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赏花会
下了一夜雨,睡前耳畔是滴滴答答的雨声,一觉睡醒耳畔仍然是滴滴答答的雨声。
吉格斯县令姓周,名元龙,他年过四旬,生得高高大大,长了一张国字脸,和吉格斯的蒙古人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
卯时左右,周元龙就来县衙后院了,平时县衙后院没有那么多仆从,现在县衙后院的仆从是他从自己家中调派过来的。
待京城来的一众贵人醒来,就有热水洗漱,热气腾腾的早膳。为了拉近关系,这顿早膳就是周县令领着县衙一众官员陪同贵客一起用的,众人快速吃完,而后便一同来到前面院子,开始讨论灭门惨案。
刑部的案卷还是五年前的内容,不像周县令他们这几年又陆续搜集了一下最新的消息,所以最初是周县令及县丞、主簿他们讲,四阿哥他们只听不问。
受害者一家多达三十几口人,当家老爷江同水,年纪五十岁。四十年前,十岁的江同水逃荒来到吉格斯县城,后来安家落户,在吉格斯县城住了四十年,江老爷一共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三十岁,次子二十八岁,三子二十五岁,女儿二十五岁,因为三子与女儿是双胞胎。三个儿子又生了儿女,江老爷一共就有十几个孙子孙女。
江家家境在县城算是中等水平,但江老爷崇尚勤俭持家,所以家中仆从不多,又有些仆从是签的活契,白天上工,晚上回家,江家被灭满门,一众主子和仆人加起来三十二口人。
等到周县令完,四阿哥和那拉明治、荀建同他们才轮流发问。随着四阿哥破了两桩案子,那拉明治他们的思维也渐渐开,不再局限于案卷内容,而是从新寻找新的角度,没准就能找到突破口。
最后四阿哥问道:“周大人,江老爷是怎么发家的?我从案卷上看江老爷的籍贯等,他既然是逃荒而来,且当初又只是一个十岁的稚童,怎么得到了严家老太爷的青睐,把女儿许给了他呢?”
周县令、主簿、县丞等面面相觑,四十年前的事情,他们可没有调查的那么清楚。
四阿哥见他们答不出来,便在纸上画了一个圈,道:“你们别在意,我只是随口问问。”
当然既然是问题,自然要得到答案,这个问题就要等他们见到江老爷的女儿之后再了。
“江夫人既然已经去世多年了,江老爷也没有续娶,那么他有妾侍,或者相好的女人吗?”四阿哥又问。
这可是古代男人,一大半男人是没有为妻子守贞操的概念,而江同水作为一个还算有钱的男人,不到四十岁就死了老婆,他居然没有再娶,为什么?
或许是他和亡妻感情甚笃,不想做对不起妻子的事情。或许是他有妾侍,不缺暖床的女人,或者他在青楼、暗娼有相好的女人。
当然也容许他对女色不感兴趣,人生另有别的爱好、目标,那已经占据了他全部的心思,无暇分心在女色上面。
周县令微微蹙眉道:“这个臣还真没有查到。江同水在街坊邻居、亲朋好友的嘴上口碑很好,妻子去世之后,许多人给江同水媒,但他都没有答应,放出话他不会再娶,余生守着儿子过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日子。”
主簿、县丞也都一一补充了江同水这个人的所有情况,他平时只喜欢和三五个朋友约好在酒楼、茶楼吃个饭、喝个酒,听听曲、评书等,然后就溜溜达达的回家了。
若是不出门,江同水会在家里督促孙子孙女读书,他他想让孙子考中科举,如果他的孙子能考中举人,那江家真的是祖上冒青烟了。
据街坊邻居,事发那一天,江同水同以前没什么两样,江家也一切如故,就连入夜之后,江家也是有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直到亥时过后,夜深人静,大家都睡觉了,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之处。
江同水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江同水的儿子、儿媳妇等也都很正常,早上江家开门之后,三个儿媳妇在门口叮嘱上学的孩子,还有三个儿子不耐烦的声音,然后三个儿媳妇看着丈夫、儿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便会关上门忙着上午的事情……
江家在城里有好几个杂货铺,江同水的儿子一人分了三间铺子,不过江同水的儿子们不想只吃祖产,于是趁着给杂货铺进货时,就会下乡收一些山珍野味、蔬菜水果之类的,拉回县城之后,直接销往城中大户人家。
所以江家上下很忙,为了更好的生活,他们一直都在努力,而且是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努力。
这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何人与江家有仇,居然灭人满门?
