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昔时因(三)
逢蒙亦是天资过人之辈,很快便尽得后羿真传,箭法精进神速,堪称一日千里,但逢蒙箭法越高,便越能明白自己和后羿之间的差距,他知道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用功也始终无法超越后羿,若后羿不死他便永远不可能成为世间第一的神射。
为了争夺“天下第一”这个虚名,逢蒙便难免起些邪念了。
逢蒙跟随后羿外出狩猎之时,时常趁其不备暗算后羿,但都被后羿轻而易举地化解,每次逢蒙都是无功而返。后羿虽然知道逢蒙的用心,但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能理解逢蒙的感受因此并没有责怪逢蒙但却也没有开导他,后羿虽然教会了逢蒙高深的箭法却并没有教会他做人的道理,这也导致了后羿最后惨淡的收场。
逢蒙知道暗算后羿难以得,便不由得焦急苦恼,几乎就要放弃争夺天下第一的念头,但这一日晚上,他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处高阁之中,而在高阁之中却还有一人。逢蒙向来自命不凡,但见到这人时却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竟然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第二日逢蒙和后羿外出狩猎之时,逢蒙有意无意地提到:“师傅我听别人居住在昆仑山的西王母拥有一种神药,食之可以长生不老,可是真的?”
后羿一愣,没想到逢蒙会突然起此事,但还是答道:“确实如此,西王母虽然不服天帝管制,被囚禁于昆仑山,但毕竟是天地生养的远古神明,拥有不少宝物,不死药就是其中之一。”
后羿完,反问道:“你从哪里得知此事?”
此时乃是上古,记载各类秘闻的书籍不多,故而后羿才会奇怪为何逢蒙会知道此事。
逢蒙面不改色,道:“前几日和几个一起修行的朋友闲谈之时偶然间听一人起此事,没想到竟是真的。”
后羿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对此事起疑。
逢蒙突然转过话题,道:“似师母这等绝色美人就应该服食这种不死药,否则若有朝一日师母年老色衰,对于整个天下都是损失。近几年来师母衰老得似乎比其他修士快上许多。”
后羿愕然,他和嫦娥并不像一般的修士,他们的登天路直接被天帝斩断,永远无法再通过修炼成仙,而虽然他们两人的修为远胜于金丹境的修士,但却并不能像他们一样,不老不死。而虽修士衰老得远比凡人缓慢,但嫦娥近几年由于宓妃的事情,和后羿有些疏远,愁苦交集之下自然衰老得比寻常修士严重。
后羿心有挂碍,这一日狩猎之时意兴阑珊,便早早和逢蒙分开,独自回家去了。
后羿回到家中,发现嫦娥正支颐而坐,望着远方,眼神空洞无神,似有心事。
嫦娥一开始并未注意到后羿归来,后羿轻咳一声,嫦娥这才缓过神来,见到后羿站在身旁,不冷不热地道:“你回来了。”
后羿应了一声,仔细打量着妻子。
自后羿上次离家后归来又过了数年,虽然这数年中后羿没有再彻夜不归,但嫦娥过得并不快活,两人之间似乎有堵无形的墙,将两人分隔开,所以两人一年到头也不上几句话,虽然两人心中明明都记挂着彼此,但谁也不愿意先戳破这堵墙。
嫦娥如今的眼角已经有了一些细纹,头顶的白发也多了许多根,虽是风韵犹存,但早已经没了当年的风采。后羿明白,若不是自己意气用事射下九日,天帝便不会将自己夫妻二人贬落凡间,若不是自己对宓妃动心,嫦娥也不会因为愁怨而衰老得这般快,寻根究底,过错还是在自己身上。
后羿并非贪恋美色之人,即便有朝一日嫦娥变成了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老妪,后羿依旧会对她不离不弃。但后羿知道,女子向来对美貌看得极中,特别是像嫦娥这样的绝色尤物,即便自己不介意,嫦娥心中也是定然接受不了的。
嫦娥似是不愿和后羿久处一室,站起身来,道:“我出去走走。”
在嫦娥经过后羿身旁之时,后羿突然伸将她一把抱入怀中。
嫦娥虽然始料未及,但却也没有推开后羿,她觉得事出有因,便柔声问道:“怎么了?”
后羿道:“没事,就是想抱抱你。”
嫦娥此时也没有多想,亦伸出两只抱着后羿。
嫦娥紧贴着后羿的胸膛,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和缓慢而又厚重的心跳声,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陌生,他们两人已经数年没有像如今这样拥抱过了。
女子的猜忌之心向来极重,嫦娥亦是如此,她蓦地想到一事,抬起头来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后羿一脸错愕,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嫦娥答道:“不然你今日为何如此反常?”
