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研捂着火辣辣的脸颊跑下了楼。

    “儿子！”欧雷想要去追，被古镜给拦住了，“让他反省一下。”

    “出了什么事啊？老婆……”卓君尧揉着古镜的胸口，“咱们不是好了吗，不孩子的”

    “他……他太让我失望了。初要被接回家，我给孩子带点儿自家不用的东西，怎么了？你们看看，他冲上来把这些都给我弄乱……还……”

    古镜的话突然戛然而止。他想起了刚刚古研挨后自言自语的那具“不给东西，还会回来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卓君尧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也想到了古研的话，“研是……舍不得初吧。”“是我错了。”古镜举起双手用力地扇在了自己的脸颊上，“哎呀，我……我错了啊！”

    “老婆，你别吓唬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欧雷还没反应过来。

    “研不想让我给那孩子带东西，其实是……想保护他吧！”古镜连连甩头，自责不已：“我这个脑子啊！”

    “为什么不给他东西是保护他？”欧雷又问道。

    “你蠢啊！”卓君尧瞟了欧雷一眼，“他一个被歧视的东西带这么多好东西回去，最后有多少能用到他身上的？而且，不是告诉别有用心的人，我们家疼爱他，对他好吗？”

    古研不让初带任何东西回去有自己的私心，他想的是假如初的妈妈看到初并没有给她带去任何好处，会不会……从今以后不再利用这个孩子了。会不会再过一段时间，还会把孩子送人……真正的送人。

    古研不相信初的妈妈接二连三地送孩子没有任何目的。也许七哥并没有完全出实情来。不然，他也不会在得知初妈妈知道初被他们捡走之后，这么紧张地跑来要把孩子领回去。

    之所以这么防备着初妈妈，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明了他的妈妈大有问题。

    古研不想给家里惹麻烦，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初再被带回那个家。但他不能冲动，不能跑去找那位母亲谈判。否则，就是给自家人招惹一份长久的麻烦。

    他只能让初被带走。最好是怎么被捡来的怎么被带走。不能让人知道他们对初的好。这份好，很容易被利用，成为再度伤害初的工具。

    古镜把脑袋埋在了卓君尧的怀里，“我……我竟然了他。二爸，我了研，我不是个好爸爸。”

    “老婆。没事的，研不会怪你的。”卓君尧心里也不好受。古研是他们心尖尖儿上的珍宝，即便真的动手了他，他们也绝对比古研更痛苦。

    古镜顺了顺自己的胸脯，“我先下去跟七哥商量，这件事情咱们得好好解决。”

    “我去看看研。”卓君尧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我们家儿子最明事理的了。”

    古镜难受地拖着双腿往楼下走去。在楼底下见到了等待他们的七哥和抱着初的阿乙，古镜先走过去摸了摸一脸天真的初。

    “七哥，孩子你先带回去吧！只是，你一定要好好地照看好他……”

    “我知道。”七哥也是没办法。平心而论他也希望初能够在这里生活，“等我把事情彻底解决了，咱们再好好聊聊这孩子的事。”

    初被阿乙送到了七哥的怀里。七哥接过孩子，初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胸前，只是眼睛还在四周到处转着。

    哥哥！

    他想看到那个哥哥。

    “我们走了，还要赶路。”七哥不想再留在这里感受这戳他心的糟糕氛围。古镜轻轻地点了下头，视线再也没能和初的对上。

    古研从后门跑了进来，一路跑到了七哥的身边，对初道：“张嘴！”

    初听话地张大嘴巴。

    古研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

    第一次尝到糖果滋味的孩子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糖。甜甜的糖。你要勇敢，以后才会吃到很多很多这样的东西。”

    初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笑眯了眼睛。

    元珀这次没有乱吃醋，而是学着古研的样子摸了摸初的头，“我们……等着你哦。”

    古研听到元珀的这句话，脸上的阴郁神色渐渐地消散。

    初走了。

    古研没怎么样，元珀在人走了之后，嚎啕大哭了一场。

    家里的大人们因为他的哭声，都有些伤感。

    那个已经被他们接受为新家庭成员的孩子……仅仅一天，却带给了他们淡淡的感动和久久的思念。

    古家的人都以为，很快的就能够再把初接回来，却没想到……这次的分别，就是再见。

    古研心里不舒服，连着两天都没有出门，连去给大枯树搓树根尐网\的工作，他都忘记了。

    为什么对初这么的在意。古研自己心里也不清楚。也许是初纯真一下子触动了他的内心，也许是他自己为此产生的些微自责，也许……是他背负了太多，却没办法令其圆满的无力感。

    外面接连下了两场的冬雨。

    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在冬雨过后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元珀悄悄地潜进古研的卧房，把手上最后一串冻葡萄放在了古研的书桌上，“哥，你吃点儿东西吧。”

