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研瘫着身体，任凭元珀心翼翼地将他身上套着的背心脱下来，给他换上了长袖T恤。

    虽然现在天气很热，他也得穿长袖，为的是遮掩自己两条花臂，免得惹一些不必要的注意力。

    换完了上衣，元珀要给古研脱裤子，古研一脚将他踹开，“滚蛋！”

    “你想穿这样出门吗？我不会让你出去的。”元珀指着古研下半身穿的热裤，一本正经地道。

    “直接套上啊！你蠢哪，老子里头没穿内裤。”古研忍不住冲这子发火了。

    “哦！”元珀又冲他乐，配合地把一条运动长裤拿过来套在他身上，一把将裤头提了起来，末了还仔细地整理一下裤腰的地方。

    古研穿上拖鞋就要下楼，元珀又龟毛地拖住了他，“头发！”

    “待会儿弄。”古研这次是真的不耐烦了，“待会儿我自己弄。”“我会弄你平时弄的那种发型的。”元珀想要争取给他倒腾发型的这个工作。

    “屁！”古研瞥了一眼他那万年不变的寸头，“你连自己的短寸理得都像狗啃的似的，我是绝对不可能让你碰我的头发的。”

    他出门可以穿的一般般，但是，唯独发型是一定要理得利落整齐，合自己的审美才可以出门的。

    家里也就只有二爸理头发的手艺他还能看得上眼，其他人……尤其是他逮弟，他绝不可能将自己的脑袋再交到那家伙的手上。

    为什么？参考之前古镜给欧雷、卓君尧剪头发的“丰功伟绩“即可窥知一二。

    他们家肯让古镜剪头发的也就只有元珀这傻瓜了。连二爸大爸的发型也是他们互相理或者干脆到外面理发店去理。

    元珀见争取不来这份“工作“，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却没有表现出来。

    这两人下楼去，阿乙伯伯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古家的餐桌旁，雷不动地出现了两个身影。

    “研可算醒了。”习晗啃着排骨，嘴里含糊地朝他俩了个招呼。

    “习叔叔，待会儿把你的车借给我吧。”元珀把给古研特制的午饭端了过来。

    “尽管去开。车钥匙就在你家放着呢。”习晗头也没抬地开口，“不过，你开车可得心点儿。”

    “我的技术您还不放心吗？”

    古研在一旁轻轻地用鼻孔喷了一口气，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他们吃午饭，相当于古研吃早饭。这家伙吃的一向简单，油腻荤腥之物很少沾染，因此，阿乙伯伯给他准备的饭还是按照早餐的格式准备的。

    古研看着那满满一碗的牛奶粥，提不起食欲。

    元珀把他的碗拖到自己面前，拿起勺子搅拌了几下，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多少吃一点儿吧！阿乙伯伯看到你不吃他准备东西，心里会难过的。”

    古研闭上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吸管呢，我自己喝。”

    元珀强行把勺子停在他嘴边和他大眼瞪眼。古研计算了一下自己手臂恢复的时间，没办法只能再度妥协，狠狠地咬了咬牙齿，含住那只铁勺子。

    “拍伺候研哪，瞧瞧，这比你爸爸们还要用心……”

    “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古研断这家伙未完的话。

    习晗委屈地撇撇嘴，却也不敢再话了。

    “你明知道会惹他生气，干嘛非要开口。”司徒在一旁看戏，了一句风凉话。“你闭嘴！”习晗把气撒他头上，“白吃白喝白住，每天还和我顶嘴！”

    “我是好心。你现在就是一个年纪大，模样也没以前好看的老男人了，我好心给你做个伴，免得你孤苦无依，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司徒向来这么“耿直“，十几年了，倒也没怎么变过。

    唯一变了的，大概是这人没有从前那么冷漠了吧。至少现在他的这张脸上还能看见一些丰富的表情。

    “去你妈的！”习晗将桌子上啃过的骨头扔向司徒。

    古研给阿乙伯伯面子，总共就喝了三口粥，便再也不肯张口。

    元珀把自己面前的饭菜搅拌搅拌，拿勺子舀了一口，执着地送到他的嘴边，“再吃五口。”

    “吃不下。”古研是真没胃口。他吃东西向来少，偶尔高兴了才会多吃几口，一般时候若不是为了让家里人放心，他都不想碰这些食物。

    “听话，吃三口。”元珀用哄孩儿一般的耐性温柔地对他话。

    “两口，最低底限。要不就吃一个鸡蛋。”元珀见他用不爽的眼神盯着自己，便给了他一个选择的权利。

    古研看了看阿乙伯伯准备好的水煮蛋，又看了看元珀e網.xītxt.ｃōm`碗里的拌饭，鸡蛋他更不喜欢，“我吃可以，但是，你不许再用刚才那样的口气和我话。很恶心。”

