到行家手中,那自然是不心疼的,被个毛贼抢去,心里多少有些无奈。

    “沈当家那个香囊绣工十分精细,被这贼抢去,着实可惜了。”李和昶缓缓道。

    “再绣再做便是了,不紧。”沈弄璋不以为意地转身回到大堂内,道。

    一个突然出现的贼让大堂的气氛重新活泼起来,话题转换到聿国县城乞丐多少之上,之后又转到聿国的税收和百姓的收入之上,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尽兴后,众人便各自返回房间备货,准备明日继续去大市布置自己的铺位。

    彼时太阳刚落山不久,惦记着糙纸之事的人不少,仗着住在同一家客栈,近水楼台,便悄悄去四进院,只为听沈弄璋手上那些糙纸的价格。

    但沈弄璋正和刘义谈茶叶之事,不想让沈弄璋看到他们的急切和主动,大家又心照不宣地退回住处,重新等待时机。

    翌日一早,茶煮蛋的香气令刚起床的众人都提了提神,然而吃到口中,才察觉与昨晚的味道相去甚远。

    大堂上有人取笑,有人圆场。

    “店主,还是要请沈当家的再去伙房教一教贵店的厨子,这味道可没有昨晚的清香入味。”

    “师傅第一次做,总有些瑕疵吧。”

    “这么看来,这茶煮蛋要做的好,还真不是想的那么简单。”

    钱若谷一边嚼着茶煮蛋一边向门口走,路过刘义身边,倾身向刘义,声道:“店主,什么料出什么味,我们这么大的招牌,怎么倒气起来了。”

    完,扬着高高的下巴出了门,只留下慌忙遮掩尴尬神色的刘义蹲下身子到柜台后,仿佛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被钱若谷对了。

    刘义拿到了沈弄璋的茶煮蛋配方,用量、火候、时辰都写得清清楚楚,便起了一点心思。

    茶叶这东西聿国大部分地区都有产出,他相信沈弄璋所,茶品不同,煮出来的鸡蛋味道不同,但他觉得一般人应该尝不出这种变化。

    而且沈弄璋那里的极品好茶如龙鳞茶、东和红茶和山青茶,价格很高,不仅如此,沈弄璋还坦言,这茶是去年的陈茶,如果是新茶,味道更好,但价格将会更高。

    沈弄璋看出了刘义的犹豫,很是大方地送了刘义桑叶茶和竹叶茶各五斤,让他回去试试口味,这才有了现在的茶煮蛋。

    刘义以亲身经验验证了茶叶对鸡蛋口味的影响,又受了钱若谷一顿挤兑,心中已有些后悔贪便宜。

    一边在心中嘀咕着“一事无成的废物,眼睛长到头顶上也只能在这里给人家写写大字,腆脸挤兑我”,一边自柜台后站起身后,招来伙计,自己急匆匆赶去后院找沈弄璋。

    偏巧,钱若谷竟然也与沈弄璋、满春等人在一起。

    一见到刘义,钱若谷便鼓起掌来,笑道:“刘店主吃亏长见识,识趣识趣。”

    刘义倒也是真见过大场面的人,明知他生就这样一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反倒坦坦荡荡地道:“钱先生得对,鄙人这一回真是长见识了。”

    “店家这么,可是对弄璋心生不满?”沈弄璋早已盈盈起身,向刘义迎过来,巧笑倩兮,音色柔和得让人什么烦心事都忘记了。

    “鄙人所真心实意,绝不敢再轻看沈当家的一分一毫。”刘义深深施了一礼,谢罪。

    “又不是三斤五两的买卖,大宗买货自然要合理存疑,亲身验证,店家所做并没有错啊。”沈弄璋扶起刘义,道。

    “这聚贤客栈是我祖上的产业,一直迎来送往的都是各地的商家,看多了众人精细算的算盘,不自觉地便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刘义的委婉,但屋中诸人皆知他言外之意。

    顿了顿,刘义摇摇头,道:“像沈当家的这样坦诚磊落的,实在是少见。”

    这自然是沈弄璋昨夜之举没有任何夸大和藏私之处,有一一,有二二。

    “女子有这般胸襟者,沈当家的乃是鄙人所见第一人。”刘义又道。

    “当家的可高抬弄璋了,当世女子何其多,只是大多为了家庭……”

    沈弄璋正谦虚着,钱若谷却插口道:“沈当家的受得起店家的称赞,无需自谦。”

    “无成先生总算了句中听的。”刘义笑道,转头有意无意地瞄了瞄西墙雪白的墙面上的墨迹,眼神闪过一丝嘲笑。

    虽然刘义有故意取笑钱若谷的心思,但钱若谷确实给自己取字为“无成”,意为一事无成。

    这字算得上自嘲,看上去洒脱,但钱若谷心底的落寞酸楚却只有自己知道。

    此时又被刘义叫出,面上隐现一丝苦涩,却哈哈笑道:“大好时光,正适合大展宏图,不耽误两位的正事,我且先回自己的房间。”

    罢,识相地退出房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沈弄璋已与刘义谈好茶叶之事,又将钱若谷请进了翰章商队的住处。

    看着不到二十岁的沈弄璋不过在聚贤客栈落脚四天,带来的货物便已卖出一半,而且手上还握着更有价值的糙纸,钱若谷又想到自己半生无成,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意兴阑珊。

