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严啸躺在上铺半天没睡着,辗转反侧,一会儿想昭凡吃冷锅鱼时的样子,一会儿想“几八”为什么不上线。
昭凡也不像很忙的样子,晚上去电子阅览室坐一坐的时间总是有的。
难道是突然对“铁汉情”失去兴趣了?
不应该啊。
昭凡是军迷,最近又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不至于突然改变长久以来的习惯。
想不出个所以然,身倒是翻了无数个。
上铺睡不着,下铺就遭殃。沈寻一脚踹向床柱子,低声道:“啸哥,你在上面发情呢?”
宿舍里浮着声部不同的鼾声,黄黔和刘渐成已经睡得跟死猪一样了。严啸翻身趴在床沿,“你没睡着啊?没睡着陪我聊会儿天。”
“你发着情,我能睡着吗?”沈寻掀开薄被,脑中还时不时循环一下“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聊什么聊,我明天一早还得去分局。”
严啸:“凡凡怎么突然不看我给他写的了呢?”
沈寻给噎了一下,“我操。”
严啸提醒,“未来的人民警察,请注意素质。”
“不是。你给人起的名字不是‘几八’吗?什么时候变成‘凡凡’了?”沈寻已经知道严啸和昭凡在“铁汉情”搞的那档子事,也知道严啸以昭凡为原型写了《特种战神之桃色惊魂》。
《桃色惊魂》最开始其实叫“花容月貌”,后来严啸觉得不够味儿,才给改成“桃色惊魂”。
不过沈寻一直觉得,“桃色惊魂”这名字还不如“花容月貌”。
但追人的是严啸,又不是他,他单身汉一个,教都没立场。
“‘几八’多不文明啊。还是‘凡凡’好听。”严啸。
沈寻捂住额头,“我要睡觉,严老二你别来烦我,烦你的凡凡去。”
严啸扒着床沿,酒精上脑的劲头还没消,还想再聊个一块钱,就听放在枕头下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
沈寻:“你凡凡找你。”
“怎么可能?”严啸知道这时候电话来的肯定不是昭凡,摸出手机一看,“我操!”
沈寻也愣了,“真是昭凡啊?”
“我哥。”严啸立马从上铺翻下来,快步走去阳台,迅速将阳台和内室之间的门关上。
“严策”二字在手机屏幕上闪烁,这是严策的私人号码。
此时已是凌,严啸想不到严策为什么突然电话来。
“到哪里野去了?”严策声线低沉,仿佛随时随地都自带一股迫人的威慑。
“你回家了?”严啸很惊讶,“你今年不是不回来吗?”
“回来办点事。”严策又道:“我问你到哪里野去了。”
“沈寻这儿。”严啸完觉得有失气势,冷声冷气地顶了一句,“你管我?”
“管你?我没那工夫。”严策:“你别给寻添麻烦就行。”
严啸平时心里记挂着严策,生怕这唯一的兄长执行任务时有个三长两短,但不管是见面还是电话都是聊个几句就冷场,好像天生不适合做兄弟。
严策那边有些细碎的声响,仔细一听,居然是拖鞋的“哒哒”声。
这声音严啸可太熟悉了,不是戚南绪那子弄出来的还有会是谁?
“你现在在家?”严啸问。
“不然呢?”
“戚南绪也在?”
“嗯。”严策吁气,严啸听他了声“过来”。
又是一阵“哒哒”声,还有沙发下陷的响动,然后就安静了。
可以想象,在听到那一声“过来”后,戚南绪乖乖地坐在了沙发上。
严啸想起傍晚时戚南绪那惨如杀猪般的哭声,不得不服严策的手段。
戚南绪只有在严策面前,才会那么乖巧。
“内什么,”严啸道:“戚南绪和人架,被……”
“我知道。”严策断,似乎确定了他的行踪后,就不愿意多,“就这样吧,挂了。”
“等等。你这次回来住多久?”