    古研的视线在那冻葡萄上停了一会儿，“拿给二爸吧。特意给他留的……”

    “是二爸给哥哥的。”元珀转到古研的对面，趴在桌子上盯着他樵悴的眼神，“哥，你不高兴的话可以告诉我。”

    古研摆摆手，“我没有不高兴。你哥就是这样。”

    “那，你别生逮弟的气，好吗？”元珀误以为古研是在和古镜怄气。

    古研愣了一下，苦笑起来，“好！”

    “那，你跟我一起下楼去好吗？外面下雪了，我想和哥一起堆个雪人。”元珀乖巧地扯了扯古研的后衣领。

    古研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并不大的雪，“好！”

    雪变成了大雪，龙京城迎来了最近几年最为寒冷的一个冬天。

    大雪过后，‘粮油加工店’的生意爆增，不少民众们趁着赶集带着粮食来做加工，准备为接下来几场大雪屯粮过冬。

    古研很忙，几乎睁开眼睛就在工作。新收上来的粮食太多，他们家以前存的那些都不够换了，他正在积极地为这些粮食‘清除毒素’，为了不耽误时间，他提出要求，暂时搬到‘粮油店’去住，家里人知道他是想多做点儿事，也就由着他了。大爸和阿甲伯伯跟着一起住到了店里头，帮他的忙。

    外面的街上正在化雪，呼呼的冷风之中，传来了女人凄凉哀怨的呜咽声。

    ‘粮油店’门前并没有排上很多人，排队的是那些不愿意现场换粮，一定要等着欧雷把自己带来的粮食好之后才肯离开的客人，对于这样的客人，古研即便有心帮，也没办法。

    “什么声音？”特意从别的区赶来这里粮食的客人听到这动静后，好奇地四处张望。

    欧雷也探头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隔壁的隔壁苗玉兰用自行车驮了豆子回来，“苗老板，这是哪家的出了什么事又在哭啊？”

    苗玉兰单手把一蛇皮袋的黄豆从自行车后座提了下来，顺脚把车子站住了，“是老黄的老婆。”

    老黄？？

    欧雷想起了那个抠抠索索的中年男人，前些天不还高高兴兴地来换粮食的吗？

    “大老板前两天没开门，不知道吧！”旁边有个知情的邻居揣着双手，靠了过来，专门往粮油店门口凑，“老黄的老婆前两天……生了。”

    欧雷瞬间想起了曾经看到的那个女儿的肚子，心中暗叫不好。

    “你们知道……生的是什么吗？”这位客人的口气有些恼人，这明显是看热闹的口吻。“女儿？”有知道对方重男轻女的，在一旁接话。

    “要是女儿也好啊！！”邻居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听给她接生的‘试婚女’啊……他老婆生的……是怪胎。”

    古研在屋子里头听到这些，手上的动作再度加快了些。

    “畸形？”客人们对这个话题都很敏感，“最近听生下畸形孩子的比例越来越高了啊！”

    “是畸形也还好呢……那是怪胎！听血肉模糊的，根本看不清眼睛鼻子嘴，把人家接生的吓了个半死，是‘鬼胎’呢。”

    “这么恶心？”

    “老黄当天晚上就把那东西丢垃圾站了。他那个老婆醒来之后听了，疯了，这不，天天在垃圾站翻找，嘴里哭着喊着找他儿子呢。”

    “啧啧啧……老黄也够狠心的啊。”

    “不狠心能怎么的？现在哪怕是个畸形孩子都不愿养，还别那就不是个人了。”有人对老黄的行为表示了言语上的支持。

    没过多久，就看到那位老黄拖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从对面马路上走过去了，那个女人试图反抗，被老黄揪住了头发在地上拖行了不短一段距离。

    苗玉兰见状，把手里的袋子丢进了店铺，指着对面老黄臭骂道：“你他妈的是不是男人？她才刚生产完，身体还没恢复，你这样对她算是家暴，你懂不懂？！”

    “老子的家事，谁管得了？这烂女人的肚子不好，害得老子白白浪费了两个种，我不死她都算她好的了！！你个老娘们儿别多管闲事，逼急了我连你都——！”

    老黄这段话刚吼完，脚下往前一滑，整个人横着‘飞’了起来，随后重重地跌在了雪地上，发出了好大一声‘哎哟的惨叫。

    他那个老婆从雪地里爬起来，也不管他，没命地往前跑。

    “你——回来！！给我站住——回来——！！！”老黄平躺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看到自己买回来的老婆就这么跑了，又气又急，迎风怒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