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李麦多听见张月英这么, 也不急着往卧室里走了,心想她妈可能是要和她一她和孔宇的事, 毕竟她和李强都看到了,肯定是要问一问的。
李麦多想到这里, 又想起张月英对米多和向南的态度, 心里倒是不怎么担心, 搬一个马扎往张月英面前一坐,十分轻松的看着张月英道:“吧, 妈。”
张月英看她一眼,先是抿了抿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起, 犹豫了一下, 便:“麦多,你和孔老师什么时候开始的。”
麦多笑一笑, 道:“他都不当老师了, 你还孔老师孔老师的叫呢,就叫他名字就行。”
张月英未置可否,反而站起身, 倒了一杯水递给麦多:“喝点水吧。”
李麦多接过来:“行。”
李强在屋里听着,听着张月英半天没有到重点, 就在里面轻咳了几声,当做提醒。
张月英没有办法,这种事只能她来,总不可能让李强当爸爸的来亲自和女儿谈, 再为难也得开口了:“麦多,不是妈不让你处对象,你这么大了,年龄也到了,你处对象,你爸和我都很高兴。”
李麦多喝一口水,水温温的,温度刚刚好。
这是一种舒适又极易陷进去的生活。在自己的爸爸妈妈跟前,哪怕他们递给你的一杯水,也是温度正好,不用去管太热或者太凉的问题。可生活又像极了这杯不冷不热的温水,习惯了,就挣脱不了了。
麦多喝了几口水,看着张月英笑了笑,以为张月英不会再什么了,就要站起身。
张月英看麦多要站起来,立刻拉她一把,“你干什么去?”
李麦多愣了一下,指指卧室:“睡觉啊。”
“我话还没完。”张月英看着麦多。
“哦。”李麦多只能再次坐好。
“那个,麦多,你可能没明白妈话的意思,爸爸和妈妈不反对你处对象,而且你也应该处对象了,我前几天还和你姨呢,让她帮忙看着点,有合适的就赶紧给你介绍。”
“哦。”李麦多看向张月英,让她继续下去。
“可是,孔老师不行。”张月英终于了出来。
李麦多压根就没想到张月英会反对,她亲眼看见张月英对米多和向南谈对象的态度,推己及人,也同样认为张月英不会反对,可张月英并不同意。
张月英的态度让李麦多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张月英问:“为什么?”
“因为你们不是一路的人。”张月英:“麦多,他是大学生,你呢,你只有初中毕业。先不这个学问高低,妈问你一个实际的问题,闺女,你觉得孔老师上大学是为了什么?”
李麦多手哆嗦了一下,看着张月英,“妈,你什么意思?”
张月英不想让麦多难受,所以先是笑了笑,然后拍一下麦多的手:“好孩子,孔老师上大学,那就是想通过读大学改变自己的命运。你知道妈连字都不识,不会什么大道理,可妈也是看着金多米多每天努力读书高考的,金多就过这句话,他们这些人,或许真的可以通过高考完全改变自己的人生。闺女,你觉得孔老师不是吗?”
张月英看着麦多缓缓道:“孔老师当年跟着他叔叔在山沟里待着,受过多少磨难,咱们想象不到,你想啊,他满肚子学问,却过着那样的生活,好不容易他叔叔平反了,他也跟着到了红县,最多也只是一个学校的老师。”
张月英看一眼麦多,她知道这些道理李麦多肯定想过很多次了,可她却选择视而不见,张月英只能自己出来。
“终于,国家恢复高考了,他考到了上海,他的学问终于能用的上了,闺女,如果是你,你还会回来吗?毕业后再回红县来?来红县能做什么?继续做老师吗?”
李麦多低着头,没有话。
“他如果还会回来,就不会参加高考了。如果他想回来继续做老师,更不会参加高考了。”张月英突然出最本质的问题。
“所以,你就有两条路,第一个和他走,第二个你们暂时在一起,等他毕业后确定不回来,你才能死心。”
“麦多啊,你跟着他走,到了上海,你能做什么?你不是大学生,只有初中水平,在那么大的城市,你能做什么。你和妈过,这里有你最喜欢的酒厂,你在咱们红县,在酒厂你就是李麦多,出了红县,到了上海,你只能是从农村来的一个丫头。”
李麦多一直低着头,她的身体微微发着抖,虽然没有回张月英的话,可她都听了进去,也知道,她妈是为了她好才这些的。
“麦多,妈妈知道你不愿意听。”张月英着,掌心覆到麦多的头发上,一点点的抚摸着,“可是,这些话除了我这个当妈的,还有谁能和你?麦多啊,你好好想想,你愿意等他四年吗?你又有多少个四年能等?四年后你知道你多大了吗?”
