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愿用皇宫换你脂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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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坐在椅子上看着瞎婆婆走出去的背影,她不明白为什么瞎婆婆每年的上元节都不戴面具出去,原本热闹的节日,每年都只留她一个人,冷冷清清的。

    老妇人眼角有皱纹已经很深,皮肤也有些松弛,只是这张脸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张扬肆意的美貌,她同谢冰媛一样半跪在地上,把白烛点上,把酒倒上一洒,对着白烛静默不语。

    过了会儿,她从怀里拿出年轻女人常涂的脂粉,用指尖搽了涂在脸上。

    “你可别嫌我老,你要是在,可不定有我好看”,她慢慢抹弄脸上的脂粉块,“不对,你肯定比我好看的,你当年可是倾国倾城的贵妃。

    兰儿,哀家来看你了。”

    如果能回到过去,愿意倾尽皇宫,换你脸上脂粉。

    火光中老女人的脸一派雍容,周身气质同当年夺宫一样并无二致。

    随便一坐也像是坐皇椅。

    “如今我不如意,想你也必定不如意,若不是我前些年想找你,旧楚亡时,我也早跟着去了。”

    老妇人把两杯酒一饮而尽“你等我。”

    这次,不是贵妃和本宫,不是客套的姐妹相称,老妇人也早已不是哀家,就只是简单的你和我。

    她在火光里,仿佛又年轻了不少。

    沈清爵撑着伞,谢冰媛提着灯笼,两人并排走着。

    “你不想去的话,我让央儿先回宫,便不陪她去灯市了。”

    沈清爵柔声道,怕她忆起师傅心里难受。

    “央儿等了这么久,再也是我们答应了她的,师傅教过我言而有信,我如今也有了弟子,当然不能失信。”

    “好,只是过会儿出门,怕是路人都在看夫人你,反倒没功夫看灯了。”

    沈清爵侧过脸,偏头含笑看着她。

    “有道理”谢冰媛接了她的话,“你那儿不是有不少男装?随便给我一件穿了便是。”

    谢冰媛从卧房出来,一身男士青衫套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大,反而更显风流倜傥,腰带束住了她完美无差的身量,这位公子眼波流转,走到梳妆台旁,提起眉笔,画出了一对英气的双眉来。

    沈清爵动也不动,似乎已经看呆了。

    “将军”,谢公子穿着沈清爵的衣袍贴过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眼睛都看直了,注意起来。”

    完便衣袖翩翩,飘到了一丈外。

    沈清爵咬了咬牙,她是眼睛都看直了,直到想把那位贵公子拉到隔壁的床榻上。

    两人一并出了府,往城东的灯市去,路过皇宫带上了早就等候的一身便服的萧离央,三个人一道坐进了马车。

    “师傅,您今天真是……太英俊了!比央儿见过所有公子哥加起来都英俊!”

    “殿下笑了。”谢冰媛此时男装扮相丝毫不逊色于沈清爵,听了萧离央的话,三人心情不错。

    沐国闺中女子平时大多不能抛头露面,只有逢年过节能出门游玩,因此不少年轻男女都会出门,试图能找到入的眼的另一半,此等好事萧离央怎么会错过,所以她很早就缠着沈清爵带她出来透透气了。

    公主殿下此番也带了足够的银钱,这回可以保证横扫一条街的新鲜玩意儿了。

    马车渐渐靠近灯市,舞乐之声渐近,萧离央已经恨不得立马飞出马车好好寻欢作乐一番了。

    今年萧泰凉命人制作了巨型的灯楼,广达十五间,高有百尺,金光璀璨颇为壮观,今年的太京灯市规模很大,处处张灯结彩,日夜歌舞奏乐,万盏彩灯垒成灯山,花灯与烟火交相辉映,有奇术异能的人载歌载舞,引得众人围观。

    三人在萧离央的强烈要求下下了马车,大街巷行人如流水,茶坊里,酒肆里,路边买吃的摊上也顾客盈门,有带着面具举着花鼓的孩欢笑着跑过一条长街。

    “清爵姐姐!那边有猜灯谜的人,我们去看看?”

    萧离央生□□热闹,只恨没有长了翅膀,把每一条街巷都挨个看过。

    “太简单,我和你师傅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沈清爵回答。

    她很放心萧离央,萧泰凉不知派了多少暗卫跟着这位公主殿下,何况还有随从侍女,再加上殿下的性子,她绝对吃不了亏。

    “好吧,那我们一会儿便去诗会那里见面罢。”萧离央有些委屈地瞪了沈清爵一眼,她自己也很聪明的好吗!