    “还要辛苦钱先生,再为翰章商队写些字,若是能像昨日的‘茶煮蛋’一样,再画一个形象的图,弄璋更加感激不尽。”沈弄璋将之前被刘义断的请求又重新了一遍。

    钱若谷坐在桌案前,望着摆在眼前的纸笔,轻轻一叹,“唉!沈当家的能耐百倍千倍于钱某,便是这店租,也是当家的为钱某支付。钱某越见当家的,越觉得自惭形秽,竟有些羞于提笔。”

    “钱先生此言差矣。”沈弄璋看出钱若谷的失落,温声道。

    言毕,转头看着西墙整个墙面上那一片线条简洁却透着惬意舒展的山水图,又道:“弄璋未见过大世面,但钱先生这样的图画,当真是第一次见。弄璋不懂书画,更是胸无点墨无法评,只是看这一墙的画,便觉得天宽地广,大有可作为之处。”

    “若是没有那宏大的眼光和胸襟,怕是也画不出这等令人舒畅愉悦的画来。”到此处,沈弄璋眸光忽然一暗,“有些时候,人是需要机缘的。正如翰章商队遇到先生,有幸请先生书画‘茶煮蛋’的纸筒,才知道我们的糙纸的价值。弄璋相信先生落脚在此,也是在等机缘。”

    西墙那幅画正是钱若谷所画。

    此间房原本是钱若谷所住。

    他一直住在聚贤客栈,以为往来的商家写店招、幡旗为营生。贤门县城常年不缺行商,钱若谷倒也勉强可以糊口。

    只是上个月没有开张进项,房租便捉襟见肘。钱若谷郁闷难抑,信笔在这房间的西墙之上画了一幅山水图,与时下里的石画、壁画、板画的风格完全不同,又画在墙上,将刘义气得跳脚,勒令他马上搬走!

    便在这时,沈弄璋的翰章商队来投栈。

    聚贤客栈只剩这一片的西厢房,但这一间墙壁却一塌糊涂,刘义眼看着钱若谷耽误生意,更是对他没个好脸色,要把他的随身之物全部扔出去,将他扫地出门。

    但沈弄璋看到墙面的画却十分喜欢,竟完全没有讨价还价,便付了店租。得知即将被赶出去的钱若谷便是画作主人,便也为他续了店租,只是这一次没有了这间大房间,而是旁边一间很的房间。

    钱若谷感谢沈弄璋仗义解围,更为了还恩情,所以用心为沈弄璋写了“茶煮蛋”的纸筒。

    沈弄璋从不挟恩图报,对钱若谷总是客客气气,也因此,与别人的言词总隐隐透着傲慢的钱若谷,对沈弄璋却很尊敬。

    二人就此相熟起来。

    “机缘……”钱若谷喃喃念着,眼神有些飘渺。

    他留在聚贤客栈确实是在等他的机缘,然而等了六年,从最初踌躇满志的给自己起了鹄观的字,到去年三十而立,他终于在别人的嘲笑与自嘲中将字改为“无成”——一事无成,仍旧困在这一方院落里,继续潦倒。

    “机缘不能强求,但只要一直有所准备,便一定不会错过。”沈弄璋见钱若谷出神,也半含心事地低声着。

    她一直想拥有一支商队,如今,总也算有了一个雏形,而这机缘追究起来,却是因穆砺琛而起。

    若没有他,自己和傅柔此时早已在北固关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或者早在进入北固关后,便自戕而死了。

    正想得入神,钱若谷突然振奋一声:“沈当家的得不错,若是自己没本事,便是有了机缘,也只能错过。”

    这似乎是钱若谷在激励自己,沈弄璋没有接话,静静地看他提笔蘸墨,在沈弄璋早已准备好的糙纸中央写下“翰章”两字。

    这一次的字体不似“茶煮蛋”那样工工整整,笔锋始终如一,而是在每一笔起笔便觉得蕴含巨大的力量,如走龙蛇,收笔之时还有一个有力的下沉之势,再适度收势,看上去张弛有度。

    沈弄璋不懂那其中的门道,但“翰章”二字就在眼前,如雄鹰展翅一般,透着磅礴之势。

    “好字!”不由自主地,沈弄璋便喝了一声彩,引得耿介和满春都凑过来看发生何事。

    钱若谷已经专心致志地投入到自己的心境之中,并没有听到沈弄璋的喝彩声。

    笔尖一提一落一划,在翰字的左上角便出现一个拇指大的圆圈。再再蘸墨,圆圈之内出现一个方孔,正是一个铜钱的形状。

    钱若谷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与沈弄璋听:“铜钱外圆内方,犹如做人之道。我这半生自视甚高,好逞口舌之利,得理不饶人,着实是过分。”

    一边,一边在铜钱旁边又画了三个铜钱,变成上二下二四个铜钱并列在一起。好巧不巧,由于四个铜钱的落笔线条走向一致,以致于四个紧紧靠在一起的铜钱线条竟又在中间组成了一个新的铜钱图案。

    “沈当家的年纪轻轻,已然足够稳重,钱某自愧不如,却一定会以当家的为榜样,今后务必约束自己,少逞口舌。”

    着自励自勉的话,钱若谷已在四个铜钱之外又画了一个大圆,包裹住四个铜钱后,在下方圆弧边缘左侧勾勒几笔,看上去像是一层一层的水纹,再对称着在右侧勾勒几笔,竟似翻卷的水浪。

    “钱某想以这个图案作为翰章商队的徽标,寓意:翰章商队迎风破浪,四方来财!”

    作者有话要:

    提示:故事背景使用的文字为篆,还没有所谓书法一。钱若谷所的文字已经脱离篆的形制,开始向楷体转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