麦多低着头沉默不语,张月英的话她全都听进去了,可听进去了又能怎么样?她本来是想和孔宇分开的,可是她不舍得,他也舍不得,所以才会在繁忙的暑假抽时间回到红县挽救他们之间的关系。
麦多一天都处在极度兴奋中,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刺激着她的大脑,她眼睛里只剩下孔宇了,什么也不想了,只想和他多在一起一秒钟是一秒钟的,就像米多曾经和她的那样,她不能只考虑结果,过程才最重要。
可是人的一生终究不还是追逐着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过程很重要,但也最难捱。
既然可以一眼望的到结果,知道那是一条死胡同,自己还要硬着头皮再去闯?
麦多坐在马扎上,整个人安静的可怕,也不话,也没有任何声响,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地面。
她的两只手慢慢搓着,继而十指交叉,紧紧的扣住彼此,就像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般,一旦抓住,就再也不想放开。
张月英看着麦多,嘴唇动了动,想什么,却看见麦多坐着的地方,地面突然有东西落了下来。
啪嗒啪嗒。
麦多低着头,眼泪就那么一滴滴的掉在了地上。
张月英心里刀绞一般难受,自己养大的女儿,时候挨也没哭过的孩子,今天一天就哭了两次了。
张月英看着也心疼啊,心里难受的紧。
她伸出手去拉麦多的手,麦多的手指依然紧紧的扣着自己的手,指间因为太用力了,指头那一段通红,而手指的关节都成了白色的。
张月英掌心覆到麦多手上,心疼的:“麦多,妈不了,不了,你别哭了。”
张月英着,就见麦多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通红,看着她妈:“妈,你的我都知道。”
“行,好孩子,妈不了,你回去休息,自己再好好想一想。”张月英把麦多扶起来,送进卧室,“妈不逼你,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先睡吧,明天咱们再。”
麦多被张月英推着,上了床,却是一夜未眠。
米多金多和向南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早起赵亮来了早饭,米多和金多哄着焦存来多吃了一个鸡蛋,金多就要和向南去向南家玩。向南也觉得自己刚到北京,连家也不回太不想话,就和金多一起去,到了晚上再回来住。
赵亮开着车去送两人。
四合院里就剩下了焦存来和米多两个人,焦存来趁着早上的太阳不毒,就搬出了个椅子在院子里晒一晒。
米多搬一个马扎,坐在焦存来身边和他话。
焦存来看着米多,就焦忠时候的事,可是自己和焦忠一起生活的时光有限,来去,就那几件事,焦存来着着就觉得内疚又后悔,老了老了,竟然连个回忆都是奢侈。
李米多安慰了他一会儿,就起自己学校的事。
焦存来听着听着竟然快要睡着了。
李米多扶焦存来去床上歇着,关上了门,自己就走了出来。
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米多准备去看关喜莲。
出门的时候特意给门口的兵交代一声,自己一会儿就回来,让焦存来千万不用担心。
米多交待完了,就走出了四合院。
她年前跟着赵亮的车走过几次,所以对去关喜莲那里已经熟悉,而且她上辈子一直在北京待着,虽然北京变了很多,但对她来终究是亲切又熟悉的。这走着,二十几分钟,就到了部队宿舍。
进了大门往里走就是宽大的柏油路,路修的又宽又平整,并排可以通过两辆车。道路两旁是两排的国槐。时值盛夏八月,正是国槐开花最盛的时候。李米多走过这条宽大的柏油路,抬头就是淡黄色的槐花,一串串的,开在眼前。
李米多突然就想起了在红县的时候,辫儿胡同对面的路旁,就有两个老槐树,每年暑假,一大早他们出门跑步的时候,都能见有人在树下铺一块布,树上爬一个人,在上面一朵朵的掐,这一掐树梢一动,那槐花就有掉下来的,像下雪一样,往下落,正好又落在铺好的布上面,一堆堆的。
那两棵槐树不是某人的私人财产,所以米多经常见不同的人去摘槐花,大家都是邻里,住的近,知道不但自己嘴馋,别人也馋,所以就算上去摘槐花,也没有人一次性摘许多的,都是看着量,差不多了,就不再摘了,给其他人留一些。
李米多就和金多摘过,加上向南,三个人摘了一大筐,回去张月英就给洗干净了,加上鸡蛋和面粉,煎成槐花饼。
这槐花饼煎好了,还没等米多送出去,濮阳家也摘了槐花,两人走了个对头,米多送的事槐花饼,濮阳送来的槐花馅的饺子。
走在槐树下,米多伸开了手臂,一边走,一边用手触摸这国槐的树干。那树干是干裂的,粗糙的,可就那么碰一下,从头触摸到尾,指尖全是对生命的敬畏和感叹。
这里真好。
米多不由的心生感叹。
上辈子,她总是形色匆匆,即使休息的时候,也是在家里瘫着,或者和朋友去泡泡吧,竟从来没有过一次,静下心来,走过一条种满树的路上时,抬头看一眼它的枝繁叶茂。
