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吉格斯
于华容家住在北川县东城,大伯于明诚家住在北川县西城,最初是于华容家先搬来县城,其后才是于明诚家,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两家离得很远,除了逢年过节之外,平时大家来往较少,于华容对大伯的印象是他非常刻板,每次看到他都没有好脸色。
当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大伯似乎对所有侄子、侄女都是那副脸色,不独独是他,所以他完全没有在意。
一众人随着于华容先去了于大伯家,因为北川县县衙就在西城区域,离着于明诚家要近一些,而后再去于华容三叔于明芳家。
到了于大伯家中,于大伯并不在家,于华容的堂弟于华忠夫妇俩在家中,于华忠的母亲王氏自然也在家中,在张县令提出要见王氏时,于华忠神色就有几分不自在。
“回禀大人,草民母亲近些年记忆力衰退,今年又生了两场病,病好之后,就就有些糊涂了。”
于华容还颇为吃惊道:“二堂弟,大伯母几时生病的?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可以想见,于华容与于大伯家有多生疏,连王氏得了健忘病,他都不知道。
于华忠神情忐忑极了,支吾半晌才道:“娘很快就好了,倒是不好告诉堂兄。”
于华容神情有几分颓丧,他本就没有亲兄弟,原本是想和堂兄弟搞好关系,大家亲如一家,但他实在想不通,到底为什么他和诸位堂兄弟关系都合不来。
王氏最后被请了出来,她已经年过七旬,虽该有她这个年纪的苍老,但她眉宇间看不到平和,反倒是充满了愁绪,整个人就给人一种忧心忡忡的感觉。
未免吓倒母亲,于华忠没有面前这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是官老爷,于华容先出头向大伯母问好。
“伯母,我是华容,您还认识吗?”
王氏盯着于华容看了半晌,笑眯眯道:“你不是华隆,我的儿子我还是认识的。”
王氏的目光有些涣散,思想已经想到了别处去了,于华忠战战兢兢道:“诸位大人,我娘真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
于华容叹道:“华隆是我大堂弟。”他看了一眼于华忠,随之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于华忠满脸尴尬,他爹不喜欢大哥,他能怎么办?
四阿哥观察了王氏半天,看她那副样子和之前太皇太后得了老年痴呆一模一样,便知道她真的糊涂了。
待王氏神色恢复过来,四阿哥问道:“老人家,您还记得于承恩吗?”
哪知道这句话好像捅破了马蜂窝一般,王氏突然站起来,大惊失色道:“承恩?二弟?”
大家正茫然呢,王氏大喊大叫道:“承恩,你快来带我走,于明诚那王八蛋又我们儿子了。”
众人:“……”
这个瓜突如其来的大啊!
王氏一通胡言乱语,登时就让所有人大开眼界,于华容、于华忠两人目光从茫然到目瞪口呆再到惊骇不定。
“……”王氏又哭又笑,整个人神情都癫狂了,好似记忆还处在很多年前,爆出了许多猛料,“哈哈哈哈,于明诚你个千年王八万年乌龟,你不能生,我都答应了你抱养一个孩子,结果你觉得丢人,想出了借种的馊主意……于明诚,你只怕万万想不到,我的华忠也不是你的种……”
于华容、于华忠:……
从王氏颠三倒四的话中可以推测,于明诚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不能生的秘密,于是就想出了馊主意,借自己亲弟弟的种,他并没有告诉于承恩和王氏,直接算计了两人,让两人睡了一觉,但怀孕不是能就能的,后来于承恩和王氏在于明诚痛哭涕零的哭求之下,两人在清醒状态之下又睡了三次,王氏怀孕了,生下长子于华隆。
可能就是这种禁忌的关系让人格外着迷,于承恩和王氏后来背着于明诚偷情,反正一年总有那么一两次吧。
在于华隆两岁那年,王氏又怀孕了,于是她和于承恩为了生下腹中的孩子,收买了大夫,让大夫告诉于明诚他不是不能生育,而是有孩子的几率比较。一连找了县城好几个坐馆大夫,就算不是王氏和于承恩收买的大夫,大夫给于明诚看诊之后的回复和收买的大夫一样,都男人有时候年轻的时候确实不能生育,但随着时间,这种状况不定会回转,当然生育几率肯定比不上正常男人。
在有了亲儿子的情况下,于明诚对待长子,实际上是自己弟弟血脉的儿子于华隆就特别不待见。
这下好了,于承恩不干了,于华隆好歹是他的儿子,大哥当初了要视如己出,本就是自己侄子,当着亲儿子那般对待,现在有了‘亲儿子’就不想把侄子丢开?兄弟俩就起了无数的争执,当然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于华容他们也只是隐约知道父亲与大伯不睦,只当是一点争执,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于明诚与于承恩博弈期间,王氏一句话不敢,她只能背着于明诚对大儿子好一点,但她越是对大儿子好一点,于明诚就越是苛责大儿子,久而久之,王氏也只能狠下心肠对大儿子的遭遇视而不见了。
直到于承恩死后,于明诚就分家了,把长子一家踢回老家,眼不见心不烦。
“于承恩是于明诚害死的吗?”不需要四阿哥亲自开口,董鄂春实待王氏累了,便立即插嘴问话。
至于于华容与于华忠,他们俩已经被衙役控制了,两人望着王氏的目光完全是茫然无措的,尤其是于华忠,他脑子里还在不断地循环,他不是父亲的儿子,而是二叔的儿子,等等二叔已经死了十五年了,是爹杀了二叔吗?
