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王贺番外
十年前。
周生生十六岁,王贺十八岁。
“王贺,你再站远点!”
身形修长的少年在院子里退后几步,正是中午,日头升得有些高了,他的睫毛上璨着金色的汗珠,微微眯着眼看前面的人。
周生生坐在院子的遮盖处,正在作画。
稍后,她停下,微微思索。
感觉好难啊,用毛笔顶端顶着自己的下巴,怎么也画不出人物的神/韵似的。
油画玩得腻了,就想试试中国的墨水画,但是感觉墨水画比西洋的油彩还有难玩,什么形啊意啊,笔势啊,点法啊,她都没怎么理解。
啊……到现在纸上还只是几笔黑色的人形轮廓。
唉,好烦躁啊。
把笔放下,“王贺,过来。”
“你觉得这像你吗?”周生生问他。
王贺看着白纸上类似于一个“人”字的两三笔,“……有点神/韵。”
“是吗?”她很怀疑,看人家的画作简单几笔一个虾啊,蟹啊,鸟啊就出来了,她也临摹过很多,怎么就画不出比较像的东西呢。
旁边有滴水落下。
她抬头,看他满脸全是汗。
一滴一滴流下。
好像他又快黑了一个层次了,貌似早上九点多,他就被她安置在太阳下站了,现在十一点半,那就是他站了快两个时了。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真快。
瞅了瞅旁边,拿了块毛巾,“你快擦擦。”
“谢姐。”
她又转回看画作,不甚满意,刚想抬手撕了。
“姐,这画能给我吗?”
“你要?”怎么她的每幅画他好像都要啊。
“嗯。”
“好吧。”她很大方的,给他之前还跑回屋里拿出印章,为了作画,她可是刻了专门属于自己的印章,她轻轻地按下去,“周生生作”四个红字就在画的右下角了。想了想,又加了几个字;“民国X年于周府庭院之中画王贺。”完成了。
“拿走吧。”
“谢姐。”
他在阳光下看画作,许久,细心地折叠起来,塞进衣物的夹层里。
到了下午。
周生生又开始玩起素描了。
笔头又咬在嘴巴里,叼上叼下,怎么回事,她今天灵感不佳,画什么都不顺。翻了翻前几天的画作,大多数都是人形还有花形,都是一般般的感觉。
啊,今天画什么啊,好像没目标。
开始把叼笔的动作改为撑下巴。
无聊,把自己的手按下来画轮廓。
王贺走进房里把刘婶刚做出来的酸梅汁给他,手刚刚把碗放下的瞬间,她突然坐起身来,“王贺,把你的手伸过来。”
王贺不解,依言把手伸过去了。
她拿过一张新纸,把他的手按在纸上,用铅笔照着他手的轮廓描出一个形状。
然后看。
“真怪啊,你的手和我的手就是不一样。”
她把她的手放到旁边做比对。
一大一,一黑一白,很鲜明。
“你的手真大,比我的手大好多。”
用铅笔戳了戳,指节又长又硬,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成圆形,有粗糙的常年劳动的痕迹。
而王贺看她的手,她的手指白白嫩嫩,尖尖长长的,指甲留了短短的一些,透明色。
连手都那么好看。
“别动,我来画画。”
把纸从底下抽出来,仍然让他按在桌上。
画个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应该挺有意思,周生生想。
王贺保持住不动。
周生生拿起铅笔,脑袋就在他胳膊的右侧,一边看他的手,一边垂下作画,神情认真极了。
她绕在他手肘旁,偶尔脸颊还会碰着他的手腕,不仅手,整个人的肤色也成鲜明的对比。
姐怎么能那么白,不光脸和手指,他能想像得到她全身都是乳白乳白的,跟牛奶似的,他还从没见过比姐更白更好看的人。
“啊呀!”铅笔掉下去了,周生生蹲下身捡起来。
依他的位置正好隐约可以看见她领口里的春光。
比手指还要白的胸。
他所接触的其他女孩子总是穿束胸,然后完完整整的上衣下裤,襟扣把整个勃颈处封得完完整整,保守得很,但他的姐自从国外回来后,便一直穿最新潮的,似乎叫做“义乳”的东西,听那是一种从国外传进来可以保护胸的的内衣。
偶尔在姐床上看到过,她总是随便乱扔,老穿得不舒服,睡觉前一定会解下来——但那东西的确形状有些怪,而且对他来有种火辣辣的“触目惊心”感,让他的视线从来不敢久作停留。
但是今天,她好像连义乳都没穿——
其实她根本没什么胸,就是微微突出来一点山峰而已,很巧,白白尖尖的。
瞬间他觉得脸颊火热,立刻移开眼神,他怎能如此亵渎自己的姐?脑海里又怎能有如此龌龊的思想?!
