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昭凡踌躇满志地揽下安抚倒霉孩子的任务,最终却没能将倒霉孩子哄得笑逐颜开。
戚南绪仍旧在电话另一头嚎得像条狼狗似的,把昭凡半边脑袋都吼麻了。
“你这弟弟……”昭凡将手机递还给严啸,陷入了短暂的自我怀疑,“奇怪,我很会哄孩子啊,怎么你弟弟不听我哄呢?”
严啸不想听戚南绪哭,却也不忍心立即挂断电话,又担心哄戚南绪的话会将昭凡晾在一边。谁知戚南绪大概是哭累了,实在嚎不动了,嗓音沙哑地:“严啸,你什么时候回来?”
看来倒霉孩子哭完心情好一些了,不叫“啸啸哥哥”,又开始没大没了。
严啸叹气,“开学就回来。”
“骗子!”戚南绪撕心裂肺地吼。
严啸正想解释,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这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你弟弟这么爱哭吗?”昭凡重新开始吃煎饼果子。
“没,架输了才哭。”严啸:“刚才麻烦你了。这混子从被惯着长大,又野又皮,还老是以自我为中心,特别娇气。他骂你没?”
昭凡摇头,“光顾着哭了,哪还有劲儿骂我。他是你亲弟?”
“隔壁家的孩儿,我看着长大的,所以比较熟。”
昭凡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其实他也没你的那么讨人嫌吧。你看,他受欺负了还知道给你电话。”
这也很讨人嫌,严啸想。
“我想不通的是,我哄他半天,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昭凡皱着眉,“不应该啊。”
“你真的很擅长哄孩?”
“是啊,哭得再厉害的孩,被我一哄,都会破涕为笑。”
严啸想了想,不那么确定道:“你都是当面哄的吧?”
昭凡眨眼,“嗯?”
严啸明白了,昭凡这哪里是用言语哄孩,分明是用脸哄孩。
如果戚南绪能看到昭凡,不定也笑了。
不过这也难。
毕竟那是只有严策才哄得了的倒霉孩子戚南绪。
“嘿!”昭凡脑筋一转,知道严啸是什么意思了,手忽地往严啸肩头一搭,眉开眼笑:“啸哥,你这是变相夸我长得帅吗?”
他身上有一股宠物美容院的沐浴露味,靠近时带来一阵蓬勃干燥的热气。严啸略一晃神,偏过头时险些与他脸碰脸。
“你也很帅啊。”昭凡眼底明亮,不知是不是太热,眼尾自然带着一缕极淡的粉色。
严啸心跳加速,清咳一声,“我们这是互相吹捧吗?”
“我们这是拍案评理,实话实。”昭凡这才往旁边一挪,“不过你这弟弟确实够难哄的,我有点伤心。”
“还琢磨呢?”严啸想,怎么还伤心上了?
“能不琢磨吗,你弟可是我哄孩和哄狗子生涯的滑铁卢!”
严啸低头笑,“别介意。他啊,谁的话都不听,只听我哥的。”
“那你哥怎么不哄他?”
“我哥……”严啸顿住,“我哥暂时不在家。”
昭凡没有追问别人家私事的习惯,适可而止地住,正要吃另一半煎饼果子,突然听见一声非常细微的转气声。
那声音是从严啸腹中传出来的。
正是傍晚时分,宿舍楼外人声叠着蝉鸣,吵闹异常,寻常人听不到如此细微的声音。
可昭凡不是寻常人。
他目光往下一降,走近一步,又走近一步,身子一矮,脸差点贴在严啸腹部。
严啸:“……”
这是要干什么?
宿舍楼上传来一阵口哨声,反恐专业不知是谁笑着喊:“瞅瞅!瞅瞅!凡哥听胎动了!”
严啸抬起头,想看看是谁在瞎逼逼,却听昭凡笑道:“啸哥,你饿了吧?我听见你肚子咕咕叫了。”
严啸无语。
日!丢脸!
“这个你拿去吃吧。”昭凡大方地将装着半个煎饼果子的塑料袋往前一甩,“垫个肚子。”
严啸其实之前看着那煎饼果子就有些馋了,但这好歹是昭凡的晚饭。昭凡这个头这运动量,吃半个煎饼果子必然吃不饱,自己要是拿了一半,那……
那就正好请昭凡加个餐啊!
“谢了。”接过塑料袋,严啸若无其事地问:“一会儿干什么去?”
“哎,衣服堆了好几天没洗。”昭凡摸摸后脑勺,“再不洗得生霉了。”
严啸:“我也算洗几件衣服。那晚上还去加练吗?”
“当然要去。”
“那我一会儿来找你。”严啸吃着煎饼果子,“正好晚餐吃得不多,加练完了再吃点儿?”
“你请我啊?”昭凡问。
严啸想起沈寻昭凡不喜欢占人便宜,能AA基本上都AA,只好道:“你这不是也请我吃饼子了吗?”
