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侍寝】(捉虫)
启泰四十五年, 注定是个多灾多难的年景。
朝堂上,暴虐无道忤逆犯上的当朝储君徵晟前脚刚遭罢黜贬为庶人, 连废太子的布告都没来得及刊入邸报下达到偏远郡县, 由两江沿线八百里加急呈上来的奏事折子便陆续被送进紫禁城,连夜便被摆上了乾清宫的御案。
原是因为,春汛的水位还没降下来, 接连几场暴雨冲垮了江浙沿线十几处大堤。
先时州官们念着朝堂上人心惶惶, 局势叵测,均不敢声张。只按着往年惯例开仓放粮,修补堤坝, 想的是能瞒就瞒,就怕一个不心, 上头掉下来点火星子烧到自己身上。
后来一场蝗灾未灭,紧接着便是大规模的疫情爆发。
千里沃野朝夕间, 便化作哀鸿遍野的不毛之地, 各处缺粮少药,甚至爆发了数场叛乱,连“君不为仁, 天道降诛”的大旗都扯了出来。
地方上眼看实在捂不住了,且须得调兵求援,奏折便像雪花儿似的进了京,驿马都跑死了不知多少。
皇帝动了真怒,直接罢免了十余处州府的属官,另提拔了新人继任前去镇压匪祸、救治良民。
时人皆道:天灾人祸既起, 必是有邪祟作乱,欲殇大清江山。
钦天监的监正星夜卜算了出吉日,天子便挑了两个最“出息”的皇子离京代天子祭天祈福。
皇三子英亲王被派往泰山之颠,皇四子安亲王则领旨去了龙兴之地盛京。
搁在往日,这是无上的荣光,非国之储君不可为。
放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却让人高兴不起来。
只因,废太子的嫡长子、才被封了荣宪郡王的福熙日日被圣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化,俨然是二十几年前太子初立时的旧事重演。
朝臣们不得不猜测,不得,等那两位王爷还朝,宫里面册封皇太孙的敕令都要昭告天下了。
任是外朝如何风起云涌,暗流湍动,后宅里的日子还是平静的似一潭死水。
姝菡自上个月安亲王连续在她房中宿了三晚之后,已经有数日没再见过他人影。
她知道月初十五天都是福晋的,自此过得十分安心,也不去探安亲王的去向。
直到福晋身边的倩儿来传话,让她今天晌午去主院花厅列席王府里为端阳准备的家宴,她才知道安亲王两日前就去了北地祭祖祈福,至今未归。
姝菡将养了近半个月,身上基本已经大好。
除了头上那一处磕伤须缠了纱布,身上各处的痂子早落。
胳膊和后背上倒是留下了数条深红的印痕,但顾嬷嬷断言:至多经过两个寒暑,便会恢复如初。
宴席设在晌午,姝菡早间便命人备了水沐浴,因是五月初五的正日子,又在水中加了兰草艾叶祛邪避疫。
来到安亲王府这么多时日,她还是头遭有机会出这院子,便叫了映儿来讲讲府中掌故规矩,当日宴席又是按了什么制式布置,也好决定一会儿如何穿戴、行事。
“侧福晋不必拘谨,福晋了,主子爷不在,这宴便随性些,只分了两席三十六碟的菜式。您大病初愈,若身上不爽利,只点个卯再回海棠院也使得。”
姝菡这话只敢听进一半。
要是将客套当做真话,不出两日府里便会传言安亲王娶得侧福晋是个二五眼。
用笨理儿合计也知道,嫡福晋不撂筷子,哪容个妾氏先退席?
