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发间的金铃已被取了下来,白瑁用重新梳了发髻,用一根丝带绑着,行动间再没有那一串串悦耳的铃声。
紫微大帝心中有种不出的情绪,默默无言地垂眸看着桌面。
扈栎拉了白瑁坐下,亲自斟了酒,先笑起来:“起来,我该好好的感谢你,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妹妹早已魂飞魄散,如今我们还能重新寻回她都是托了你的福。”
紫微大帝道:“我不是为了你们狐族。”
扈栎将酒杯放在紫微大帝面前,笑道:“我知道,但是这个情我们仍是会永远记得的。”
紫微大帝突然抬眼直直地望向扈栎,道:“这个情,你们会还吗?”
这语气颇有些挑衅的意味,原本一直敛着的气势突然释出,周遭气氛都被凝结了一般。
扈栎毕竟是远古时期的神族,怡然无惧,又开始斟第二杯酒,笑回:“有些人、事不是可以拿来作人情还的。”
白瑁放在袖袋中的金铃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白瑁只是妖,抵不住紫微大帝这带有周天星辰的迫人气势。
杯中酒已满。
扈栎将第二杯酒放到了白瑁面前,顺手握住了她藏在袖中的手腕:“你这酒有名字吗?”
紫微大帝见状明白自己误伤了白瑁,立刻收敛周身气势,同样关切地望向她。
微微的暖流从掌心流入白瑁体内,使她有些缓过神来,笑着回:“我是在桃花盛开的时候埋进去的,所以我就称为桃花醉了。”
扈栎将第三杯酒斟满,举杯:“我敬你一杯,虽大恩不言谢,但我仍是要代我妹妹谢谢你。”一饮而尽后,他起身望向白瑁:“猫儿,你酿的这酒芳香纯净,入口绵甜柔和,是好酒,果然没有白花了这么多年的心思。我去看看你酒窖里还有什么好酒。”
该的话,两人在白瑁去拿酒时都已谈过了,如今他可以让出空间让两人独处一会儿。在这场战争中,他毕竟是得到了心的赢家,不妨做的大度些。
而且,他虽与紫微大帝不熟,但是,以他对四御的了解,紫微大帝的人品还是能信得过的。
在扈栎起身时,白瑁直觉就反手抓住扈栎覆在手腕上的手,等她听完扈栎的话后,又愣了一会儿才慢慢松开。
有些事情,毕竟是要自己去做的,不可能事事都依赖。
白瑁抿抿唇,深吸了一口气,从袖袋中将那串金铃拿了出来,放在了他面前。
若面前只是散仙心尘子,白瑁尚且能自在应答,但是突然就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紫微大帝,白瑁心中就带上了天然的畏惧。
扈栎虽然身份高,可毕竟一直在她身边,在她与他已经极熟的情况下她才得知扈栎的身份,她的戒心和畏惧在长久的相处中自然不可能再起。而且,扈栎毕竟是狐,虽属神族,但给白瑁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总有那种大家同为兽族的认同感。
可紫微大帝不一样,在千年的时间里,白瑁与他相见也不过寥寥数次,原就有些隔阂,突然被告知这位不是散仙,是一位在天上仅次于昊天上帝的神,是有着莫大实权的神。
妖族从内心深处对神仙就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白瑁有些期期艾艾的:“我当初曾对沈先过,我是爱扈栎的。那时我就该还你的,但是,我不太敢上天庭找你,所以……”
紫微大帝将金铃推回白瑁面前:“我既已送你了,你就收着,不用想着退给我。这原本就是特意为你造的法宝。当初你昏迷时,我已经将它与你炼制在一起了,它只认你为主。”
白瑁有些惊讶地望着紫微大帝。
紫微大帝自失一笑。
方才与扈栎一番谈话,他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曾有许多机会,可是他没有抓住。
白瑁是一个孤单的妖,没有亲人,没有家族长辈的教导,当年她是最依赖他的,可他将她孤零零地丢在道观里,看着她一个人在山林里孤独地生存。
他当初将她一个人扔在凡间,就该想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因为那些前尘往事,也因为害怕自己的身份会吓到她,他后来就不敢了。更因为针决之刑,他变得繁忙又虚弱,更不敢正视自己,只是偶尔出现在她面前。
那时,他总想着等以后,事情都结束后,他还有时间,他还有机会想清楚自己的想法,总觉得无论他做任何决定白瑁都会等着他。可他忘了感情是不会一直在那里等他的。等他想清楚时已经晚了。扈栎在白瑁寂寞的时候出现了,陪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经历喜怒哀乐。
紫微大帝的心有些痛:“你将这金铃还给我,是想从此与我断了联系吗?”
