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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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棠院中的灼灼花海早已陨落殆尽。

    夜色里, 檐下的气死风灯悬在半空,身不由己被忽左忽右晃动, 任一盏烛心被摧杀得摇摇欲坠。

    屋子里的灯却亮得正好。一盏烛心氤氲, 纱罩上的莲花纹映照在东墙上,晕成了半壁风景。

    姝菡纤弱身躯适时正被安亲王按压在床榻,姿态不出的旖旎, 却未能道出此刻真意。

    她方才口中讨了饶, 求他熄灯,只为留下名门之女的最后一丝体面,心里却终究意难平。

    便是做个寻常农人家节衣缩食的贫户娘子, 也总好过眼下的不堪。

    委屈涌上心头,眼眶里的泪花便锁不住, 只一滴一滴顺着她粉嫩面颊沾湿了织绣锦被,比烛泪更烫人心扉。

    安亲王便是在这时候起了身, 收了心。

    姝菡感觉到身后的压力撤去, 不敢动,更不敢回头,半晌后才有了动静。

    “有酒吗?”安亲王已坐回了桌旁如是问, 声音里罕见些许疲惫。

    姝菡还犯着晕,在榻上一动不动。

    安亲王指望不上她,遂环视了一周,终于自己站起身,朝窗下走去。

    那里摆着个琉璃酒盏,配了两只五彩斑斓的酒盅, 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想来是邓子备下用来给他助兴。

    他倒了一杯,仰头满饮。

    如是三杯下去,似是不过瘾,索性端起酒盏统统灌进喉咙,火辣的感觉从齿颊贯通胃肠,灼人也疼得痛快。

    可惜,终究是酒入愁肠。

    随着哗啦一声,琉璃盏在青砖地上跌了个粉身碎骨,门外伺候的邓子闻声轻轻敲了门板。

    “主子可有吩咐?”

    安亲王头都没抬,无比平静地吐出个“滚”。

    外面便又是一片死寂。

    姝菡这时候已经坐起身,如何不知自己犯了大忌讳,没的回环。

    可她不后悔刚才的违逆。

    “臣妾败了王爷的兴,请王爷降罪。”是副自暴自弃、十分找死的口气。

    安亲王没答她。

    姝菡复又开口:“王爷可要移驾,或是让人请了福晋来接……”

    她不擅长揣测人心,但也知安亲王怒火不。

    安亲王听到,这才把脸转过来。

    那是副古井无波的面孔,不喜也不悲。隔着灯影,明明模糊,姝菡却隐约在这假面背后看出了些许痛苦,还有更多不甘。

    安亲王没有回答姝菡的问题,反倒问她:“身上的伤,还疼吗?”倒像是寻常的关心。

    姝菡起身走近了些,去归拢地上的琉璃碎片,以防有人走过划伤了脚。“早就不疼了,便是背后那道看似恐怖的红印子,至多一个寒暑也总会消的。”

    安亲王喃喃自语:“会消吗?”可它此刻明明十分刺目。

    这样的伤痕可以消去,那当今天子、他的皇阿玛给予他的耻辱,又何时会消散呢?

    姝菡将碎片拾掇得差不多,找了块帕子包好。

    她走到安亲王身边把窗推开,直接丢到窗外。

    “王爷还要再饮几杯吗?”姝菡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如此提议,或是只是单纯觉得安亲王没喝痛快,搞不好要继续殃及池鱼。

    安亲王没话,不置可否。

    姝菡便转身欲往门口去叫人。

    安亲王反倒伸手拉住她衣袖。

    “明日还要上朝,歇了吧。”

    完,撒了手,头也不回径直朝着床榻而去,背影竟带了几分萧索。

    姝菡想了想,自作主张熄了灯,随后从他脚边绕过去,在床榻里侧躺好。

    半晌过去,身边的人没有丝毫动静,呼吸声也趋平缓,姝菡便悄悄坐起来,将唯一的一床被子轻轻抖开,盖合在安亲王平卧的身上。

    黑暗里,有人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去盛京的这一趟,见到了出公差的索多木,他家里长子苏合齐六月里大婚。我已让福晋替你准备下厚赏,择日送走,你可有什么要捎去的?”

    姝菡本以为安亲王睡着了,被这声音骇了一跳。

    转而变成担忧,她入京时,苏合齐还没开始相看,怎么转眼就要大婚?难道是岚姨的身体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所以才这么匆忙定下婚事?

    “王爷可曾听闻,我额娘如何了?臣妾上京前,她正卧病。”

    “我已经吩咐了盛京城里御医世家的李葛因往呼兰府去了,你且安心。若是还不中用,我和太医局再个招呼,总有对症的圣手。”

    姝菡眼眶有些热,既为了岚姨,也为了安亲王这份恩情。大概她今晚不问起此事,他也不会主动提。

    而且,她也没什么值得他用心如此之处。

    姝菡将脸侧过去,忍不住借着微弱光线量安亲王的脸。他合着眼,面无表情。便是睡下都是这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眉头都缠绕着愁绪。

    想他虽是皇子之尊,掌了生杀大权,可心里装着的苦恼和心事反而无处倾倒,否则也不会拿个琉璃盏泄恨。

    这也就算了,为了她这个区区的侧福晋,还要顾念着八竿子不着的一干人。

    姝菡知道自己是傻,还是忍不住同情起他。

    “王爷。”

    “嗯?”

