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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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声到了后半夜终于渐渐止住了,变成间断地抽噎,最后终于归于平静了。

    扈栎细细地听了听,里面传出轻柔悠长的呼吸声。他想她该是睡着了,自己也该回了,没有任何交待的消失了许久,扈析他们也该着急了。待会儿多调些人来守着,应该也不会有危险。扈栎告诫自己该走了,不走恐怕自己也克制不住想进去看她的欲望了。

    扈栎在门口犹豫良久,想着还是进去看她一眼,看她是否安稳,看一眼后就回。

    他放心不下她,见了才心安。

    扈栎再次出现屋内,他轻轻地推了推房门,没有推动。门后显然被什么阻着。他霎时拧起了眉,直接出现在卧室内。

    卧室内的灯仍然大亮着。床上并没有人。白瑁蜷缩在门边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上仍然垂着泪珠。即便是睡了,她也睡得并不踏实,不时能看见她的浑身紧绷。

    安神咒立刻施出,笼罩了白瑁全身。

    扈栎俯身将她抱起,感受到怀里的女孩浑身都冰冰凉凉的,如这深秋的夜一般冰冷入骨。他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

    安神咒的效果并没有起到如期的作用。

    白瑁仍然睡得不安稳,眉心始终攒着,不时呓语。扈栎拿了湿毛巾为她拭了脸,将两颊上的泪痕擦去,将凝于睫毛的泪珠拭干。白瑁在梦中不安地动了动头,扈栎看着那紧紧皱起的眉,终是没有忍住,伸手为她抚平。但,不久,白瑁又紧攒了双眉。

    如是试了几次,扈栎叹了口气,放弃了。

    不求她能一夜好梦,但愿她能一夜到天明。

    扈栎退出房间,顺手关上了灯。

    开关轻声的发出一声“啪嗒”。

    白瑁似乎猛然一惊:“谁?”

    扈栎很有些惊讶今晚的安神咒效果竟如此的差,他收回迈出门的脚步,转身望着床上的人,沉稳地回答:“是我。”

    黑暗中,扈栎看见白瑁的耳朵动了动后轻舒了一口气,呢喃细语:“是你啊!你不是走了吗?”

    扈栎想了想正欲解释时,就听白瑁又继续呢喃:“真好,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听见也很好。”

    听了这话,扈栎不由细细量了白瑁一下,发现她的双眼仍然紧闭着,又沉入梦乡。

    原来并没有完全清醒。

    扈栎叹气,仍欲退出房间。

    白瑁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将舒展的身子紧紧蜷缩起来,微微颤抖起来,连呼吸都变得短促紧张起来,她发出了不适的轻哼。

    扈栎转身疾步回到了床边,抚上她的额头,安神咒再次从掌心送出。白瑁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一滴泪又从眼角滚落,沾湿了枕巾。扈栎屈指为她拭去了泪痕。冰凉的脸颊遇上了指腹的温暖,让白瑁本能地蹭了上来,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扈栎的手。扈栎的手温暖得令人心安,白瑁的脸贴在手上,慢慢舒展了紧绷的神情。

    扈栎愣了好一会儿,听着她渐渐悠长规律的呼吸,他慢慢抽出自己的手。

    梦中的白瑁却不肯这唯一的暖意离开,猛然抓住了扈栎的手,握得紧紧的不肯松开,头又跟着贴上来了。

    扈栎不得不柔声哄着:“白瑁,把你的手松开好吗?”

    白瑁被他连施了两次安神咒,终于沉沉入梦了,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扈栎有些顾忌,怕将熟睡的白瑁弄醒,只能慢慢地试了几次却不能抽出手来,每一次的离开都会被她硬拽回去。

    她紧紧的抱住了手臂不肯撒手,含糊地求:“别……”

    扈栎被那个模糊的字动了,停止了动作。

    许是两次安神咒的效果,又许是扈栎带来的安全感,白瑁终于安定下来了,梦中的她不再一直紧拧着眉。眉间舒展安详,让扈栎觉得这就这样被她拽住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过了许久,白瑁才慢慢松开了手,翻了个身。

    扈栎趁机收回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天已经蒙蒙亮了,扈栎先去了厨房,将粥熬在了电饭锅内,又重新烧了一壶水后,他出门了。他准备去区外的街上买些早点。

    出了楼,他先看见了自家的车。司机显然也陪着熬了一夜,见扈栎出来,忙迎了出来。

    扈栎对着司机歉意地笑了笑:“你不用在这儿等着,先回吧。”

    司机显然是个极称职的下属,立刻汇报:“二少爷,晚上三少爷曾过电话。”

    扈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摆了摆手让他先走。

    司机转回车内,发动车子走了。

    扈栎拿出手机准备发条信息给扈析时才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他这才想起来,前一天手机没充满电就被他带去学校了。扈栎自嘲一笑,收了手机。

    扈栎拎着早点刚到白瑁家时,就听见了里面的走动声。那声音和感觉很熟悉,是白瑁起床了。他举手敲了敲门,听着脚步靠近,看着门开,露出面容憔悴的人。

    “怎么醒的这么早?”扈栎抬眼看了下墙上的钟,才刚刚过了六点半,“你再去睡会儿?”