于华忠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内心已经充满了绝望。
王氏登时就变得特别害怕,整个身子开始颤抖,目光充满了绝望,她大口喘气:“就是于明诚害死了承恩,那个王八蛋,他恨着承恩,恨着我们……”
“你亲眼所见吗?”董鄂春实又问。
王氏立即抱着头恸哭起来,语气尖利道:“别问我,别问我,我不知道。”
她呜咽了半晌,又恸哭道:“承恩,对不起,我没有对官府实话,我怕真是于明诚那个王八蛋害得你,但我们还有两个儿子,你已经没有了,两个儿子还需要父亲,我不敢……”
好了,就从王氏这话可以知道,她并没有亲眼看见于承恩被害的经过,但她知道于承恩与于明诚经常相约私下碰面,这件见不得光的事情,她心中知道是于明诚害死了于承恩,但她不敢告密。
这后面的事情就不需要四阿哥他们出力了,董鄂春实直接派人带走了于明诚,就连王氏与于华忠都被带走了,于家上下都暂时收押天牢,等案件查清楚之后,他们若是无罪,自然会被放出来。
午后,四阿哥一行人就回京了,他们回京之后,先去刑部报到,刑部上下知道他们这么快回来了,都不禁感到惊讶。
再知道查案基本过程,上到刑部尚书,下到八-九品吏都挺惊讶的,这悬案这么好破吗?
四阿哥回到皇宫之后,又是先一步去御书房给康熙帝请安,康熙帝对他比上次更快回京的速度表示惊讶。
“老四,案子破了?”康熙帝心中纳闷极了,如果悬了十五年的案子这么好破,那还怎么悬了十五年呢?
四阿哥一板一眼地讲了一下查案经过,康熙帝摸着下巴看了儿子好一会,才摆摆手道:“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是,阿玛。”四阿哥应声退出御书房,康熙帝看着儿子的背影,心中暗暗猜想,只是巧合吗?
如果一直都这么巧合,那根本就不是巧合嘛,那就是和老二一般特别诡异的能力了。
为了验证是不是巧合,康熙帝决定再把儿子派出去查案,查过去悬了那么多年的悬案。
四阿哥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今年开始精神就不如以前那般好了,他暗暗琢磨着,太皇太后这副模样肯定抗不过明年了。
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之后,四阿哥便回了承乾宫。皇贵妃早收到了儿子回来的消息,她已经准备好瓜果点心,等儿子回来讲故事。
然而这个故事涉及伦理,并不轻松,听了之后,反而心情格外沉重。
晚上,四阿哥和安蓉聊天时,第一句话就是恭喜安蓉的‘乌鸦嘴’中了,他们还真没有费力,这件悬了十五年的案子就这么破了!