李米多缓缓走过,再拐弯,就到了宿舍楼。
宿舍就在斜对面。
李米多正要过去,就看见宿舍门口停着的那辆车。
那车她再熟悉不过了,是赵亮的。
米多站在粗大的国槐旁边,看着停好的车。
赵亮是去送向南和金多后又折回来的。
米多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就看见远远的,那边的路上,赵亮和关喜莲正慢慢的走着。
赵亮不知道了什么,关喜莲被逗得一直笑,她笑的时候很好看,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关喜莲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上面好像还有一些碎花,隔的太远,米多看不太清楚。可能看到关喜莲长长的头发一直随风飘着,身边的赵亮和她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两人保持着最礼貌的距离,可又比一般的朋友要亲密一些。
赵亮着话,关喜莲就在旁边轻轻的笑,她头发没有扎,长长的散了下来,关喜莲每走几步,就会拿手把遮住半边脸的长发挂到耳后,米多看的清楚,她挂的是靠近赵亮的那一半。
两个人越走越远,似乎赵亮是特意来陪她走一走的,就绕着这部队外面的那一条路,两个人在郁郁葱葱的树下漫步,一个穿着军绿的制服,一个是白色连衣裙。裙摆摇起来,摇的米多的眼睛都红了。
李米多看着走远的两个人,只觉得眼睛发热,她的嘴角是勾着的,看着那样的情景,她是欣慰又高兴,不管是赵亮还是关喜莲,他们都值得最好的生活,也值得被爱和守护。
一时间,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对关喜莲来,这又何尝不是最好的归宿呢?
李米多看着两人的背影,微笑的转过身,朝四合院走。
刚刚转头,米多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米多。
那一声米多,声音苍老还在颤抖。
米多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刘琴出来了。
刘琴本想陪关喜莲出去走一走,可没想到赵亮还是按时来了,她便没有去,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想着出去买点排骨,中午留赵亮吃饭。
这一出门,刘琴就看见站在树下的米多。
一年多没见,米多又长大了。
她从赵亮那里听了米多很多事,知道她考上了大学,知道还是北京的大学。刘琴只是默默的听着,从来没有插过嘴,她知道,她没有资格。
看着米多要走,刘琴突然脱口叫了米多的名字。
不远处的那个背影突然停顿了一下,可刘琴眼看着她只是稍稍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走了起来。
她听见叫她了,可是头也没有回。
米多走出部队,然后往四合院走。
这一路,米多突然想起来,上次来的时候,她亲眼看见赵亮在车上留了一包糖果,后来来接她去见关喜莲时,裤子上还粘了点面粉,而那天,米多见着关喜莲时,关喜莲和米多他们中午吃的饺子,还有关喜莲给她的糖,和赵亮留下的糖一模一样。
米多一边走一边轻轻笑了,脚步突然就变的轻松了,就像夏天的一阵风,在她的耳朵悠然刮过。
孔鸿志没想到孔宇这大晚上了又回来了,开门时看见孔宇,还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孔鸿志披一件衣服连忙让孔宇进来。
孔宇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我白天就到了。”
孔鸿志看孔宇一眼,心知肚明孔宇这时候才进家的原因,没有什么,就在孔宇进来后,把门一关,跟着孔宇进了房间。
天气炎热,孔宇出了一身的汗,放下行李就准备到院子里洗一下。孔鸿志连忙喊他,让他等一等,烧一壶热水再洗。
孔宇不用了,在学校也都是凉水洗。
“那就用院子里大盆里的水,”孔鸿志:“晒了一整天了,也晒热了。”
孔宇生好,拿着毛巾就去洗。
孔鸿志坐在堂屋里出神的看着外面,不一会儿,孔宇洗好了进来了。
孔鸿志看孔宇头发还滴水,让孔宇先把头发擦干了,然后就问起了学校的事。
孔宇又给孔鸿志好好介绍了一下学校的事情,的很细,因为他知道孔鸿志喜欢听这些,就多了一些。
这些东西是他憋着没有给麦多讲的。
第一次去大学,孔宇这半年来的收获很多,也见识了很多,他急需一个出口,把自己这些见识和经历原原本本的讲出来,可面对麦多的时候,在那个他其实最想倾诉的人面前,孔宇竟然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她是敏感的,在这一方面,他还是不的好。