如果江同水的儿子们在生意场上没有结怨的人,那是不可能的。但那都是正当竞争,他们就算再记恨江家,也不可能杀人满门,所以一定是和江家有深仇大恨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灭绝人性的事情。
官府在查不出这个有着深仇大恨的仇人身份,自然降低了要求,把目光放在了与江家生意有怨结的人,但那些人都没有作案时间,且也有证人,所以排出了不是竞争对手,他们就找不到查案的方向了。
当然,这五年时间,周县令、主簿他们也在暗暗中寻找,也托三教九流的关系调查来着,但都没有顶点有用的线索,着实让人头疼。
官府在江家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所以这案子就这么悬着了,一直悬了五年时间。
待大家讨论了一番案情之后,就去了证物房,把从江家抄来的所有物品重新再认真看了一遍。
“江同水本人是不识字的。”所以没有在江同水的房间里找到任何与纸片相关的东西,连一本书都没有。
倒是江同水的孙子、孙女房中多书籍,只是就快把书籍翻烂了,依旧是毫无所得。
四阿哥随手拿起一本册本,扫了一眼,册本表面的自己非常稚嫩,一看就知道出自孩子之手。
主簿赶紧道:“四爷,这是江同水长孙的日记。”
四阿哥点了点头,而后一页一页的翻开,快速的浏览着,因为每一页的内容都不多,所以读起来很快。
直到看到日记主人洋洋得意的,他今天给爷爷讲故事了,讲的还是元朝将军的故事,后面话锋一转,很惭愧的,他讲得不好,但爷爷听得却很认真,还不断地揪着他问那元朝将军的事迹,生前有什么功劳,死后有多大殊荣,又被安葬在什么地方等等。
五年前,江同水长孙十岁,因为读书天赋算不得多好,所以学问一般。
“这位元朝将军?”四阿哥脑子里瞬间滑过有关于元朝将军的事迹,元朝立国期间立下汗马功劳,中期招致猜忌,被皇帝不喜,双方还没有正式较量,这位将军就突发疾病暴毙了,皇帝那个高兴啊,给将军追谥了美谥号,至于葬在何处?史书上倒是没有记载。
四阿哥仔细想了想,日记当中提取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便翻到下一页,直到正本日记看完了。
五年前,江长孙十岁,这本日记是他八岁那年写的,所以他的日记内容完全没用。
看完了所有证物之后,也不算一无所得,至少确认了凶手不是为财而来,因为江同水房间里有一个古董摆件,那是元朝时期的东西,至少值个几百两,而凶手却没有带走,可见凶手就不是见财起意。
午后,周县令派人去请的江同水的女儿江氏来了,她和丈夫、儿女一道来的,五年前江氏二十五岁,现在江氏三十岁,她是十七岁出嫁的,十八岁生子,有两儿一女,三个孩子年龄不大,跟着父母身边一起来了。
按照规矩,包括周县令他们又询问了江氏不少有关于她娘家的问题,她能回答的都回答了,有关于她三位兄长、嫂子等等知无不言。
“江氏,你可知当初你父亲是如何发家的?他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积攒了一大笔钱财,置办了家业?”
因为是四阿哥之前问的问题,所以那拉明治他们一开口就问上了。
江氏有些懵,绞尽脑汁思考半天,才摇头道:“回官爷,这个民妇确是不知。民妇未出嫁时,与母亲比较亲近,父亲比较严厉,民妇很怕他。”
作为女孩子,都喜欢穿得漂亮,花花绿绿的裙子呀,红红绿绿的头绳呀,偏偏每回父亲看到她,都一副严肃的模样,久而久之,她就不敢往父亲面前凑了,所以对父亲的过往一概不知。
江氏身边的少年,本有些紧张、害怕,却突然抬起了头,表情-欲言又止。
“孩,你若是知道,直接。”四阿哥看向少年,尽量神情平稳,不吓到人家孩子。
江氏低下头看儿子,惊讶道:“你知道?”
少年犹豫了一下,道:“娘,我也不知算不算知道,我只是听外公和朋友吹牛,他当初拿一块大石头换了不少钱,然后才买了房子,又在太外公家的杂货铺做工,太外公觉得他长得好看,又勤快嘴甜,就把外婆许给外公啦。”
“一块大石头?”众人在本子上记了下来,并了他们的猜测,大石头可能是宝石一类的,不然不可能值到那么多钱。
江氏微微蹙眉:“哪个朋友?”她在忙的时候,会把儿女送回娘家住几天,让父亲帮她带几天孩子,她知道父亲会带着孙子和他的那些朋友在街头巷尾闲聊,可能儿子就是这样听到的。
少年嘟囔道:“就是方爷爷他们。”
又有官员问道:“那些人是什么人?”