安蓉大为惊讶,赶紧发消息询问案件经过,但看着四阿哥发过来的犹如一篇大纲一样的内容,不需要细节,作为作者,她就了解了全部的事实。
“心情很沉重!”安蓉郁闷极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杀人案件,听过也就罢了,但涉及到伦理,总归就多了那么一些沉重的思考。
四阿哥立即转移话题:“我刚才给康熙请安,他看我的眼神特别古怪,我觉得他可能会把我当实验室白鼠拿来做实验。”
安蓉立即顺着这个话题聊开了,最后她给四阿哥安上了一个‘破案锦鲤’的称呼。
五天后,北川县案卷上传到刑部。
于明诚在被带到县衙大牢之后,县令一审问,他就直接全招了。
当天于承恩着散步的幌子,与大哥于明诚约在护城河一段偏僻的河段边,两人再一次起了争执,这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残。
于承恩不想于华隆再被于明诚苛待,就让于明诚分家,生气之下,口无遮拦地了许多伤于明诚的话。
比如什么绿帽子,千年王八万年龟之类的话,于明诚一时气愤,就用河边的鹅卵石狠狠了于承恩的后脑勺,于承恩呼吸微弱,若有若无,于明诚以为自己把二弟害死了,惊慌失措之下,直接把于承恩推入了水中,于承恩就彻底死了。
于明诚在招供之后,当晚就在天牢死了,他本就年过七旬了,害死了于承恩的秘密被揭穿,且又知道他一直当着宝贝儿子的于华忠也不是他的儿子,人生无望,心如死灰,就干脆一死百了。
王氏也死了,她也本就年纪大了,知道于明诚死了之后,第二天夜里无知无觉的死了。
于明诚死了,确实一死百了,但于华隆、于华忠呢?于家人呢?官府破了案之后,不可能藏着掖着不,肯定会贴告示告知世人,北川县百姓知晓之后,议论纷纷、流言蜚语之下,于家人根本无法在北川县见人了。
这两件悬了这么多年的案子被破了,自然在一定范围内引起了轰动,这也就导致来刑部探访的受害者亲属越来越多,且次数越来越频繁。
自然,四阿哥加入刑部办差,不到半年时间,就把悬崖破了的消息在京城上层圈子里引起了官员们、诰命夫人们的议论。
官员们是觉得四阿哥是个办实事的人,是一个值得结交的皇子,而诰命夫人们心中盘算着,她们家有适龄的女儿、孙女,如果能做四福晋,那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德宁格格领着儿媳妇、孙子孙女应酬回来,她脸上满是乐呵呵的表情,兆佳氏和云淑暗暗道,婆母/祖母这表情活脱脱的就是捡了大西瓜的表情呢!
事实上是,德宁格格和一众圈内诰命夫人闲聊,聊起各自的女儿、孙女,尤其是下一届要参加选秀的人家,命妇们话里话外就是非常看好四阿哥,想为自己女儿/孙女争取一下呢。
德宁格格面上笑而不语,心中偷着笑,四阿哥可是她女儿的囊中之物,旁人再惦记都没用!
这种暗爽感是每个人都有的,到了德宁格格这个年纪,就是比拼儿女的婚姻和前程了。
前几年富昌、富存一直没有成亲,德宁格格没少受人挤兑,当然她绝对不露一丝一毫的怯弱,只儿子前程重要,男人有了前程,还怕娶不到妻子吗?
晚间,德宁格格和安蓉偷偷悄悄话,她就是询问安蓉,她和四阿哥是不是真能修成正果?中间不会出纰漏吗?
安蓉点头道:“额娘放心,他肯定会娶我!”
德宁格格幽幽叹口气:“其实我就是担心,皇家啊,永远都是最流氓的那一拨人。”
她举了一个例子,就是顺治帝,他和孝献皇后的事情。
安蓉瞬间来了精神,问道:“额娘,孝献皇后真是襄亲王的福晋?”