    沈清爵与谢冰媛慢慢走着,不少人都纷纷看着这两个华服公子哥,随行的侍从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主子太眼,他们得时刻心翼翼。

    此间挂了很多花灯,灯上描绘了各种人物,有舞姿翩翩的舞女,也有鸟飞花放,又有龙腾鱼跃,漂亮地很。

    谢冰媛走了两步,在一个摊位上停了下来,她饶有兴趣地提起一盏白底花灯,上面的人手持长/枪身穿白蟒袍,怒目而视,神色狰狞。

    “这个灯……”谢冰媛忍俊不禁。

    “公子好眼力,这是护国大将军沈大人,提枪好不威风!虽是女子之身,可是多少男儿比不上啊!”

    谢冰媛噗嗤一声笑了,“这个,我买了。”着便把摊位上唯一的一个沈清爵花灯取了下来。

    摊主被这位公子身边一言不发的较高个公子如玉递过的一记眼刀吓了个半死,颤颤巍巍接过一大锭银子后又喜笑颜开,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暗道两位公子真是好人。

    谢冰媛忍者笑,提起灯冲沈清爵晃了晃,“威风吗?”

    沈清爵扯了扯唇:“威风”,谢冰媛这下崩不住了,看着她笑出了声,“就是比起你大将军本人,真是丑太多了。”

    沈清爵忍无可忍,抬手捏了捏她白皙滑嫩的脸蛋,谢冰媛装怒狠狠瞪了她一眼。被她瞪了沈清爵心里大动,正欲抬手拉她,余光却瞟见不远处几个年轻女子拉着手有些激动地看着她们。

    明明脸红的是那些女子,此时此刻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在那些女子眼中,两位俏公子情骂俏,实在比花灯好看多了。

    两人没再闹,挑了最近的路去了诗会。

    是诗会,其实就是上风学宫弟子吟诗作对迎上元节的地方,此处临着酒楼,楼上坐的都是达官贵人,寻常百姓想上去却是不可得,旁边有一片铺着红毯木头搭建的平台。

    谢冰媛两手空空,刚刚买的灯也被沈清爵夺去提着了,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提着画着自己的花灯道:“你先再这里站一会儿,我去买串糖葫芦来。”

    沈清爵走后,谢冰媛挪了挪身子,她身体灵活在人群的夹缝中到了台前。

    观诗会的人窃窃私语,气氛尴尬古怪,谢冰媛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原来上风学宫办诗会,十几个学子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引来了北魏四个文人,这四人才华横溢,出的很多诗句上风学宫的学子都对不上,这北魏文人赢了诗便大肆嘲讽,颇有沐国国力不行文人墨客也不行的意思。

    几个魏人扮的人站在台上,为首的大笑着,“你们这些上风学子,一句“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都对不出,真是呜呼哀哉!”

    上风学宫十数人默不作声,这显然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对不出。

    “哈哈”这人话音刚落,就听到台下传来一声郎笑,“我以为什么金句呢,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也配叫做诗句?此等诗词我太京城街边八岁女童都做的出,着实可笑。”

    台下一位锦服公子提腿上了台。

    “我等是女帝陛下学宫的教书先生,来到卧虎藏龙的太京城中却也算个人物,却不知阁下是谁,出风头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四个男子中为首的一个趾高气扬,拿鼻孔看着这个没听过没见过的年轻公子。上风学宫中一众士子脸色青白,这个贸然上来英俊到吓人的公子哥儿,莫不是哪家不知好歹的纨绔吧?这下,怕是更丢人了。

    “常言道英雄不问出处,怎么北魏泱泱大国,尔等却没有一点容人雅量,怕是女帝陛下在此也要后悔学宫里有你们这么几个士子了。”

    谢聆此话一出,台上台下很给面子的哄堂大笑,上风学宫老宫主站在阁楼上扶须而笑,不管这个公子有几斤几两,这一骂倒是骂地人酣畅伶俐。

    面上戴着薄纱的女人站在台下淡淡一笑,侍女枫儿气的两手叉腰,就要冲上去也和这个相貌非凡的公子理论一番。

    “我等不才,但皆有文章流传于世,虽然算不得什么流芳百世,可也算是被写进北魏学子必读之书册,阁下信口开河,如无真才实句,不过也如蜉蝣撼树,空中楼阁一样。”

    这几个魏人咄咄逼人,不给人喘口气的机会,台下无数年轻男女盯着那道纤细风流的身影心如擂鼓,仿佛怕他下一刻就被得羞愧难当不知道怎么接话。

    但是那道身影却一如刚登台时一样淡定如菊。谢聆一拱手道:“在下谢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如遭雷击,就连一直淡定抚须的上风学宫宫主,当世大儒也手中一紧,虎躯一震差点把蓄了半辈子的胡子拽下来。

    沈清爵刚用了几个腾挪穿梭到离台子最近地方站定,听到谢冰媛这么一句也愣住了。名动天下的才子谢聆居然就是她夫人?

    那个给她抱琴弹曲,披衣弹唱,住在自己府里的风华绝代的女子?

    两世纠缠她居然不知道!

    亏她还是无数女子的梦中情人!

