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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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扈栎伸出手指一点,点在扈枫额上。扈枫顿觉有一道柔和的气息进入体内,紧绷的身体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事不过是瞬息之间已完成,金蛟尚未来及反应,扈栎已经挡在了扈枫与金蛟之间,依然是淡淡的声音:“他的对手是九婴,你的对手是我。”

    金蛟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挺拔身姿,愈发感觉到了九婴的重要性,没有了九婴蛟族衰老迅速。明明是同时代的神族,对方仍是风华正茂的模样,而自己却已经垂垂老矣。

    蛟族离不开九婴!

    金蛟心中郁郁,扫过全场,冷笑数声:“数千年不见,你如今愈发托大了,仅凭这些才两三千年修为的妖神们就想对我们一网尽。那些远古的大妖们呢?据你们涂山当年庇护了许多大妖,怎么如今却一个未见?是再也请不动这些大妖为你们做事了?”

    金蛟自觉这话得很有水平,可以挑起涂山内部诸多嫌隙,他不信涂山便能如铁桶般滴水不漏。

    可他错了!

    扈栎并未动用涂山最强的力量,他仔细计算过蛟族所有的力量,知道蛟族已经衰弱,无需请动那些久已不管事的大妖们,同时也恰好可以锻炼如今未经历太多战事的这些妖神,防止再出现如上次营救简可时骄傲自满的差错。

    扈栎挑眉,眼神同样扫过金蛟身后那些水族,只是道:“需要吗?”

    这语气仍是方才那样淡然,但金蛟听出了其间隐含的讥诮嘲讽。

    金蛟有些苦涩愤懑,蛟族已经大不如前了,以前的那些老人在他与蛟王争权时死了一批,归隐了一批,在清除龙涛时又失了一批,如今能动用的人手确实不多了。

    想到此处,金蛟也不再多话,摆动长长的蛟身,张嘴一声怒吼。

    这声吼压过了所有的声音,气势足以撼动天地。

    修为略浅些的顿觉体内气血翻涌。

    远远的站在湖边的薛潇潇正是如此,她猛的抓紧了白瑁的手臂。白瑁感觉到臂上生疼,忙转身扶着薛潇潇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你修为低,容易被他们斗法误伤,让扈析陪你回家去休息。”

    扈析也走到另一边扶住薛潇潇低声询问:“貂儿?”

    薛潇潇只觉的体内气血涌动得厉害,喉间有股腥甜翻涌,脸色霎时苍白。她勉力笑了下,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白瑁却看见了她唇角渗出一点嫣红,又道:“扈析,你带着貂儿回家去。”

    整座酒湖都被设了阵法,所有的攻击都不能散出酒湖范围,为的是防止酒湖上的施法波及无辜的凡人。别墅就在酒湖之外,自然不会受到冲击。

    扈析“哦”了一声就要扶着薛潇潇往回走。

    薛潇潇却忙扯了扯扈析的手,望着白瑁道:“白姐姐,我们一起回去可好?”

    白瑁摇了摇头拒绝了薛潇潇的好意,笑道:“我要留在这里……看着。”

    阵法隔绝了酒湖上的术法外溢,同时也隔绝了外界一切窥视的视线,根本无法看见酒湖上发生的一切。白瑁不愿意离开,她要亲眼看着扈栎,不想躲在别墅中在揣测中担惊受怕。

    薛潇潇不再强劝,又道:“那让析哥哥在这里陪着你,我自己回去就行。”她话时,能见到口中仍有鲜血,唇一张开,鲜血就从嘴角直溢出来。

    白瑁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纸巾,拿了张纸为她擦了擦唇角的鲜血,道:“我没事,不用他陪着。倒是你,快回去,被震伤了经脉肺腑不是闹着玩的,该赶紧回去调息。”毕,她又望着扈析道:“你还不快带她回去,这才刚开始就被伤到了,待会儿若是再来一次,貂儿怎么能受得住?”