后羿的心仿佛突然被人用力抓了一下,没想到如今他和嫦娥已经生熟到拥抱便算是反常的地步了。
后羿一扶住嫦娥的纤腰,一扶住嫦娥的后脑,将她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胸膛,道:“我有事要出门几日,得留你一个人在家了。”
嫦娥被后羿这样抱着,脸颊生霞,心中柔情忽起,“嗯”了一声,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两人紧紧相拥,情意缠绵之时,嫦娥却又突然起了疑心,问道:“你是要去见那人吗?”声音有气无力,似乎极不愿提起此事。
后羿一愣,随即明白嫦娥所的那人乃是宓妃,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摇了摇头。后羿放开自己的,转身离去。
后羿就要出门之前,突然转头对嫦娥道:“你不要再愁眉苦脸了。”后羿不善于言辞,一句“你不要再愁眉苦脸,否则我也会伤心难过。”到了嘴边便只剩下前半句了。
嫦娥知道后羿拙嘴笨舌,不太会那些讨女子喜欢的情话,所以即便只是让嫦娥不要再愁眉苦脸,也是让她心中涌现出一股暖意。
嫦娥看着御风而去的后羿的背影,忖道:“到底是去哪呢”
后羿此行的目的乃是为了前往昆仑山向西王母求取不死药,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嫦娥,不过为了给嫦娥一个惊喜,后羿并没有事先告诉她。
话虽如此,但后羿此行亦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向西王母求得不死药,毕竟他之前是天帝的下属,而西王母是天帝的对头,他可不敢因为自己如今失去仙人之体而确信西王母会不计前嫌地赠药,即便如此,他对于此事也是势在必行。
以后羿的修为,无需借助符箓,亦可缩地成寸虽然无法瞬息挪移百万里,但却也只花费了几日便到了昆仑山外。
即便后羿如今的修为在人间无敌,但却依旧要受到昆仑山禁制的压制,无法御风飞行到昆仑山顶。
后羿望着身前近百丈高的火海,大为踌躇,正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之际,天空传来鸟鸣之声。
后羿抬头望去,发现是三只青身红头的巨禽从昆仑山的西边飞来,正往昆仑山上飞去。
后羿心念一动,他虽然无法在此地御风飞行,但却仍可施展法术,他习过一种名为“八九玄功”的变化之术,当下摇身一变,化身成一只巨鸟,扇动着翅膀,轻而易举地飞过了那片火海。
前方那三只巨禽转头看了看化身为巨鸟的后羿,除此之外也并未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后羿飞跃火海之后并未直接飞往昆仑山顶,以免显得对西王母不敬。
后羿落地之后打量着昆仑山的全貌,昆仑山介于天界和凡间之中,但无论是天界的仙宫神阙还是凡间的锦绣河山,都比不上昆仑山的气势恢宏,荡人心魄。
后羿收回视线,望着身前这条蜿蜒曲折将整座昆仑山围住的大河,他知道这条河被称为弱水,连一根羽毛都浮不起来。不过后羿却并不慌乱,有了先前的经验,他这次直接变化成一条白龙,不费吹灰之力便游过了弱水。
后羿通过弱水后又走了一段距离,这才昆仑山面前。
后羿身前不远处有九口井,以玉为槛,排列暗合九宫之序。
后羿虽然知道这九口井定非凡物,但终究不是他此行的目的,没有多作停留,直接到昆仑山脚下开始攀岩向上。
虽后羿无法御风飞行,但他也可变化成禽类飞上昆仑山,但后羿怕如此不足以显现他心诚,便老老实实地攀岩绝壁。
后羿虽然没有施展法术神通,单纯靠身体攀岩,但他的神力毕竟举世无双,攀岩时如履平地即便是最矫健的猿猴也望尘莫及,若从远处看,只能见到一道人影不断往上,速度实在是快绝人寰。
后羿攀岩了一个时辰后发现一处凸出的平台,遂抓住凸出平台的边缘翻身而上。
原来此处是一片广袤的平原,昆仑山方圆八百里,在此处有一平原也不足为奇。
后羿攀岩了近一个时辰,身体没有丝毫的疲惫,便不再停留抓紧赶路。
后羿沿着一条河流快速前行,没过多久便发现一名老者坐在河边垂钓。
老者身着蓑衣头戴斗笠,模样普通毫不出彩,后羿知道此地尽皆是不服天帝统治被拘禁在此的远古神明,自然不会误认为老者是寻常老叟。