    白瑁将他让进了,摇了摇头:“睡不着了,外面有人锻炼了。”

    楼下刚好是区花园,辟了一块颇大的地方建了个健身场所。在注重养身健康的现今,早起锻炼的人确实不少,大家都是一个区的,自然都会聊两句。

    可是,被下了安神咒还这么惊醒。

    扈栎知道这还是白瑁心里藏着事导致的。他点点头,将早点放在桌上,看着那双红肿的眼睛,又劝了一次:“我帮你设个结界,你再去睡会儿。”

    白瑁摇了摇头:“不睡了,马上要去学校了。”

    扈栎觉得她现在虽然能与人正常对话,但是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丝疏离。

    “你现在的状态还要去学校吗?请假吧?”

    白瑁又摇了摇头:“今天还有比赛呢,总不好不去。”

    扈栎想起了她向来重诺,不再劝了,指了指她那双眼改口道:“我帮你敷一敷。”

    白瑁傻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想回绝时,扈栎已经找来了冰袋用毛巾包着过来了。她伸手想接过来,道:“谢谢,我自己来。”

    扈栎只是沉默着将她按在椅子上,带着微凉的毛巾就掩上了她的眼:“眼闭上,我帮你敷。”

    持续的微凉让肿胀的眼顿时感觉舒服许多,白瑁又有些哽咽,她想她该做什么才能转了自己的注意力。

    他对自己那么好。

    白瑁觉得自己该冷下心来,早些了断。她想,无论怎样,她都该断了,自己平时做事冲动不顾虑后果,迟早还是会连累对自己好的人的,或者无论是谁,她都该离得远远的,尽量不与他们有交集。

    这么想着,白瑁按上了敷在眼上的毛巾。扈栎没有放手,只是道:“你自己敷不方便,我帮你敷。”

    白瑁争不过他只能任由他继续,她又在脑中千回百转地想了又想,字斟句酌地开口:“扈栎,我想了想,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算了吧。”

    扈栎心中已有些准备,很沉的住气:“为什么?”

    为什么?

    白瑁想自己该狠心些:“我厌倦了。”嘴一张一合,不过四个字,但是白瑁觉得这四字重若千金,捋直了舌强迫了很久才勉强低低地了出来。出来,白瑁想自己该轻松一些的,但是为什么心却像是被一只手死死地抓住一点点地揉成团那样难受呢。

    扈栎默不作声,只是看着白瑁突然变得血色全无的脸。

    空气像是被凝固了一样,半丝声音都没有,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白瑁不敢长时间地沉默,她怕自己最后会在这让人心惊的沉默中溃败退步。于是她又语无伦次:“我想我还是更喜欢自由自在些,我喜欢一个人待着,一个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知道我们猫其实都挺无情的,没事喜欢自己玩,不爱跟别的猫一起玩。”

    听着白瑁的话语,扈栎反而冷静下来了:“你知道你在什么吗?”

    白瑁不敢看对方,胡乱地点头,飞快地:“知道,就是我反悔了,不想跟你一起了,我喜欢自己一个人。”

    “既然这样喜欢,那你为什么哭成这样?”

    白瑁仍然闭着眼,随便找了借口:“昨天是个意外,就是突然想哭了呗。”

    “我的是现在。”

    白瑁立刻矢口否认:“我现在好好的,没哭。”

    扈栎放下包着冰袋的毛巾,将她拉到了镜子面前:“你自己看看。”

    镜中的女孩仍然红肿着一双眼,眼泪一颗颗地连成线般滚落出来,划过面容,一滴滴地往下滴。白瑁不敢看镜子了,忙低下头去。朦胧中,她看着一滴水滴从空中划过,她微微抬手,立刻有一滴水落在了手心里,一滴接一滴,不一会儿就汇聚成一洼,从掌边漫出,流水般往下落去。

    白瑁甩了手心的水,颤抖着:“我承认,我现在很难受。但是,我听紫帝也很喜欢我。他是多厉害的神啊,我想我该去攀个高枝。我会忘了你的,以后就不会难受了。我会忘的!你也忘了我吧!”

    扈栎从背后抱住了她,问:“所以你是这样攀龙附凤的人吗?”

    白瑁胡乱抹了一把泪,狠心地吐出两个字:“当然!”两字之后,她紧紧地抿着唇,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再只怕自己立刻就能反悔,于是,她挣扎着想挣开扈栎的拥抱,赶人:“你走吧,别再这样了。”

    扈栎没有松手,只是在她耳边低声地问:“你前些天的话还记得吗?你不准我找别人,不准我找别的狐狸、别的猫。你现在还这样想吗?你走了,我答应你的承诺还需要履行吗?”