完又补充道:“还帮我哄倒霉孩子来着。”
昭凡乐了,“你家倒霉孩子太难哄,我遭遇了挫折。”
“所以我得补偿你一下,安抚你受伤的心灵。”严啸。
两人开着玩笑往宿舍楼里走,正好遇到抱着篮球急匆匆下楼的鲁川。
严啸近来时不时从四楼溜到五楼找昭凡,鲁川已经认识他了,“唷,你俩又一起回来?上哪儿疯去了?”
严啸十分满意那个“又”字,冲鲁川笑了笑,“刚才在楼下遇上。”
“这么巧?”鲁川不知哪条神经没搭对,一边运球一边哼起歌来。
人的大脑很有趣,有时在路上听到一段旋律,哪怕记不起是哪首歌,也会不由自主跟着哼,就像突然中邪似的。
严啸就突然中了邪,从回到寝室一直哼到洗完衣服,心情不错,声音也挺大。
沈寻刚下班,推开门就听了一耳朵,“你哼这个干什么?”
严啸:“哪个?”
沈寻:“夫妻双双把家还。”
严啸愣了片刻,“我哼的这个?”
“你不知道?”
“我知道。”严啸很淡定,但唇角已经扬了起来,晾衣棍往墙边一放,“锻炼去喽。”
沈寻看着阳台上随风飘荡的衣服愣了一会儿,突然低声唱道:“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晚一步回寝的黄黔将刚买的水果往地上一扔,“寻哥?寻哥你怎么了?”
沈寻住,凉凉道:“你没听到。”
黄黔大惊,“我听到了!你在唱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谈恋爱了?是哪个姑娘?伙也行!”
沈寻:“你听错了。我没谈恋爱,也没唱歌。你最近太累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黄黔:“我没听错!我可以给你唱一遍——树上的……”
“住嘴。”沈寻。
?
深夜,警院北门外热闹非凡。
严啸找了家冷锅鱼,昭凡还没坐下就问:“不叫沈寻来?”
“他明天有事儿,天不亮就得出门。”严啸早给自家兄弟找好了不当电灯泡的理由。
“那就我俩啊?”刚从体能馆出来,昭凡身上的汗还没干,随身带的毛巾本来搭在肩上,此时却被他拧了几下,在头上绑了个结。
就像做农活的西北老大爷。
严啸额角轻跳,“你……”
“啊?”昭凡全然不觉自己这造型看着滑稽,还愉快地抖起了腿,“怎么?”
“你干嘛把毛巾绑头上?”
“哦,这个啊。”昭凡摸摸毛巾,答非所问,“这个结绑得怎样?没镜子,你帮我看看。”
这他妈还能怎样?严啸不禁在心中道,老大爷的结你还指望绑得好看?
“我容易出汗。”昭凡:“这家冷锅鱼虽然好吃,但特别辣。我要不绑这个结,一会儿汗水就老往脸上淌。顾着吃鱼还要顾着擦汗,麻烦。”
这是什么标新立异的理由?严啸几乎要笑了,因为懒得擦汗,所以给自己绑个老大爷的结,跟前儿这人还真是半点身为美人的包袱都没有。
不过话回来,这老大爷的结绑在昭凡头上,居然不难看。
“可惜你没带毛巾,不然我帮你也绑一下。”昭凡着就自个儿笑起来,“那咱俩就像两个刚干完农活,一起烧酒喝的老大爷了。”
严啸心道,原来你知道这样像老大爷啊?
冷锅鱼上桌,最开始昭凡只顾着吃,严啸对食物没多大兴趣,对看他大快朵颐更感兴趣。
两人一个闷头吃,一个边吃边看,干掉了几瓶冰镇啤酒之后,昭凡的速度才慢下来。
这一慢,就开始聊天。
“你白天都提着笔记本去电子阅览室吗?”昭凡问。
“嗯,我学经济,得早一些准备论文。”严啸忽悠都不草稿。
反恐专业写论文都是走过场,昭凡一双腿伸得老长,惬意地晃着,手上也不消停,可劲儿往严啸碗里夹鱼,“那真是辛苦了。来来来,多吃鱼。爱吃鱼的孩子最聪明。”
严啸想:这怎么跟哄孩似的呢?还吃鱼聪明,是在戚南绪那儿栽了跟头,要在我身上找回自信吗。
不过尽管这么想,严啸还是夹起碗里的鱼,放进嘴里。
味道不错。
昭凡见状又要夹。
严啸挡住,“你自己吃,我知道夹。”
昭凡果断把夹到一半的大块鱼肉放自己碗里,吹两下,开吃。
严啸就爱看他美滋滋吃东西的样子。
“对了,你们那条街上有没有商铺缺人手?”气氛正好,严啸问。
“怎么,你也想来工啊?”昭凡在锅里掏藕丁。
宠物美容院所在的街道林林总总全是商铺,经营什么的都有,工的人不少。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严啸:“不如赚点钱存着。开学之后就忙了。”
“成,那我帮你留意着。不过你不是要准备论文吗?时间匀得过来吗?”