“几天。怎么?”
“没什么。”严啸想了想,还是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好好休息。”
严策语气缓和几分,似乎带着些许戏谑,“还叮嘱起我来了?”
严啸不话。
“知道了。”严策又道:“在外玩儿注意安全,别的我也不你了,我给戚南绪留了套钥匙,你回来了多照顾照顾他。”
挂断电话,严啸想,戚南绪才是你亲弟弟吧?一回来就把老严家的钥匙都交给倒霉孩子了?
?
另一边,戚南绪老实坐着,一见严策放下手机,就巴巴着亮出手上膝盖上的伤,“哥,你看你看,我被揍得好惨噢!”
严策在他脑门上一敲,“我教你架,不是让你去惹是生非。我平时很少在家,管不到你,你就无法无天了是吧?为什么去架?为什么不听严啸的话?”
戚南绪努了努嘴,“哥,我被揍得这么惨,你都不先安慰我一下吗?”
“你自己犯了错,还想要安慰?”严策睨着他,又问:“为什么和高中生架?”
“因为,因为……”戚南绪支吾半天,不服气道:“因为他们架厉害!”
“他们架厉害,但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严策:“难道将来遇到一个架厉害的,你就要一头撞上去?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戚南绪争辩:“我,我不会!”
严策看着他长大,明白他虽然性子倔,但不会毫无缘由地找人架,“那你告诉我,昨天为什么要架?”
戚南绪嘴角狠狠往下撇着,脸颊通红。
严策也不催他,只是目光冷淡地看着他。
“因为我难过。”戚南绪咬牙道:“我不高兴!哥,你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家里没人陪我,严啸也跑掉了,我心里好难受……”
严策微蹙起眉,“难受,所以想要发泄。是吗?”
戚南绪用力点头。
严策扶住眉心。偌大的房间里,一时只听得见戚南绪的抽泣。
“算了。”半晌,严策拿过茶几上的抽纸,递到戚南绪面前,“擦掉眼泪,男子汉不要动不动就哭。”
戚南绪抱住纸,边擦边哭,眼泪就跟擦不完似的。没多久,茶几上、地上就堆起纸巾的“山”。
严策没再训斥他,倒了杯果汁放在茶几上。
戚南绪哭够了,“呼哧呼哧”几下,端起果汁一口气喝掉,然后在沙发上跪好,双手搭在腿上,低下头,把头顶的发旋给严策看,声:“哥,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胡乱架了。你教我架,不是为了让我去惹是生非。我发誓,绝对不再惹是生非,别人惹我,我就努力忍耐。哥,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你摸摸我的头好不好?
他那膝盖还涂着红药水,沙发虽然软,但磕着伤处也不好,严策将他拉起来,语气有些无奈,“你啊,就知道跟我装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皮。”
“我不皮!我听你的话,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戚南绪:“你不让我架,我被人揍死也不还手!”
严策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我没这么过。”
戚南绪立即改口,“那别人揍我,我见机行事。反正我不会再惹是生非了。哥,你相信我。”
严策看了他一会儿,点头。
“哥,那你摸摸我的头。”戚南绪又把发旋露出来。
这招其实是严啸教的,但当时戚南绪年纪太,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有人——如果把发旋露给严策,严策就会摸自己的头,也不会再生气。
严策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片刻,终是在戚南绪头顶轻轻揉了一下。
戚南绪马上笑起来,张开双手要抱,“哥,还是你最宠我了!”
“回家睡觉去。”严策难得地笑了笑,“十岁了还撒娇。”
戚南绪有些担心,“哥,你明天还在吗?会不会我一觉睡醒,你就又走了?”
“放心吧,我这次回来会多待一段时间,走之前会告诉你。”严策。
“太好了!那我明天早上再来!你陪我玩!”戚南绪握紧拳头,乖巧得像换了个芯儿,“我回去了,哥,晚安!”