    “谢谢您。”

    许是觉得这谢字并无必要,安亲王转了个身,没理她。

    姝菡愈发难安,她抬了胳膊从背后环上他的:“王爷,臣妾虽不知道您因了何事难过,但我抄得那么多经文,悟出了个浅显道理,此刻想卖弄给您听。”

    “嗯,准了。”

    “臣妾闻听,佛陀未得道的时候,尚且要度尽劫厄,经往世轮回方能金身不坏,修成正果,由此可知,越是德高望重之人,越是要历经坎坷。您如今潜龙在渊命应紫微,这去路上偶尔的磨难,也不过是成就您大道的业障,实在无须放在心上……”

    安亲王似乎被这法取悦,又转过了身,他将午膳时嫡福晋那木都鲁氏劝他“急流勇退”的屁话用力赶出脑海,反复思量姝菡方才的禅机。

    却也没去接姝菡的话头。

    “方才拿出来的佛经,真是给我抄的?”

    姝菡的开解还没完,瞬间被安亲王了个措手不及。

    “啊!臣妾,臣妾是要给您抄的,就是还没来得及……”

    “该罚。”

    完,一只温热结实的手臂伸过来,结结实实拍了下去。

    姝菡又羞又恼,瞬间便收了声。

    “为什么怕我?”

    这实是个不好答的问题。

    “嗯,也不是怕,可能,是敬畏吧?就像是进了天王殿里,哪怕是从没做什么亏心事,看着两旁金刚怒目的罗汉,也带着十二分的诚惶诚恐。”

    “这个比喻我不喜欢,换一个。”

    姝菡又有些犯傻:“哈?”

    安亲王便执起她的手,让她顺势环绕着他。

    “就比如,因为我是你的夫主,是此生能为你抗下外间所有疾风暴雨的参天大树。”

    姝菡来不及称是,便被安亲王唇舌封住了口。

    姝菡隐约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本能地又开始抖,却没有选择推拒。

    在刚刚起了念头去安慰安亲王的那一刻起,她就已失了立场再忸怩着抵抗。

    心里何尝不知道,任她再钻牛角尖,已然成了安亲王府的侧福晋,活着的时候在他的后院,死了也要葬在他爱新觉罗的陵寝。

    既然成了他的人,侍寝这件事又哪是能避得过的?

    便是方才,安亲王一进屋就用强逼她就范,到了次日一早,也只有她跪地谢恩的份儿,连个不字都不能出口。

    往开了想,这会儿的安亲王,至少没把她当个泄愤的工具。

    安亲王似乎察觉到姝菡的三心二意,便声在她耳边呢喃:“不许分心。”

    姝菡刚想反驳,就感到情形不对,姝菡瞬间便失了声。

    003

    安亲王是拥着姝菡入睡的,十分安稳。

    他从前很少用这样亲昵的姿势,和嫡妻间没这么放纵,和妾氏们又隔着层身份,很多时候甚至是为了维系着某种微妙的平衡,似乎只有眼前这一个,才能让他卸下防备。

    朦胧间,安亲王做了个梦。

    与其是梦,不如是在睡梦中回到了他六岁那一年。

    梦里的场景是上书房那五间阴沉的庑殿,季候应是入了冬。

    寅时刚过,天还黑蒙蒙,教授太子和皇子们的师傅们还未进门。

    安亲王彼时死咬着冻得发紫的嘴唇跪在冰凉刺骨的青石地坪上,身侧是几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兄弟们,有人高马大的二哥,外强中干的三哥,还有瘦弱得摇摇欲坠的五弟。

    而此间年纪最长的,是十二岁的皇太子,就高高在上端坐在几个罚跪弟弟们面前书案后,用着比地砖更刺骨的寒凉目光量着众人,他随身伺候的内监们倒是吓得跪伏了满地。

    是啊,那是国之储君,纵使犯了错,也是由他身边的大监和师傅们代为受过,连带着,这些陪读的兄弟们也要跟着吃挂落儿。

    这一回,是因为二哥在骑射上胜了太子三只狍子一只野猪。

    太子便故意错手翻了御案上的前朝笔洗。

    挨罚的照例是旁人。

    三哥是个油滑的,经过两次教训早长了记性,偏二哥不信这个邪,屡次在皇阿玛面前抢太子的风头,连他的蒙师费太傅都被斥责过数次。

    那一日他们跪了好久,直到落了雪,他烧得迷迷糊糊被太监背回了长春宫。

    母妃仍用着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你怎么如此不知上进?看看你二哥,已经能拉五十石的弓,连你五弟都会默《尚书》前三章了。”

    是啊,母妃永远是这样的脸孔,哪怕是她跪在皇后的坤宁宫殿门前,也不曾换副讨好求饶的神态,那是骨子里的要强。

    安亲王在梦中,依稀感觉有人爱抚着他尚不宽厚的脊背,是他额娘彼时不曾给予过的温柔。

    他便睁开眼,原来是姝菡将裸在外面的藕臂搭在他身后。

    果然是场梦。

    那一次他烧了三日,日日带着高热去上书房读书,每一晚也只有两个太监在身边照顾,额娘正忙着保胎,未曾有片刻到他床前,又怎么会给他那样的温情?

    他也是从那以后才真正长大,直到,长成个雷厉风行铁腕冷清的掌权皇子。

    ……

    怀里的人仍在安睡,安亲王轻轻在她额头啄了一下,又将人圈得更紧。

    他所得来的一切,皆是自己凭着努力赢来的,现在言败为时尚早。

    事情没到最后一刻,他便还有翻身的余地。

    作者有话要:  宝贝们,看过来~

    作者菌最近在追一篇大佬的神仙爱情,每天被狗粮糊得神魂颠倒,于是暗搓搓地想让荷花和大猪蹄子正经宫斗前度个蜜月,想征求下宝贝儿们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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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君会慎重听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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