周生生起身,“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他低声。
周生生哼哼一声,“快把你的手放回来,你的手歪了。”
到了晚上。
王贺坐在油灯下,从怀里掏出两张纸。
这张是她上午画的水墨画,这张是她下午画的素描。
都是画了一半的未完成品。
整整齐齐地铺平又整整齐齐地把它们跟别的画作叠在一起,从她学画以来,他都快收集了五六十张她的未完成品——她的完成品可不会给他,她喜欢自己收着,不过到现在也还不超过十张吧。
收起之前一张一张看一会儿。
他的姐玩心甚大,做什么都有始无终。
他抿起嘴角想笑。
上午的这张,她在下方有印章。
他认识的字不多,但“周生生”三个字却清清楚楚每笔每划地刻在心里面,因为那是姐教他的,还有他的名字,王贺。
他细细抚摸著名字。
红色的“周生生”还有墨色的“王贺”。
下午这张,不知怎么回事,他又率先火辣辣的想起她俯下的胸口。
白色巧。
好像一直在脑海里抹不掉似的。
缓缓吐息一口,也许今天晚上他真的会再做一次那种梦也不定。
果然一早起来就发现自己做那种梦了。
王贺看着衣裤上的痕迹暗自咒骂自己,梦总能把他心里面最深的欲望演绎出来,他有时候都无法相信梦里面那个大胆妄为的人是自己,如若梦境成真,他肯定是不敢上前的。
可也许只有梦才能表达出他内心的一些隐隐克制的躁动来。
不过还是会有些嫌恶自己,居然对自己的姐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他的姐岂是他一个下人能够配得上的?
去井口清洗衣裤,听得几个丫鬟抱着木盆走过。
“姐今天估计起不来了吧。”
“是啊,月事来得够呛。”
“姐身体也太差了,到现在才来第一次,我都来好久了。”那个丫鬟嘻嘻笑着。
王贺站起身,“你们什么?”
丫鬟惊了,压根没看到井口旁还蹲着个人,登时停住脚步,“……我,我们没什么。”
“姐出了什么事?”他皱眉。
此时光岚微微浮出清白雾之中,身形修长的王贺算是这一批保镖中的佼佼者了,不仅武功好,面容也还很英俊,虽然略嫌冷酷了些,但这些丫鬟婢女们对他的兴趣丝毫不减。
两个丫鬟有点害羞。
“我们是……”答话的丫鬟袖口被旁边的扯了一下,这种事不太好对他一个大男人吧,虽然他一直是姐的专属保镖。
“呃,姐不舒服,王婶让我们去给姐煮点红糖水。”
“姐怎么不舒服了?”眉头越皱越深了。
“没什么,你自己去看一下就知道了。”
两个丫鬟匆匆走了。
王贺把衣服晾起来,擦了擦手,急忙赶到姐房里去。
远远看到姐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大太太和王婶都在床边。
“她可真算成大姑娘了……”
“是啊。”王婶应,“太太马上要费心为姐张罗一户好人家了。”
大太太爱怜的看着周生生笑了。
王贺立在门口,大太太的眼神望过来,他才跨进门槛,“太太。”
“啊,是阿贺。你来看生生吗?”
“是,太太。”王贺低头。
“你倒真是有心了。”大太太笑了笑,起身,“好了,这里就王婶你照顾了,我还有事得去找老爷。”
“好,太太您慢走。”
大太太起身,王婶送到门口楼下,王贺还在上面楼梯间站着。大太太抬头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还是别让他和生生多接触了,生生现在也是大女孩了,男女之事也得防着些。”
“太太放心,姐看不上阿贺呢。”王婶毫不担心,她是一直把周生生带大的,周生生都喝过她的奶,对她的脾气还有些了解——她心高气傲得很,满脑子都是新潮的洋东西,哪会看上一个守旧的下人?
“虽然是这样,但该防范的也该防范。”
“是,太太。阿贺也是个好孩子,知道自己的本分,不会出事的。”
“嗯。生生有劳你费心了。”
“太太哪里的话。”
王贺踏进门槛,周生生其实已然睁眼醒了。
“姐?”他蹲在床边。
“王贺。”她起身,“她们又在我是大女孩要为我找婆家这种话,真郁闷。”
他注意她的手一直捂着肚子,“姐,你不舒服吗?”
“嗯。肚子疼。”
靠在床头,神色真不好。
“要不要请个医生来看看?”
“不用,我这个病不需要看医生。”
虽然轮不到他来插口,但是,“还是得看看吧,万一有什么问题呢。”他很担心,“要不我去叫医生?”