    元珀见他妥协，勺子缩了回来，在原本已经盛满饭菜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些，堆得满满的，再度送到古研的嘴边。

    古研眼里都快冒火了。

    司徒和习晗见这情形不对，抱着各自的饭碗退到一边。

    古研垂在桌子下面的双臂动弹不得，可这并不妨碍他借机生气，“闹事“的本事。这家伙一个猛子站起来，元珀已经提前预料到似的，将放在桌子上的那碗饭抄起来抱在自己的手上。

    古研见没办法掀了他的碗，本想找机会发脾气离开的，身后幽幽传来了阿乙伯伯细弱蚊蝇的问候声：“宝~~你们俩在做什么？”

    元珀见古研满腔怒火冲上头顶又被冻结在天灵盖处，心里有些好笑，却不敢真的表露出来，于是趁机把持的送到他嘴边，“阿乙伯伯，我在喂研吃饭呢。”

    阿乙伯伯很欣慰地感慨了一句：“宝真乖，大宝啊，你多吃两口。伯伯好辛苦才做的呢。”

    古研背对着阿乙伯伯，恶狠狠地瞪了元珀两眼，转过头去的时候凶相收敛，变成了一脸温和的笑容，“好的，伯伯。我会吃的。”

    “真乖啊！”阿乙伯伯笑得眯起了眼睛。

    古研朝他扬扬下巴，阿乙伯伯等着暗红色的眼珠子无辜地看着他，并不算回去自己的专属地--厨房。

    元珀在心里暗自发笑，清了清喉咙，把饭菜转了个方向送到他的嘴边，“吃吧。”

    古研磨磨牙，“吃！我吃！”

    强忍着抵触感，他一口咬住那只勺子，迅速地咀嚼了两口饭菜就咽下肚子中。

    “再吃一口吧。”元珀见他是真的不舒服，也有些不忍心了。虽然他们是为了他好才变着法地逼他吃东西，可是如果吃东西真得让他不开心，元珀又心疼。

    古研点了下头。

    食物不会给他的身体带来能量，也不会成为他身体的负担。他不喜欢吃，只是觉得既然这东西对自己不好也不坏，那又何必勉强自己将他塞进肚子里呢？

    他又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吃。如果让这些家长们知道他长久不进食也不会衰弱、不舒服，真的会吓着他们吧。

    勉强把最后一口吞进肚子里，古研转头去张开嘴巴给阿乙伯伯看了看，“伯伯，我吃光啦！”

    阿乙伯伯笑得更开心了，“大宝真听话。”这时候他才肯转身回到自己的天地中去。

    古研看着阿乙伯伯孱弱的背影，满身戾气这时候是真的被他消化了。

    阿乙伯伯自从十几年前那次动过手术之后，身体一直很差，有时候还会出现类似“健忘症“的表现。只是他再怎么健忘，有一件事他始终不会忘，那就是给家里的宝们准备他们食物。

    古研对家里三位爸爸都没有向对伯伯们这么的有耐性，够包容。爸爸们还有自己的世界，属于他们三个的浪漫空间，可伯伯们至始至终就只有他和元珀两个，每天一睁眼想到的就是家里的宝，晚上闭上眼之前还在惦记他们俩，无论是做什么全都是以家里这两个宝为重，十几年如一日，心意从来没有改变过。

    司徒和习晗见古研闹别扭的那阵子过去了，捧着饭碗又坐了回来，继续吃他们的美食。

    古研还想什么，眼神突然扫到习晗后脑勺上不经意闪过的一撮银色发丝，神情曲折转变，眼神一点点地软化了下来。

    记忆里，身边的人好像一直都是当年他睁开眼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但实际上，他们无法抵挡生命自然的褪化，已经老了。

    哪怕习晗再怎么样地扮自己，他的脸上也已经多了不少深浅不一的痕迹。

    司徒仿佛感应到古研的思绪，多看了一眼这个孩子，又转过头去看那个没心没肺的习晗。

    曾经的“老天真“……是真的已经显露出老态来了。

    人类的生命真的太脆弱了。司徒在这种时候才会庆幸自己“不是人“，他虽然也不能长生不老，可到底细胞的老化速度远远低于身边这个人类。这样的差别再过几年会变得更明显，有一天，这个老男人会突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此离去吧。

    司徒的胸口常年保持着一个稳定的频率，哪怕刀子划破他的喉咙他也很少心跳失常过，刚刚突然有些不规律地跳动，他莫名其妙地按住自己的心口。

    见过那么多生死的他，会特别在意某个家伙的死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