江氏连忙道:“都是我父亲认识的同龄老爷子,方伯伯名慧中,特别喜欢古董,父亲就是被他们带动起的好奇心,近些年来比较喜欢古董,但江家虽然不缺吃穿,但玩古董是玩不起的,所以我父亲从来只看不买。”
周县令他们翻了翻文件,翻到一部分记载的内容,对江同水的那些朋友都有记载。
连着问了快两个时辰,江氏及丈夫、儿女绞尽脑汁回想过去,再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这才让他们离开。
但办案人员头疼了,该怎么入手呢?
且周县令、主簿、县丞他们还有一县要务要处理,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把心思放在破案上面,所以这破案的主力军还得四阿哥他们来。
会议室,那拉明治、荀建同等看着四阿哥不话,就等四阿哥发号施令呢!
四阿哥仔细思考了一下,他也没有头绪,所以能怎么办?看着办呗!
“明天我出去走走,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都不知道怎么查,那就出去逛逛街,了解一下吉格斯的风土人情,总不能来了一趟蒙古人和汉人混居的混杂地,却什么都不了解,那回去之后,怎么给额娘讲故事?怎么给安蓉堆积素材?
最后想了想,吉格斯必定是一个不安全的地方,他叮嘱了一句:“你们如果要出去的话,都得带上护卫,不然出了事就不好了。”
他想凶手肯定还在暗处关注着官府的动向,如果他昏了头,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办案的官员。
接下来两天时间,四阿哥领着护卫满县城溜达,而京城来的官员在调查五年前江家灭门案的事情转瞬间就传得满县城都知道了。
因为案件太血腥、惨虐,吉格斯县城可谓人人都知道,人人都能上几句听来的流言蜚语,三人成虎之下,层层加工,就多了许多分不清真假的内容。
再一次毫无进展,四阿哥他们都觉得有几分着急,因为找不到查案的方向,憋着憋着,火气上涌,愈加急迫了。
入夜,安蓉看着四阿哥发给她的消息,心中暗暗道,难道四阿哥真没法带上‘破案锦鲤’的光荣称号吗?
其实四阿哥不着急,因为破案这种事情着急是没有用的,他一直在想他们到底忽略了哪点内容,所以找不到真正破案的方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四阿哥本是期望安蓉给他灵感来着,可惜安蓉看了他发过来的文字,那是完全没有头绪,没法提出任何一个有建设性的建议。
……
清的阳光和煦温暖,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也就一早一晚的温度让人心头舒坦,一天之计在于,所以安蓉她们早早就起来了,练之后,洗漱吃饭,然后穿着美美的旗袍裙子,跟着额娘德宁格格一起去参加赏花会。
这个赏花会是简亲王妃和纯禧公主发起合办的,因为简亲王妃得了一株牡丹花王,发请帖邀请京城贵夫人们携儿带女来牡丹园参加花会。
“又是变相的相亲会呀!”虽有个选秀的制度所在,但对于上了年纪了的老人而言,最喜欢的就是看着人家儿女成双成对,再生几个孩子,那更圆满了,许多人喜欢做媒,就是觉得那样圆圆满满多好呀!
德宁格格瞥了两个女儿一眼,目光再一次的落在了大女儿身上,她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在为大儿女的婚事烦恼。
女儿的婚事有了着落,但大女儿呢?
安敏这几年虽然成长了,但德宁格格却觉得女儿绝不是委曲求全的人,且她向往纯粹的爱情,若是未来女婿婚后搞三搞四,只怕安敏能闹得满城不可开交……
德宁格格愁啊,愁得不得了。她心中忍不住嘀咕,这后世穿越来的姑娘就是烦,总没有一张白纸的孩子好教导,不同的成长背景之下,必然观念不同。
她无法保证女婿未来不背着女儿在外搞三搞四,毕竟这个时代的男人就没有受过要忠于妻子的教导。
不过汉人不少家族有家规,比如年过三十无子才能纳妾,不若给大女儿找汉人家族的婆家?