“真不用,我不是生病。”
王贺的眼神里写满疑问。
“王贺,你到底有没有生活常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对于周生生的气闷王贺觉得有些奇怪,有病请医生跟生活常识有什么关系?
无奈,周生生只好给他上生理课,“这叫月事你没听过吗?每个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龄都会来的,其他的女孩子十三四岁就来了,就我晚一点,十六岁才来,不过现在也正常了,就是开始会疼一点而已。”着,“哎哟。”肚子又疼了。
“很疼吗?”他问。
她摇头,“还行,王婶过一会儿就好了。”
月事?好像以前有听提过,虽然大概懂了这个词代表的意思,却还是有些迷茫,但只要不是生病就好。
“姐,你现在想吃什么吗?还是要再睡?”
“不用了,你给我拿杯水吧。”
王贺给她倒了水,周生生喝了几口,把杯子放在旁边,慢慢躺下去。
脑袋枕着手臂,面对着他,反正睡饱了有点想话。
“你知不知道,一来这个我就惨了,我爸妈就更恨不得把我嫁出去了。”
王贺还是没想懂这个跟嫁人有什么关系。
但姐惨就一定是惨的。
“不能不来吗?”把她折腾得这么疼。
周生生笑了,真觉得肚子也没那么疼了,“王贺,真没有人教过你吗?或者你没有听别人提过?”看样子就知道没有,不过他愣愣的样子还真有点好玩,“你你每天除了练武还干什么?”
“不干什么。”
“……”
“就没有姑娘跟你表白或者暗送秋波?你不差啊,都十八岁了?”一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会有点“蠢蠢欲动”吧。
王贺稍微沉默了一下。
周生生观察他,他的身形健壮,已然是个完整的男子汉了,“哎,王贺,其实你长得挺不错的,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吧。”
当然,周生生没有直接,她觉得他很酷。
王贺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啊?我觉得你应该很受欢迎。”这脸型,这五官,这身形,这体格,除了性格闷一点,别的都很好了。
“我不知道。”
他从来都没关注过府里的其他女人,不知道她们怎么想。
“你好无趣,真太闷了。”周生生改为用手撑着脑袋,跟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可真累得慌,别人就算给他送秋波他也发现不了吧。
“那你就没有自己喜欢或者中意的人?”
这个问题王贺用了很长时间回答。
“没有。”
手却在悄悄攥紧。
“好吧……”她真是不能什么了。
到了下午。
“阿贺,你这么大年纪,难道就不想娶个媳妇?”
王贺怔了怔。
怎么回事,今天好像所有人都在问他这个问题。
王婶一看他就是没有,:“我就知道你心眼太实诚了,而且又是个孤儿没有人为你张罗,但是现在王婶在,你看上哪家女孩子,王婶为你去。”
王贺练拳,“不用了。”
“哎,要的要的,你都十八了正值壮年岂能不想?我的儿子虎子十七岁就娶女娃了,现在孙子都有两三个,你要是想,哪家女孩我都能为你到,不过我觉得还是咱周府里的最好,这些女孩子相貌都很不错,而且还很勤快,一起在周家这辈子肯定不用担心。燕怎么样?秋呢?”王婶看到女孩子名字时他的神色。
他一本正经的在练拳,“王婶,真不用了。”
“阿贺,别害羞,来告诉王婶。”
王贺只能不话。
此时另外一群保镖进来,“王婶,您跟王贺在什么呢?”
“哦,我再要给阿贺张罗一门亲事啊。”
“啊,是吗?王贺,你子也要成亲了,啊哈哈哈……”
“王婶,是谁啊?”
“我还在看呢,一定要给阿贺一个好的……”
王婶和他们有有笑,闹成一团。
王贺继续练拳,充耳不闻。
到了晚上。
“王贺,听你要成亲了?”
周生生问他。
他愣了一下,“没有。”
周生生放下刚喝完的老母鸡汤,“怎么会,下人都在王婶要帮你媒呢,好像是燕还是秋,,你中意哪个?”
她眨眨眼睛。
王贺沉默地把空碗从她手里接过来。
“怎么不话?”
王贺沉默的时间还是有点长,“姐,你早点睡吧。”
“你不高兴?”她看出来了。
是。
但王贺不想让她知道,摇摇头,“陈师傅那里还有事,我得先过去了。”
走出房门外。
听到她问,为什么他会这么难过呢?
闭了闭眼睛,明明都是预想得到的结局了,他怎么还会觉得心口处这么难受?
脑袋磕动着后墙,让自己清醒。
以后,姐会嫁一个门当户对的,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的有为青年,而他也只会找个身份同等的丫鬟。
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好了。
可瞬间狠狠握紧拳头,他心底里忽然冒出的那股不甘和厌恶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