    扈析挠了挠头,又应了一声,但他也有些不放心,想起了二哥的嘱托,忙道:“那我把貂儿送回去了就来,你可一定不能随便冲进去。”

    白瑁笑:“我自己有数,不会这样不自量力,徒增烦恼的。”

    话音还未落,就听远处金蛟又是一声长长的怒吼。

    薛潇潇这下再压制不住伤势,喷出一口血来。

    白瑁急道:“你还不快带她回去,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扈析也是大急,顾不得再什么,慌慌张张地抱着薛潇潇就往回跑。薛潇潇是在场诸妖神中修为境界最低的一个,不过才几百年的妖,确实受不得远古金蛟携天地之威的怒吼,便是仅仅波及也受不住。

    白瑁看着扈析消失在阵法外后将视线重新落在了远处。

    远处扈栎与金蛟已战作一团。

    只见金蛟在湖水中不停的腾挪翻跃,在他庞大的身躯映衬下扈栎的身影就显得极渺。但扈栎的身法极其敏捷,无论金蛟如何翻腾都无法近身伤害到扈栎。

    白瑁见过几次扈栎与他人动手,但是他的身手极快,每次都结束得很迅速,几乎看不出他是如何出手的。这次也不例外,她只见到他在金蛟附近不停地变化位置,使金蛟每一次的攻击都落了空。与此同时金蛟却似乎越来越暴躁,在湖水中翻腾地更快,拖出了无数道虚影来。

    一时间只觉那片幽蓝的湖水变得金光闪闪。

    落在扈栎攻击范围内的金蛟远没有白瑁看起来得那般轻松。

    扈栎善琴,善的自然不仅是娱心娱情的琴,自然还有能杀人夺魂的琴。他惯用的那张琴便是他的武器,当年伏羲赠与的伏羲琴。

    当他抱琴拨动第一道琴弦时,伏羲琴并未发出平日里旷远的琴音,只觉得铮铮如金戈铁马、万箭齐发。

    伏羲琴五弦,宫商角徵羽,应了五行金木水火土。

    这第一道琴弦正是宫弦,恰是金音。

    金蛟就觉得有利箭穿心,万马奔踏,浑身都觉得又如被凌迟般痛楚。

    但好在,金蛟熟悉扈栎,知道他的手段,在第二道琴音袭来时,他再次怒吼。吼声动天,终于稍稍断了连续的琴音。金蛟觉得痛楚一松,不敢大意,立刻纵水而起。

    幽蓝的湖水湍湍,最是柔软的水便成了最为坚硬恐怖的事物,有远古洪水一般能肆虐神州大地般的气势。

    扈栎手指轻拨,拨在了羽弦上。

    琴音沉闷辽阔,广袤无垠,在琴音起伏间那汹涌而来的湖水仿佛被高山阻挡,在扈栎面前匆匆一滞,紧随其后的湖水堆叠得越来越高如一道高耸入云的水墙般。

    金蛟盘卷长长的蛟躯,在湖水中猛然一甩,激起了更大更急的水流。

    金蛟怒喝一声:“当年鲧窃息壤止水不过能堵一时,终被洪水冲垮。我倒要看看你这羽弦琴音能堵到几时?”

    扈栎指尖又是一挑,恰是按在了第三弦角弦上,琴声漴漴。

    那奔腾而来的激流冲至水墙上,激起了好大一蓬水花,那水花仍未能溅到扈栎身上半滴,反倒汇成了一股温和的水流向下落去,落的不是别处,恰好落入了杨枝瓶中。

    扈枫此时正要摘下第三片柳叶,陡然见到了一股水流直落杨枝瓶,心下一喜,忙变了法诀。

    一道水桥再次现出。

    有了丰沛的酒湖水支援,隔绝九婴的那道屏障变得厚实起来,犹如一个巨大的水球牢牢地裹住了其间的猎物。九婴在里面左支右绌,始终无法冲出来。随着河洛大阵的顺畅运行,九婴被削弱得气力越来越了。

    九婴的水火之势已弱,不再如方才那般威猛,精神渐渐萎靡,暴涨的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

    九婴知道自己斗不过这能吸取精魂的阵法,九首微微上扬,九双眼都望着空中那金蛟的身影,眼中露出希冀乞求的目光。

    它再次嘶吼起来,婴儿啼哭般的嘶吼声如泣如诉,不再是方才的愤怒和疯狂,能听出渴望和挣扎。

    金蛟甚至听懂了九婴那声音中未尽之意。

    我们之间是有血契的!