孔宇讲了个七七八八,讲的嗓子都要冒烟了,可依然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孔鸿志往孔宇手边推了推杯子,看了孔宇一眼,意味深长的问了一句:“这些没和麦多讲吧。”
孔宇一愣,没想到孔鸿志竟然看出了他的想法,只能端起水杯,尴尬的笑了笑,声回一句:“没有。”
孔鸿志看着堂屋门外,院子那头就是麦多家,他往麦多家看一眼,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孔宇知道孔鸿志想什么,却没见他开口。
孔鸿志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朝孔宇摆摆手道:“行了,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孔宇点头,站起身就要往卧室走,这刚走两步,走到卧室门口,就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看一眼孔鸿志,问:“叔叔,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
孔鸿志抬头叹口气,许久才道:“宇啊,你不该回来。”
第二天早,李麦多肿着一双眼睛起来了。
起来后,看见张月英和李强,两人都没对她再什么。
李麦多知道,他们是在等她开口。
麦多走到厨房,看着她妈,道:“妈,你的话我都想了。”
李强立刻看过去,看见麦多一脸的坚定,心里突然有点不安,便:“麦多,你不用着急,考虑好了再。”
张月英不知道为什么,也觉得害怕,也道:“就是就是,想好了再。”
麦多摇摇头,看着李强和张月英道:“我想好了,也想了很久了。爸妈,我不怕等,等个四年又能怎么样,妈,你的很对,一个人活着一辈子能有几个四年,可是,人活这一辈子,又能遇见几个真心喜欢的人?四年后我还会有下一个四年,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孔宇。”
李麦多站在门口,坚定道:“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和孔宇是没有未来的,所以他给我写了一抽屉信,我一封也没有回。可米多走之前,和我过,我是麦多,我是李麦多。人就活这几年,只有这几年好日子,我不想还没有努力就放弃。爸、妈,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也是为了我好。可是,这一次,我不想放弃。”
李麦多完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看着李强和张月英,两个人都被她的一番话的哑口无言,似乎没有了反驳的力气。
麦多一直端着的那个劲儿,终于放了下来。
第 112 章.2
她松了口气,顺手就去拿早李强卖剩下的饼。
这手往筐子里一伸,拇指和食指一夹,轻轻一提,就提起了一块饼。
麦多提起来,就直接塞进了嘴里,嚼了嚼,对李强:“爸,怎么不咸?”
李强气的瞪她一眼,这孩子心可真大,刚刚还那么严肃的起自己的事,这一会儿就嫌饼不咸了。
李强没好气道:“哪里不咸,你吃食堂吃惯了,吃的太咸了,对身体不好。”
李麦多着,又捏起一张饼。
她一边吃一边悠悠道:“我准备等四年,四年很快的,嗖的一下就过去了。我在红县好好工作,他在上海努力读书,这之间,我们能在一起就在一起,真的不能在一起,比如我又看上了别人了,到时候再分手。”
李麦多继续:“反正,我现在不能分,因为现在吧,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就这么简单。”
李麦多着话,就听见自己家有人敲门,麦多去开门,开门,孔宇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见她肿着一双眼睛在吃饼,孔宇噗的就笑了。
李麦多倒是无所谓,她拉起孔宇的手,:“你不是最喜欢吃我爸煎的饼,走,跟着我去厨房吃。”
孔宇点点头,在院子里喊一声:“叔叔,婶子,我来了。”
一九七八年八月二十七日。
辛向南要上火车了,绿皮车就在眼前,米多微笑的看着他,金多倒是红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 看了几集青春斗。
大家都要去北京,即使过的累也要去北京,老家的生活安逸,还是要去北京。
我就在想,为什么都要去北京。
因为年轻,因为那是一个可以做梦的地方,一个随时随地都可以做梦的地方。
人最怕的,应该就是连梦都不能做了吧。
我这个老阿姨,虽然不在北京,但庆幸的是,还一直在做梦。
大家周末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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