德宁格格白了女儿一眼,但随即又蹙眉道:“那倒不是。其实孝献皇后也是可怜人,她丈夫借她讨好先帝,把她献给了先帝罢了。”
孝献皇后是被她丈夫借安亲王之手献给了顺治帝,当然这其中细节很隐晦,只能猜测,得不到实证。
世上流传的法就是顺治帝强娶有夫之妇,再加上碰上襄亲王仗吃了败仗,年轻气盛不敢面对世人的非议,直接自杀了,于是民间就移花接木,孝献皇后就成了襄亲王的福晋了。
“这世道对女人就是这么不友好,孝献皇后其实是一个特别好的女人,可惜了碰上了那样的丈夫,后又入了宫,夹在先帝和太皇太后博弈之间,心力交瘁之下,早逝了。”
安蓉对顺治帝的后宫来了兴趣,一个劲地缠着德宁格格,让她给她讲些当年顺治帝后宫的事情,她收集一些素材,等以后写一部有关于清朝的。
回想到以前,德宁格格就有几分怅然,她道:“其实静妃也没错,她最大的错就是她是蒙古人,大清刚入关,作为少数人的满人建立的朝廷要坐稳这个江山,先帝就必须做出策略,必然要亲汉和看重满人。先帝之意是皇室的公主、郡主嫁入蒙古已经明了安抚蒙古看重蒙古之心,他的后宫实在不必要再多添蒙古嫔妃。”
顿了一下,德宁格格沉思了一下,才道:“其实我也不上对与错,毕竟朝廷政权争锋从来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当然我认为太皇太后做错了,她当初若是退后一步,有了蒙古皇后之后,不再让先帝后宫充满了蒙古嫔妃,先帝和她就不会闹得那么不可开交,先帝也不会因为身体虚弱染上了天花……”
“太皇太后好像也没有错,大清初入关时,蒙古铁蹄所向披靡,她一是为了拉拢蒙古,二是害怕蒙古铁蹄向满洲露出了刀锋,到那时候刚刚安定下来的局面只怕又是一场混乱。”
安蓉听了许多顺治年间的辛密,一整晚都兴致勃勃,回到自己院子之后,把她听来的消息汇总整理一下,做成文件藏在系统面板之上她的个人文件夹,她的个人文件夹已经有了十几个文档了,她有信心以后文件夹会是满满当当的文档。
她有事情要做,自热没有时间理睬四阿哥了,早先就发了消息告知四阿哥,她今晚听到了许多顺治年间的故事,要整理一下,所以没有时间和他聊天。
四阿哥看到消息之后,心中有点的郁闷,他比不上死板的文字吗?她想知道皇宫更多的辛密,他可以告诉她啊!
以后安蓉完全可以写以太监、宫女为主的,满皇宫都是素材!
……
进入五月份后,天气就开始炎热起来了,康熙帝和皇贵妃了端午节之前不许出京,于是四阿哥就没有出差了。
端午节,粽子节,本来今年端午节也该按照传统大办节日的,但太皇太后生病了,一直昏睡,皇宫顿时连一点喜庆的气氛都没有了。
当然端午节当天,康熙帝和皇贵妃还是给诸多大臣家赏了各种口味的粽子。
而慈宁宫,诸位嫔妃轮流侍疾,还有诸位阿哥、公主也都轮流坐镇慈宁宫,太医院太医驻守慈宁宫,汤药熬了一碗又一碗,但太皇太后能服下的只是少许。
一直到初七早上,太皇太后醒来了,在吃了一点膳食之后,她又睡过去了。
不过太医情况比前两天好多了,只要太皇太后醒过来能够进食,状况就会好起来。
事实也是如此,这之后太皇太后断断续续醒来一刻钟、大半个时辰,吃了点东西之后,不了几句话就又昏睡过去了。
一直到五月中旬,太皇太后的状况才稳定下来。
太子、三阿哥和四阿哥都被康熙帝派出京出差了,太子是带着爱兰珠走的,大清与沙俄在东北会盟,太子和太子妃就是大清的代表,双方商讨贸易合作,签订新的双边贸易条约。
三阿哥是派去江南,他是文人,江南文风盛行,他既是去挑战的,又是去观察、安抚百姓的。
四阿哥自然是去查案的,依旧是京城往北,但已经属于蒙古地区了,在呼和浩特和鄂尔多斯的中间地区,县城叫吉格斯县。
吉格斯县的居民一半汉人,一半蒙古人,当然这个蒙古人人种就比较复杂了,以前什么的鲜卑、契丹等等混杂其中。
这次的案件是一件灭门惨案,当地一家汉人大户人家从上到下,包括鸡犬都被残忍杀害,一直到县衙探访的是这户人家当家主人出嫁的女儿。
这是发生在五年前的案子,因为案子太血腥,吉格斯县一直在暗中调查,但不知是不是方向不对,他们就是破不了案。
所以这次听北川县和焦河县两桩悬了那么多年的案子都被破了,县令便当即上书请刑部派人帮助他破案。
既然是冲着四阿哥的名声而来,那么自然是四阿哥出动了。
不过这次因为案件太过于悲惨,凶手应该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康熙帝和皇贵妃不放心儿子安危,多派了一倍护卫。
吉格斯县离着京城有点远,四阿哥这支队伍走了五天才到达吉格斯县城,此时正好是日落时分,但吉格斯恰好在下雨。
一队人在大雨中来到县衙,县令听到衙役通报,立即领着县丞、主簿等官员出来迎接。
待大家安顿好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大家洗洗漱漱之后,直接休息,为明天做准备。
当然,吉格斯县衙来了一队外地人,一看就是气势不凡的贵人,这个消息在暗夜当中传遍了整个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