    愿意来此参加诗会的,无一不是有才学有地位的大家闺秀公子,白丁都去如海的灯市,此间自然有不少看过《何时》原本的读书人。

    女子们手扶胸口,若不是最后一丝理智在,恐怕早已冲上去扔香帕香囊簪子撒鲜花了,纵然男子们也同样激情澎湃。

    果然人如其文!

    谢聆又接着道:“在下不才,也只信手写过一本书,自然是比不得几位的锦绣文章的。”

    “你我们的诗差,你倒是做一首来瞧瞧。”

    谢聆皱眉看着他,“花间蜂蝶趁喜狂,宝马香车也正长,十二楼前灯似火,十里街外夜如霜。”

    那名北魏文人面色难堪,“好诗,我甘拜下风”

    “是么?这是我家书童今早所做,多谢夸奖,我回家转告于他,他必定很高兴。”

    台下再次哄堂大笑。

    这几位北魏学子面如土灰,同是一身青衫,现在穿在他们身上就是破袍旧衣,穿在谢聆身上就是数不尽的写意风流。

    谢冰媛才子扮相也数不胜数,她下意识地变换过嗓音之后声音听起来更加洪亮清隽,此刻出话来,几个学子好像被狂扇耳光。

    两国本就文化相近,谢公子的这本书也在北魏十分盛行,传言女帝陛下也曾命人从太京城买了原本快马加鞭送到千雪城中。

    为首的魏国猖狂男子不话了,事到如今,只能自认倒霉,只是不知道一向不入世的谢公子怎么会出现,还偏偏就在这上元佳节怼上了自己。

    忽然其中有一个人似乎不死心,“谢公子好大话,未必有真才实学,恐怕到时候要被文人学者所取笑呢!”

    谢聆这才轻轻扫了他一眼,这人难近中年,满脸络腮胡,衣冠也不整洁,想必过的很不如意吧。

    “文人学者有君子与人之分,作为君子的文人,大多忠君爱国坚守正义,憎恶邪妄,写锦绣文章教书育人,美名传于后世,而像诸位一样的么,呵呵……作为人的文人,钻营雕虫技,只用心于文墨,年轻时作赋,人老了把经都念完,笔下纵然有千言万语,胸中却没有半点道理之,即使你每天出口成章上万言又有什么用呢?你来太京城几句话,就以为冠绝了太京城中文人,识时务者为俊杰,皇爷带着你们,诸君此番举动,我真是替皇爷担心啊。”

    谢聆这次没有含蓄,而是直接开骂了。

    “哈哈哈哈好”早已按捺不住的宫主从阁楼上快步而下,“谢公子是当世奇才,众位口舌相难可不是宾客风范,我这诗会容不下诸位,请回吧。”

    他一直在阁楼上观望,直到现在才出面赶人,一来是因为自己想借此激励上风学宫学子上进,二来是因为他特立独行,就想看个热闹,现在却等到谢聆出来了,不禁大大折服于自己的智慧。

    他下楼的这几步很有名士风范,一旁灰头土脸的上风学宫弟子心里默念:老师怕是把一辈子的大儒风度都用在今天了。

    “谢公子!”这位大儒一步而上伸出手,被谢冰媛不露声色地躲过。

    “谢公子,不如去楼上一坐?”

    “多谢美意,只是我还约了人赏灯,今天怕是不行。”着她看了看台下,宫主顺着她的眼光望下去,就看到一身朝服的沈清爵左手提着灯右手捏着两串糖葫芦看着两人。

    “沈……”他虽然不入世,但是沈清爵自然还是认识的。

    平日里冷冽惯了的沈清爵笑着冲他摆了摆糖葫芦。谢冰媛走下台,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拉着沈清爵离开。

    魏千羌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眸深沉。

    “怎么了这是?”谢冰媛察觉到沈清爵不话,感受出了她的不高兴,声音也恢复了的样子,冷清的音调里还带着一些关心与心。

    “威风吗?”这回换沈清爵问她。

    “不威风。”谢冰媛想起她手上提着的灯笼又想笑,于是顺着她的话道。

    “哼”沈清爵哼了一声,脸上出现了百年难遇的女儿神态,两个人在暗巷里话,四下无人。

    “我竟然不知道,阁下就是谢公子,真是好一份大礼。”

    “你瞧你,我便是我啊。”

    谢冰媛完这句话的时候,礼炮齐鸣,烟花炸了漫天,天地间宛如白昼,金黄色烟花炸了两次,在空中缓缓落下,突如其来的声响让她惊了一下。

    沈清爵忙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耳朵,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提着糖葫芦和灯笼,样子有些滑稽。

    也是她为数不多招架不过来的时候。

    又有一个烟花升向高空中,啪地一声散开,在上空炸开一个巨大的金色的花,花瓣如雨一样盛开,拖着长长的痕迹纷纷坠落而下。而从谢冰媛这个角度看,这个烟花正好开在了轻轻闭上眼睛的沈清爵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