她转身吩咐了铃儿:“去柜子里给我挑身香色的常服来,头面佩了贤母妃赏的那套珊瑚的。”
铃儿不解:“主子何不穿太后娘娘赏的那套缭绫的?趁着您肤色白净。”
姝菡却言:“那件领子太矮,怕见了风。”
铃儿虽费解这天气只有嫌热的,捂那么严实作甚?还是照做。
姝菡自有她的道理:那套缭绫常服虽稀罕,颜色却近正红。她若头回现身便穿了这套出去,被嫡福晋误会她在擂台可不是什么美事。
至于头面,珊瑚比不得东珠贵重,但那是贤妃所赐,稳中透着尊重,也是求个无功无过。
002
姝菡装扮好去往正院赴宴时,花厅里四个格格已经入了次席落座。
几人见她进门皆按着规矩起身问安。姝菡无心和她们寒暄,被引着坐了主桌次位。
拜素玉所赐,屋子里众人在姝菡养伤期间已经风闻她是因何入的府,且基本确定她日后只能做了海棠院里的第二尊佛爷,于王爷眼中大概也只是个不情不愿接过手的摆设,先时对她身份艳羡嫉妒的心思歇了不少,也因此,便没有阿谀奉承的必要。
姝菡不介意这样的冷遇,正乐得清静。
不多时,女主人那木都鲁氏穿了身织金撒红的朝裙进了屋,她戴了整套的翡翠头面,一耳三钳俱都是指肚大的东珠作饰,显得雍容而富态。
她身后还跟着个中年使女,怀里抱着刚满五岁的大阿哥,也就是安亲王的嫡长子福元。
姝菡随着众人起身问安。
那木都鲁氏摆摆手让诸人落座,目光先是从穿着低调的姝菡身上掠过,露出满意的目光,随即发现另一侧,白妤婷的座位仍空着。
“白庶福晋呢?”问的是院子里传话的侍女。
“禀福晋,白庶福晋害喜,弄脏了衣裳,是晚些便到,让奴婢和主子您告个罪。”
那木都鲁氏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随即换上她那副千锤百炼过的端庄仪态。
“那也不必等她了,倩儿,吩咐传膳。”
姝菡不奇怪那木都鲁氏对这位庶福晋的厌恶之情,却实在不理解一个庶福凭什么敢如此驳当家主母的面子?
便是再得宠,也不过是好听一些的妾,想来,也是对她那位领兵在外的兄长白景瑞十分有信心。
再冷眼去瞧旁边次桌的几人,均是循规蹈矩的模样,连平时和自己不对付的素玉都显得没精采。
也对,安亲王不在,这宴席对她们而言便形同鸡肋。
等八个冷盘上齐,热菜也走了一半,白佳氏终于在她侍女涟滟的搀扶下施施然进了屋。
她不徐不疾蹲了个礼:“给福晋请安。”并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男主人不在,那木都鲁氏也不会惯着她:“怎么拖到现在才来?”
白佳氏惯性地将手抚上她已经显怀的腹部,“今日害喜污了衣衫,沐浴换衣费了些时间,请姐姐勿怪。”
那木都鲁氏虽看不惯她做派,也不能真将她如何。
“这是咱们府上的海佳氏侧福晋,这是白佳氏庶福晋,你们是头回见,以后姐妹间要和睦相处。”
两人其实不是头回见,但姝菡此刻被点了名姓,只点头:“白妹妹。”
白妤婷似是才见到主母身边的人一般,只拿眼量了一番,才笑答:“原来是侧福晋,失敬了。”
却看不出有何诚意。
姝菡无争宠之心,对这轻慢也不当回事。
谁想到,白妤婷刚落座,似是想起来什么,转而问她:“我方才听见,侧福是姓海佳?”
姝菡不解:“不错,我阿玛是海佳氏的旁支,庶福晋有何见教?”
白妤婷掩唇低笑:“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凑了巧。”着,将视线落在了次桌某个穿着秋香色常服的格格身上。
那木都鲁氏将脸一沉:“好了,都好好用膳。”
姝菡抿唇,不再应声。
白妤婷含笑答了声“是”。
一场宴席便这么消磨到午后。
姝菡回了房,知道白妤婷定是话里有话,将铃儿叫来:“次桌上素玉身旁的那位穿秋香色的格格是谁?”