以前每一次都是紫微大帝纡尊降贵地过来,白瑁从来不知该去何处找他。
如今虽然知道了他住在何处,但自己上不了天庭更不可能去紫微垣找他,实际上便是断了联系的。
而且,按沈先的法紫微大帝对自己是有些想法,可自己已经决定跟扈栎在一起了,总去紫微大帝面前晃悠不过是徒惹困扰而已。
白瑁慢慢出一个不太伤人的理由:“我只是个妖。”
妖族能在紫府洲生活,是因为帝君念着前世的情分,庇佑着他们。妖族却上不了天庭,天庭中是没有妖族存在的,只有被驯服的灵宠骑兽。
紫微大帝愣了一会儿,当初就是因为她是妖所以自己才犹豫不定,一面告诫自己掌着星辰的神祗不该随意插手一只妖的命运,将她一人扔在了紫府洲,一面却认不清也割不断自己的情感,放任情感在内心恣意蔓延。
当初,他认不清自己的心,直到看见扈栎抱着重伤的她时他才惊觉,可那时已经晚了。
“你对我就不曾有半点感情?就这样干脆这样……”
……狠心,想与我从此陌路。
紫微大帝叹息一声,终是不出后面的话。
白瑁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忍。
平心而论,若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自就生活在心尘子身边,得他照顾,在道观的那几年也是她极开心永不会忘记的几年,再后来在最危急的时刻得他相救,他为她疗伤,为她救扈樱,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感情?
她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有陪伴之后和救命之后的依恋,也有因为指导她修炼而来的尊敬……
她是喜欢心尘子的,就如她一样喜欢着扈樱,喜欢着白老爹和殷茘,喜欢着许多人和妖……
可是,喜欢到底不是爱。
她喜欢许多人,相处时快乐,分开时想念。
但她只爱扈栎,愿意跟他在一起,一想到分开就会像上次那样痛不欲生。
白瑁不敢直视他,只微低着头看着桌面,字斟句酌地答:“你对我很好很好,我能有今日都是得你相助,我也很感……”
“不用了,这个金铃你收回去。”这样欲抑先扬的调子,紫微大帝不想再听了,心灰意懒地截断了她的话,“你这一身本事都是我教的,便是让你敬我一声‘师父’我也是受得起的。这就算是为师赐你的礼物吧。”
白瑁惊讶地抬眼,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起这个。
紫微大帝自嘲一笑:“怎么?你即将成为狐族皇妃了,我就当不得你师父吗?”
扈栎得对,强求不过是让白瑁为难,不过是耗光两人以往的情分。
他是万星之主,是四御之一,应该有这样放手的风度气量。
既然他们相互喜欢,不如放手,退一步,至少能守住曾经的美好。
白瑁只是个才千年的妖,没有任何家族背景,在远古的狐族二皇子面前分量自然不够,不如他来为她撑腰,让她以后即便在面对狐族那古老的一家时也有底气。
“我以为你不会……毕竟我只是个妖,出去很辱没你的身份……”白瑁连忙解释,觑着他的神色,终于改口,“师父。”
她原来是这样的自卑!
紫微大帝有些心疼:“你是我亲手教出来的,我的徒弟便是在天庭横行无忌也无人敢,以后这样的话莫再了。”
白瑁点头。
紫微大帝伸出手,像以往那样揉了揉她的头顶,犹豫片刻,终于往下抚上了她的脸。白瑁有些不安地偏了偏头,最终什么都没,只是任由他的指划过了她的脸颊,拭去了两滴水珠。
紫微大帝闭了闭眼,收回了手,在金铃上又施了一道术法,金铃发出了“嗡”的一声。
“这金铃上我下了法术,执了这金铃你在天庭可畅通无阻。”他睁开眼,眼眸中星辰闪亮,望向西厢,“如果他以后欺负你,或者你在涂山过得不开心,就回紫微垣来。”
“不会的,他对我很好。”白瑁双眼含泪地笑,像个孩子,“涂山也很好,那里有很多妖,都活得很自在,不像这儿这般拘束。”
是啊,若论这三界中待妖族最好之处便是涂山了,也难怪她会被他吸引。
“你过得好就好,定了日子后别忘了告诉我一声。”紫微大帝腾空而起,不再留恋地驾云离去了。
扈栎慢悠悠地从西厢踱出来,瞧了一眼天上已经得只剩一点的人影,看着仍在发呆的白瑁笑了笑:“别哭了。”
“我很高兴。”白瑁抹了脸上的泪,抱住扈栎:“他对我真的很好。”
“我知道。”
“你对我也很好很好。”白瑁将头埋在他肩上,声音有些闷闷的,“谢谢你。”
“谢我?”
白瑁抬起头来,双眼还有些湿漉漉的:“是你服他的吧?”
扈栎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突然愿意做我师父,是你服他的吧?”白瑁不为所动,又了一遍,“我觉得你真的很会服别人。”
扈栎真心实意地评价:“他是一个光风霁月的神。”
这不是服,这不过是赌的他对白瑁的爱护之心。
逼迫白瑁与紫帝将关系断得清清楚楚不是他的本意,那样的话白瑁会很伤心。紫微大帝在她前期的人生中占据的位置太重要,太不可磨灭了。
这样的感情无关爱情,是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