老者此时亦发现了后羿,转头看了眼后羿,点头示意。后羿如今虽已不是仙人之躯,但之前好歹是享誉三界的大神,神职虽失,但傲气仍在,此时既不愿意失了礼数也不愿意显得自己卑微,亦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后羿没有因此停留,快速前行,不多时便穿过平原,而平原的尽头仍是山壁,后羿继续攀岩,又过了好几个时辰,这才攀岩上昆仑山顶。
山顶有一棵巨大的稻谷,高达五寻,需要五人才能环抱,而不远处有一个不大的池子,池底碧绿似是美玉,池水晶莹剔透,后羿知道这便是瑶池了。
后羿发现不远处有一只神兽,浑身雪白,狮身羊胡,头生独角,且背有双翅,展开时遮天蔽日。后羿知道这是白泽,通人语,晓万物之情,可祛邪避凶,灭尽世间妖邪。
白泽亦察觉到了后羿,两者对视一眼,并没有过多的言语。
后羿在山顶找到一个巨大的岩洞,猜想西王母多半居住在其中,便往岩洞内走去,岩洞内昏暗无光,伸不见五指,但在后羿眼中,一切都无所遁形。
后羿走了一会,发现前方有一头巨兽正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巨兽虎身人面,且有九头,后羿知道,它便是为西王母看管宫殿的开明兽了,目光越过开明兽一看,后方果然有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
开明兽见到后羿前来,张牙舞爪,似乎不愿意让后羿通过此处。
开明兽其中一个头颅开头道:“无知辈速速离去,还可捡回一条性命。”
后羿对这些会口吐人言的神兽早已见怪不怪,并未因为开明兽的威胁而感到害怕,也没有出言解释,他笑着看向开明兽,不参杂任何感情。当年他连天帝之子都敢射下,又岂会将一只区区的开明兽放在眼中?若不是他有求于西王母,开明兽的九个脑袋上早已插满了箭矢。
开明兽看到后羿的模样,竟然有些不寒而栗,身为神兽它的感觉极为灵敏,他知道身前这个男人定不好惹。
开明兽心生惧意,但它毕竟奉命看守此处,又怎敢临阵脱逃,正踌躇不定之际,西王母的声音突然从宫殿内传来,“放他进来。”
开明兽这才如释重负,乖乖让开一条通路,好让后羿通过。后羿见开明兽让道,也没刻意为难它,迳自走入宫殿内。
宫殿内富丽堂皇美不胜收,丝毫不亚于公孙翊在天界见过的众多仙宫神阙,宫殿内还有十二支白玉柱,每支柱子上都刻着一只神兽,而宫殿两侧的柜子上摆满奇珍异宝,后羿用余光瞥了几眼,不知道自己想要求取的不死药是否就在其中。
而在正对着宫殿大门的上方,坐着一位老妇人,身形极为高大,模样在六十岁上下,身着锦衣,头戴玉胜,气度雍容华贵。后羿知道,这人便是西王母了。
后羿虽然自傲,但此时毕竟有求于人,不敢失了礼数,躬身行礼,道:“后羿见过西王母。”
西王母应了一声,并没有询问后羿为何来此,而是道:“若我方才不出言阻止,你是否就要杀了我的开明兽?”
后羿一愣,随即缓过神来,并没有多作解释,只是道:“不敢。”
西王母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下去,道:“你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后羿如实道:“在下想向西王母求取不死药。”
西王母点了点头,左一挥,一个色泽暗黄的葫芦便从后羿右边的柜子向他飘去,落入后羿中。
西王母道:“这便是不死药了。”
后羿愕然,没想到这不死药来得这么容易。
西王母见后羿一脸疑惑,便道:“关于你的事我也略有耳闻,知道你为天下生灵射九日,除六凶,但也正因为如此你引得天帝震怒,连同妻子一起被剥夺仙体,贬下凡尘。”
后羿此时听西王母起前尘往事,竟有些恍若隔世。
西王母接着道:“我和天帝过不去,他越厌恶你,我便越中意你,不过若是不是因为你是受人敬仰的英雄,我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将不死药送你。”
后羿这才释然,道:“多谢西王母赠药。”
西王母道:“这不死药吃一颗便可长生,两颗便能不死,这一葫芦的不死药足够你和你妻子两人服用了。切记!绝不能将这一葫芦的不死药一同吃下,那样不死药的神力会重新构建成你已经断裂的登天路,让你直接飞升,重归上界,想来你也不愿意作践自己,再沦为天帝的走狗。”
后羿点了点头,天帝对他不仁不义,他又岂会对天帝尽忠?
西王母又道:“药已经给你了,那便走。”完,大袖一挥,一股劲风刮向后羿,待后羿反应过来之时已经身处昆仑山外。
后羿之前也是天界大神,自然不会惊讶于西王母的段,将不死药收入怀中后便动身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