铃儿有些吞吐:“是梅赫理·宝洳。”
难怪,是应在了这段因缘上。
“我知道了,勿和王爷提起此事。”
003
端阳家宴后,姝菡在王府的生活便进入了正轨。
其实,除了每隔三日去上房问安,和过去的日子并没太大差别。
姝菡知道白氏因着位份高低,对自己有着天然敌意。但她对白氏也委实没有什么好感,如此自不必装出个姐妹相和的样子给人看。
好在白氏要养胎,请安的事都被豁免,两个人几乎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于明面上就没什么不堪闹出来。
眼下真正让姝菡发怵的是:这个月十六马上就到了,而福晋已经安排了嬷嬷给她讲侍寝的规矩。
听安亲王归期未定,姝菡只盼着能错过她那五天,也好让她再混过一个月。
五月十七这一日,铃儿将放了午膳的食盒拎进屋。
看左右无人,她凑近了正在抄经的姝菡:“给主子道喜,王爷回府了。”
姝菡悬着的手腕一抖,好好一篇经文,就这么污损。
姝菡放下笔,认真看向铃儿:“王爷出门多日,应是会宿在正殿吧?”
铃儿没听懂她心里企盼,只满脸得意:“王爷在福晋院子里用的午膳,另让邓公公吩咐,让咱们院子里今晚上不许落锁。”
姝菡瘫坐在桃木椅上,明明满室暑热,却感兜头一盆冷水浇来。
是夜,铃儿伺候着姝菡沐浴,将不知哪儿得来的花瓣撒进她的浴桶。
姝菡心里头烦,披着浴袍便气哼哼回了寝居。
屋子里灯火正亮,摇曳烛光里,已经换好了寝衣的安亲王正拿着本经书坐在八仙桌旁出神。
姝菡膝一软,险些站不稳。
铃儿本跟在她身后,在门口见王爷这身装束,便不再进去,只在外头顺手替他们掩好门。
安亲王听见动静回过神,抬眼看像呆若木鸡的女人。
“过来。”他声音不大,甚至算得上温柔。
姝菡却感觉他情绪似乎不大好。
可还是要认命过去。
“听福晋,伤俱养好了?”
姝菡不敢谎:“嗯,就是还留了些印痕没消。”
安亲王于是伸手去撩她的浴袍,动作极其自然熟稔。
姝菡吓得一把攥住他带着厚茧的大手。
安亲王脸上辨不出喜怒,只用单手锢住她两臂,也并未十分使力,已直接将她圈在怀里贴紧,是个美人背入君膝的姿势。
姝菡知道自己在抖。
安亲王自然也知道。
他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浴袍半褪下来,光晕里,光洁皮肤上果然有一道刺目红痕,那是废太子的毒手。
安亲王用他经年带着的扳指,无比缓慢地沿着那鞭痕的烙印,一寸一寸掠过,似乎想借此将它悉数抹去,那动作仔细得甚至不带丝毫欲.望。
姝菡却觉得,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滚烫起来。
虽她没经过人事,却也觉察,今晚的安亲王,似乎不同往日。
不。
应该,他比往日更可怕。
“王爷。”姝菡试着开口。
“嗯?”安亲王一边答她,一边在烛光里继续摩挲她裸露的伤痕。
姝菡壮着胆子,亦带着些讨好:“您出门这些天,臣妾为您抄了卷经文,想呈给您看。”
安亲王没作声。
姝菡便试着直起身,将身体和他稍拉开些距离。
安亲王并没阻止。
姝菡借机彻底站起身,复又背对他将袍子裹紧。
姝菡用她仅存的冷静回忆,先头为太后抄的那卷经,似乎收在床头的红木匣子里。
她走到床边,将匣子开,心取出半沓梵本。
盼着这部远道而来的《妙法莲华》能净化身后煞神的骇人心性。
没等转过身,一具火热身躯已经压在她身,生生将她挤压在床榻上。
连她捧着经文的手都被压制在身下。
她咬着牙,拼尽最后心力。
“求王爷,熄了灯。”
作者有话要: 大灰狼在外面受了伤,心情不好,要吃了白兔疗伤,你们猜,作者菌会不会让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