但前提是要让安敏和对方相中了,不然相不中,让向往纯粹爱情的安敏答应婚事,那是不可能的。
安蓉、安敏掀开窗帘看了一路的街景,德宁格格就胡思乱想了一路,马车倏地一下在牡丹园停下。
差点和对面疾驰过来的马车撞上了呢,对方倒是没有恶人先告状,马车主人下车之后,就不停的道歉。
德宁格格倒是不会和十二三岁的姑娘计较,便大方的原谅了对方。
但安蓉、安敏看着对面的人,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呢!
对面道歉的女子赫然是瑚图里,而她身后有两个女子,一个梳着妇人发髻,一个梳着未婚女发髻,其中一人赫然就是已经出嫁的索卓罗慧丽,另外一人也是索卓罗家的姑娘。
“安敏,这么巧?”瑚图里欣喜道,然后便跑了过来,高兴地与安敏招呼。
安蓉在看到她时,就已经离安敏远远的了,但瑞彩和问柳是她的丫鬟,自然跟着她走,于是瑚图里在认真观察下,看到了两个丫鬟,却没有看到丫鬟的主子,这怎么回事?
德宁格格微微蹙眉,但也没有什么,叮嘱了安敏几句话,让她随后跟上来,她和安蓉先走一步。
安蓉随着额娘走了,留给安敏一个美好的背影,瑚图里仔细看啊看,突然视线里出现一道青绿色身影,她眼睛瞳孔都突地放大了,待她仔细看去,却并没有人,她揉了揉眼睛,可能是太过于渴望了,她终于完整的看到了那道绿色身影,只是只有一个背影。
瑚图里震惊道:“安敏,我怎么看到伯母身边有一道青绿色人影?”
安敏闷不吭声,与索卓罗慧丽及妹妹过招呼之后,直接抬脚走人了。
瑚图里有些气恼地跺了跺脚,她心中愤愤不平极了,安敏太狂妄了,对她爱答不理的,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让她在她面前狂不起来!
进了园子之后,不一会该来的人都来了,不该来的人来不了,简亲王妃和纯禧公主等人都陆续到了。
既然是来赏花的,自然不能错过花王。
阳光下,淡黄色的花瓣光彩照人,好像一个翩跹的少女亭亭玉立。
花王前簇拥着许多人,但赏过花的少男少女都结伴到其它地方去玩了,因为是六月天了,天气炎热,到湖塘游船的人不少。
安蓉本不想凑热闹,但她看到安敏和瑚图里坐一条船了,想了想不太放心,便自己也要了一条舟,她和瑞彩、问柳三个人划船靠拢那艘比较大的画舫。
但安蓉的直觉没错,那条画舫因为甲板上赏景的人太多了,后面不知道是谁挤了一下,没有站稳还是怎么回事,导致前面那一排的少男少女全都掉水里了。
其中安敏赫然在列,但好在安敏很快醒过神来,她掉进水里片刻后就浮出水面,顺便把旁边的女子救了起来。
“快快快,把船划过去。”安蓉她们乘坐的船容量有限,根本救不了太多人,船还没有靠近安敏,安敏已经把那落水昏厥的女子救回花坊了,其他落水的人也都被船上下人陆陆续续救上去了。
画舫靠岸之后,等到所有落水者换下了身上那身湿衣服,这才陆续下船。
而简亲王妃和纯禧公主等人接到消息就过来了,在落水者换衣服期间,她们就在调查落水原因。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甲板上有水,一个女子从船舱内出来时,因为太高兴了,踩滑了,连锁反应就是甲板最边缘那一层的十几个人被撞下水。
安敏换了一身衣服,她坐在德宁格格身边,神情特别郁闷。
安蓉坐在她身边,悄悄碰了她一下,问道:“你觉得是巧合还是预谋?”
安敏绞着手指头,摇头道:“我不知道。”这根本分不清,何况那个踩到水而滑到的女子与她们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至于甲板上的水?甲板上不只是那一块有水,大家喝了茶水之后,剩余一点点,随手就倒掉了,当然如果有人刻意倒水,也引不起任何怀疑。
这件插曲之后,赏花会继续,至于落水之事,暂且被压着了,当然也是因为没有发生更不好的事情。
安蓉没有留意,就在她和安敏的对面,隔着三重人头,瑚图里盯着她的目光满是惊异,最初看清她时,她是震惊的,随之而来的就是瞠目结舌,她是谁?她是安敏那双胞胎妹妹吗?她怎么和安敏长得不一样?
她就是安蓉?怎么可能?完全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