“又不是一天二十四时都扑在论文上。”
昭凡酒意上头,话没把住门,笑道:“你老去电子阅览室,我还以为你也写呢。”
严啸筷子一顿,夹起的鱼掉回碗里。
昭凡捂住发热的脸,这才想起上次发生的尴尬事,摆手道:“不这个不这个,再加份盐水花生怎么样?”
盐水花生上来了,两人却“默契”地陷入安静中。
昭凡倒不是真醉,只是喝了酒比较亢奋,想起最近困扰自己的“战飞花和我像不像”的问题,又想起这阵子与严啸接触越来越多,就有点想让严啸看看《桃色惊魂》。
虽然严啸似乎对种马爽文很抗拒,但请严啸判断像不像比请其他人好。
因为严啸不是警院的人,暑假一过完就走了,不像鲁川那帮混账东西,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拿这事当笑料。
不过和严啸确实不太熟。
但念头一旦出现就像一颗野蛮生长的瘤子,稳稳长在那儿,不动手术就切不掉。
昭凡沉默了一会儿,偷偷瞄了严啸一眼。
严啸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好在他不知道严啸在想什么。
严啸此时有点紧张,差点以为昭凡洞悉了一切。冷静一思考,又觉得不可能。
“几八”已经挺久没上线了,昭凡也没有去过电子阅览室,最后一次上线还是《桃色惊魂》刚发布的时候。
也许昭凡根本就没看过。
或者看了,却觉得写得烂,没有追,也懒得留言。
他其实还挺期待“几八”出现在评论区的。
各怀心思,空气突然安静。
昭凡剥完最后一颗盐水花生,终于将头上的毛巾摘了下来,风卷残云地解决掉剩下的冷锅鱼,喊道:“周哥,埋单!”
一顿宵夜花了73块钱,昭凡坚持AA,严啸只得接过他给的40块钱,正要找补,却被按住手。
“我吃得多,该我出大头。”昭凡喝酒后眼尾的粉色更深,近似桃红,“你都没怎么吃。”
严啸顿感有股力量在天灵盖那儿拽得欢快,像要把他魂给拽出去似的。
“回去趴窝喽!”昭凡松开手,又把毛巾搭头上,大摇大摆地向前走去。
你还观察我呢?严啸无奈地想,跟我算这么清楚。
回宿舍的路上,昭凡跟突然想起来似的,问:“你那弟弟叫什么名字?”
“戚南绪。”严啸:“亲戚的戚,南边的南,情绪的绪——‘绪’和‘猪’很像,所以你也可以叫他‘戚南猪’。”
“哈哈哈,他会生气吧?”
“不这么叫他他也生气。他就是个傲娇的气包。年纪不大,脾气忒大。”
又聊了两句,昭凡赤裸裸地怂恿:“你要不要再给他个电话?”
“干嘛?”也是因为酒精,严啸反应慢了半拍。
“再让我试试啊。”昭凡:“我哄孩哄狗子的事业不是遇到滑铁卢了吗?”
严啸:“……”
昭凡伸手,手指还勾了勾,“我再哄哄他,万一哄好了呢?咱们这些当哥哥的,得关心弟啊不是?你不哄,我不哄,祖国的花儿谁来拱?”
严啸诧异:“拱?”
昭凡笑:“我就是想押个韵,但一时又没想起能押韵的字,就随便组个词,意思意思一下。”
严啸无语,这都能意思意思一下?
“戚南绪会不会还坐在你家门口?”昭凡又问。
严啸看一眼时间,这都十二点多了,“不会,他发会儿脾气就回去了,现在肯定已经睡了。”
“是挺晚了。”昭凡放弃“扳回一城”的算,“那下次再哄。”
严啸叹气。
昭凡侧过头,“嗯?有心事?”
“没。”严啸摇头,心道——戚南绪有什么好哄?
下次你可以试试哄我。
我特别好哄。
?
严啸有一点失算了。
戚南绪这次大概是遭受的击太大,晚上虽然被家人接回了家,但夜里居然从窗户翻了出来,又回到严家门口坐着哭。
十岁的倒霉孩子,再野再讨嫌,毕竟是个孩。架输了,又没得到想要的安抚,身上哪哪都痛,竟是越想越委屈,哭得累了,就将自己团起来,也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渐近,戚南绪睁开红肿的眼,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那是他最熟悉的脚步声!
但他知道那人不会这时候回来。
直到看到来人的一刻,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睁大双眼,眼泪又落了下来,的身子团得更紧,不敢动,以为这是梦,一动就会醒来。
男人身形高大,背对楼道间的光,冷峻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似乎紧皱起了眉。
片刻,男人蹲下来,伸出手:“怎么在这儿坐着?跟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