    这是提醒威胁,更是绝望求救。

    金蛟未曾想到扈栎居然将自己的攻击转化成了己方的筹码,愈发暴跳如雷,但他想收手已难。酒湖水被伏羲琴音缠住,便是身为水族之王的金蛟一时竟也难以操控自如。

    伏羲琴的琴音不再局限在单一某根的弦上。

    指在伏羲琴五弦不停地变幻,琴音也是变幻莫测。

    既有围追堵截滔滔洪水之意,亦有疏导引流成涓涓细流之法,在这与金蛟以水相斗之际,那隐在水后的还有金鼓之声。

    这金鼓之声仿若战鼓,涂山一脉更振奋士气,涂山的妖神们在这场战斗中越斗越勇,气势如虹,将蛟族那些水族们都压在下风。水族们一时哀鸿遍野,血流漂杵。

    金蛟愈发不甘,长长一声龙吟。

    这声龙吟如春风化雨般为水族带去了和煦的滋润,却如霜刀雪剑般对涂山一脉造成了强烈的伤害。

    金蛟曾是龙族,曾是天地间最高贵的种族,这声长长的龙吟仍然深刻在血脉中,当年远古龙君将五子一脉降为蛟族时自然是有所保留的,为的便是防止有人逼杀蛟族时能有出其不意的手段,从而保住最后的血脉。

    白瑁扶着湖边的树努力静心调息被龙吟所伤的经脉。但经脉能重归于好,心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扈栎给她看的所有资料里都没有提到蛟族还能龙吟。

    蛟族显然是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的。

    扈栎确实不知金蛟还会龙吟,这声龙吟就如九婴一般都是蛟族最隐秘的事,连龙渭都不知道,显然是蛟王口口相传。

    但扈栎并不惧怕这声龙吟,他与敖仲是总角之交,对龙吟自然是熟悉无比。他的指依然稳定而迅速,在伏羲琴上变幻莫测。

    琴音时而铮铮,有铁血之势、有金戈之意、有刀箭之利;时而清冷,有复苏之心、有生长之力、有繁茂之能。

    琴音渐渐拔高,飘渺多变,声音随之变得尖细终至无声。

    无声的伏羲琴威力却大增。

    金蛟只觉得有无数把利刃加身,沿着鳞片缝隙处割入。

    蛟龙鳞本是世上最坚硬所在,能抗刀剑相刺,但伏羲琴的刀剑却是无形的,能避开蛟龙鳞,从最细微的缝隙中切入。

    不多久那金光闪闪的身影上就缠绕了丝丝红线,金红相绕显得妖艳浓烈。

    那是金蛟的鲜血,鲜血淋淋,看着金红二色相配和谐,但只有金蛟自己知道,身上已经布满了无数道伤口。

    这些伤口数量众多看着虽然可怖,但比起内腑之伤来却显得微不足道。

    琴音激起的利刃不仅伤在了表面,更钻进了体内,在蛟身经脉内腑四处肆虐。

    长长的龙吟骤然停歇。

    金蛟无力维持了。

    酒湖水蓦然坠回酒湖内,激起了几丈高的风浪,湖面上漂浮了许多水族,重伤者,已亡者众多,鲜血浸染了幽蓝的湖水,泛出隐隐的紫。

    被酒湖水阻挡的狂风暴雨终于落入了湖中,在湖中开出万千点的水花,翻滚着蹦跳着,激起一阵缭绕的烟雾。

    金蛟知道自己败了,败得很惨,经脉被断,内腑破裂。

    在来之前,他就知道自己极有可能失败,他不得不来,他必须来救九婴。九婴死了,蛟族离亡也不远了。

    但没关系,他不会死的,他还有后手,还不算完全失败。

    金蛟腾在空中,努力控制自己因疼痛而不停颤抖的身躯尽量保持体面的平衡。他在心中苦笑着感叹了一声:当年就不是他对手,没想到数千年苦修后仍未能缩半点差距。

    “你不能杀我!”

    扈栎浮在空中,立在金蛟之前,看着那双有些浑浊的眼,同样也有些感叹。在听见这句话后,他微微挑眉。

    金蛟见他未答话,再次厉声喝道:“你不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