将戚南绪送回家,严策靠在阳台上抽了根烟,想起戚南绪露发旋的模样,还有那句“哥,还是你最宠我了”,眼神忽地一深。
第一个在犯错之后将头垂得老深,露出圆圆发旋的其实不是戚南绪,是严啸。
他与严啸的母亲在生下严啸不久后就患病去世,父亲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只比严啸大四岁,但在严家却成了“家长”一般的存在。
严啸时候调皮,他不知道该如何管教,就总是板着脸,拳脚伺候。严啸像戚南绪这么大的时候,他也到了叛逆期,时常发火,严啸干什么他都看不顺眼,成天想教训严啸。
严啸每次认错,都是低下头,露出发旋。
他偶尔会摸一摸,以示自己已经不生气了。
其实他很疼严啸。自己享受过母爱,刚有记忆的时候父亲也不是常年不在家。而严啸一出生,母亲就很虚弱了,从未照顾过严啸,父亲的工作也越来越忙。可以,严啸从没体会过来自父母的关怀。
他有时也想对严啸好一些,又极有责任感地认为,男孩子不能被溺爱,弟弟没有父母教养,自己这个当兄长的更不能心软,更应严加管教。
想起严啸时候黏着自己喊“哥哥”,严策很低地叹了口气。
弟弟长大了,十来岁时就与他疏远了,这些年彼此之间的关系更是冷淡。
他倒是想得通,一来兄弟之间本来就没有必要如胶似漆,二来自己对严啸的管教确实过于严厉了,严啸心中有怨,这很正常。
不过严啸嘴上虽然没有什么好话,但心里还是记挂着他这兄长——他是知道的。
刚才那通电话,严啸语气不善,却在最后叮嘱他好好休息,这不是关心是什么?
他微勾起唇角,眉宇间的锋利逐渐化为温柔。
夜已经很深了,回房之前,他下意识往戚家宅子的方向看了看,戚南绪的房间还亮着灯,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严啸过几次——你太惯戚南绪了。
那语气里有不满,也有几分不甘。
他听得出严啸的画外音,无非就是“姓戚的子才是你亲弟弟”。
惯戚南绪,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心有亏欠。
严啸特别的时候,他也是个孩,不懂怎么疼弟弟,凡事靠武力解决。后来明白了事理,知道该如何管教孩,严啸已经不需要他管教。
戚南绪严啸十岁,他十四岁,还在襁褓里就老是冲他笑。
他经常去戚家串门,逗逗这孩子,久而久之,对严啸的亏欠,就成了对戚南绪的宠爱。
这其实挺不公平。
思绪拉回,严策又拿出一根烟,正要点燃,想起严啸的“好好休息”,无声地笑了笑,将烟放回烟盒里。
?
昭凡惦记着严啸想工的事儿,中午洗完狗子,吃过饭,就出门去跟左邻右舍听。
不过暑假里勤工俭学的学生多,这地儿离临江警察学院又近,不错的工作早给捞没了,剩下的倒不是不好,但都不适合严啸做,比如美甲杀鳝鱼之类的。
一想严啸给姑娘做指甲贴水钻,昭凡就有点想笑。
没物色到工作,他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严啸是想趁假期工攒钱,但他看得出,严啸家境应当不错。
起码脚上穿的运动鞋全是名牌,有的还是限量款。
只是那些运动鞋看着都挺骚气的。
想到这,他乐了。
严啸这哥们儿好像就喜欢骚气的东西,运动鞋骚,背心也骚。
剃个寸头还要在侧面刻一道伤痕,连发型都骚。
可以是从头骚到脚。
好在严啸本人不骚。
“啸哥吧……”昭凡自言自语,“仗义,好玩儿,人还帅。”
正在电子阅览室赶今天更新的严啸摸着滚烫的耳朵,怀疑是戚南绪那笨蛋在跟严策自己的坏话。
昭凡溜达了一圈,回到宠物美容院,正算继续洗狗,就听见二楼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一声惨叫。
“怎么了?怎么了?”员工们一齐往上跑,昭凡也跟上去,才发现李觉倒在地上,正捂着手臂“哎哟哎哟”直叫唤。
这如老父亲一般的副店长想换屋顶的灯泡,但个子不高,搭一张椅子够不着,只得叠两张椅子往上爬,然而灯泡没换好,却因为没掌握好平衡,从上头摔了下来。
经医生诊断,骨裂了,得休息起码一个月。
李觉虽然是副店长,按理可以不干活。但夏季是宠物美容店生意的旺季,员工忙不过来时,他也得帮忙洗狗吹狗。这一摔,直接让店里损失了半个劳动力。
“得招新人了吧?”游戏最厉害的徐。
“可是半个劳动力哪儿找去啊?”游戏不怎样的张籍:“而且还是短工,谁愿意来啊?”