    不!白瑁的泪又如线般垂落下来,她再次抬手抹泪,可是似乎怎么抹也抹不干净。她只能泪眼婆娑地看着扈栎,她该让他再找别人的,可是这话却怎么也不出口。

    “你不要我了,是吗?”扈栎的声音有些沙哑,感伤而诱惑。

    “不!”白瑁脱口而出后才知自己了什么,忙又哆嗦着找借口,“紫帝对我有大恩,我,我……”她不下去了,她不出那四字,只觉得一想到要离开,心就不住疼,疼得她不出话来。

    “所以你要以身相报吗?宁可放弃自己的本心?为了大恩,你就愿意待着他身边离开我?”原来是挟恩图报,扈栎从心底里感到不值。

    离开?!白瑁觉得痛得快要站不住了,她捂住胸口蜷缩起来。

    扈栎感觉到了她的不适,抱起她坐到了沙发上,仍然不由分地将她拥在怀里。他问:“所以是他逼你了?这样以恩相逼的人真的会对你好吗?你会开心吗?”

    扈栎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带给白瑁一丝奇异的力量,让她觉得心口也好受些,但她不得不为紫帝辩驳:“他没有逼我,他是瞒着我的,不知道沈先会对我。”

    “原来是你自己想的?”扈栎挑眉,继续问,“紫帝借取养魂罐是为了救我妹妹,他甚至特意交代地府为妹妹寻了个好胎,可以他对扈樱有再造续命之恩,那样我是否该告诉简可,让她也以身相报?你们本来就情同姊妹,如此刚好可以做一对娥皇女英,反正天庭不似这凡间、狐族一夫一妻,像四御那样地位的大帝们都是可以求娶多位后妃的。”

    白瑁被他驳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憋出话:“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妹妹和紫帝。他为扈樱做着事时,肯定没有这样想,不然他怎么不直接告诉你们,这样他才能得到你的这些。”

    扈栎微微笑了笑:“既然这样,那他对你的恩为什么不亲自告诉你?”

    白瑁定定地看着扈栎。

    扈栎也回望着她,伸出手将她脸上的泪痕拭去。温暖的手摩挲着光滑细腻的肌肤,让白瑁觉得酥酥麻麻的,刚刚痛到不能自已的心随着这摩挲也变得松快一些了。白瑁沉在扈栎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沉在他的款款情谊中,慢慢沉迷了自己。

    扈栎感觉到他的白瑁又回来了,那种散发出来的疏离感终于不见。他蓦然紧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以后别再这样的话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白瑁想她实在太眷恋扈栎了,这样不好,这不是她原来的想法。她伏在扈栎的肩头,闭上了眼,泪又滚落下来。他喜欢她,可他不该被他连累。

    白瑁挣扎:“扈栎,你别这样,我已经连累了扈樱和紫帝了,不能再害你了。”

    扈栎松开她,望着她又一次滚下的泪流,问:“这才是你想离开的原因吗?”

    白瑁撇开头,不敢再看着他,怕自己又一次沉沦在他的眼神中。

    “紫帝为你做了什么?让你这样耿耿于怀。”

    白瑁想到此处就觉得心里发慌,颤声道:“他用他的功德和受刑免了我水淹葫芦山的天谴。”

    这的确是大恩。

    扈栎想起当初听白瑁提起水淹葫芦山之事总觉得有丝毫不对,原来是落在这上面了。

    扈栎沉吟了片刻,掰回白瑁的头,紧盯着那双眼,道:“扈樱的死不是你的错,是佘城先去色心调戏不成后恼羞成怒,联合了蛟族害死了扈樱。这件事是佘家和蛟族的错,与你无关,算不上是你连累了扈樱。至于紫帝……”扈栎停了会儿,只能轻描淡写地道:“他既然敢用功德和受刑来换你平安,他自然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你看他现在不是好好的,仍然高高在上的做着受人神敬仰的紫微大帝么。他对你,对我家都是大恩,但这不能被称为连累。”

    “但是,若不是因为我冲动下砸开了水脉……”

    扈栎截断了她的话:“你是因为谁砸开了水脉?因为你悼念扈樱,才砸开的。若按你的逻辑,最终是不是还是要着落在扈樱身上,是扈樱连累了你?或者,更远了,是要着落在我父母身上,若不生扈樱,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没有道理?”扈栎道,“白瑁,你水淹葫芦山确实犯了天条,但紫帝救你是他的选择、他的意愿。你若是对他你连累了他,我想他反倒会生气,你的‘连累’二字将他的心意置于何地?”

    白瑁被扈栎的一番话的无言以对,只会愣愣的看着他。

    扈栎抱住她,道:“至于我,你现在因为这些事就急着和我撇清关系,这才叫连累。我喜欢你,想和你永远在一起,你却因这样的胡思乱想就不肯在我身边才是害我。你真愿意这样连累我,害我吗?”

    白瑁想,他可真会话,就这样三言两语被他服了。她也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扈栎笑了,他的白瑁这回是真正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

    中秋节快乐哟!

    今天是个团圆的日子,不能让狐狸和猫儿悲伤,要大团圆啊,所以我将今明两章合成一章发了,大家都团圆噢。

    所以,星期四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