徐:“要不你加班?把那半个劳动力补上?”
“我不!”张籍疯狂摇头,“我补不上,我还得练级!”
李觉长吁短叹,“不要拦我,我一只手也能洗狗!”
“你就安心歇着吧。”昭凡:“我有个朋友正在找工作,明天我带他来试试。”
李觉连忙问:“靠谱吗?”
“长得挺帅的。”昭凡回答。
李觉白眼一翻,“老子问你他靠不靠谱!你回答的是什么鬼!”
“我不是回答了吗?”昭凡还挺无辜的,牵着一只德牧往浴室里走,“帅等于靠谱。”
李觉和张籍、徐都震惊了,异口同声:“为什么?”
“我不是帅吗?”昭凡一本正经,“我就很靠谱。越帅的人啊,工作起来就越靠谱,这是有科学依据的,你们别不信。”
三人:“……”
“对啵宝贝儿?”昭凡拍拍德牧的头。
“汪!”德牧快乐地摇尾巴。
“这狗成精了。”徐。
“不,是昭凡成精了。”李觉纠正道。
?
“洗狗?”严啸正在器械上拉筋,“在你那家店?”
“来吗?”昭凡躺着举杠铃,话一喘一喘的,“你不是还有论文要写吗?我觉得这工作还挺适合你的,只用工作半天,工资八折。假期结束你回学校,我们老板的伤也差不多好了。”
严啸喜出望外,语气却没任何波澜,“成,我明天跟你一起去。”
那天吃冷锅鱼的时候,他跟昭凡想工攒钱,其实只是想和昭凡待在一条街上,每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晚上再结伴锻炼,形影不离,想想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现下宠物美容院居然空出个位置,简直是意外之喜。
——虽然这么喜庆有点对不起骨裂的李觉。
“洗狗不难。”昭凡已经开始传授经验了,“洗不是重点,哄才是。你只要会哄狗子,让它们听话,它们就会乖乖让你搓。等经受住了哄狗的考验,回头再哄戚南绪就没问题了。”
严啸笑了,“还惦记着戚南绪呢?”
“他是我的滑铁卢。”昭凡手臂的肌肉绷出流畅而张扬的线条,“哪能这么快忘记?”
严啸在心里将戚南绪骂了一遍,嘴上道:“那戚南绪可真幸福。”
昭凡偏过头,“嗯?”
“没什么。”严啸转移话题,“我工作半天的话,是上午去还是下午去?”
“下午吧。”昭凡道:“上午店里不忙,我们应付得过来。你吃过午饭,睡个午觉再来。我不用加班的话,咱俩还能一起回去。”
你加班我也等你啊,严啸想。
“噢,不过我不加班的话,你也等我几分钟。”昭凡突然补充道,“就几分钟,很快的。”
“你要帮老板写工作日志?”严啸问。
“我们那作坊,哪用写什么工作日志。”昭凡摆摆手,扬着一边眉梢,“我得去二楼蹭个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