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桃在院子口接到了一大捧花。彼时邹眠正从大厅里出来,正好迎面碰上。她伸手递过去,嘻嘻地笑:“邹眠姐,红玫瑰呢!”
邹眠接过,看了一眼花上的卡片,拿下,往桌边找了个青瓷瓶把花插上,“装点儿水吧。”
……就这么被粗糙对待了?桃接过,第一次看到有人送这么大团锦簇的红玫瑰呢。
“姐,放哪儿?”
“放香水铺吧。”
“这不是给您的吗?”
“给我也没用。”邹眠回答。
没想到邹眠姐看起来很女人,但实际上对花不感兴趣呢。她转回身趁没人看到时,偷偷闻了一下,好香。要是她,一定找个干净的瓶子装着放在自己的房里,每天观赏呀。
邹眠从后屋走入前屋的香水铺,今天不用去厉家,而姨又出去了,她正好帮忙照顾一下生意。刚一进去,便看到有个外国人站在柜前。
那外国人一看她愣了愣:“周?”
看似乎认识,梨立刻过来引见:“邹眠姐,这位何先生要找邹姐哩。”
正好有新客人进店,梨松一口气般迎上去——她其实有点不太敢跟外国人话。
邹眠眨了眨眼睛:“John老师?”
外国人也似乎想起来:“周!Hav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How could you be here?”他上前立刻紧紧地拥抱了一下邹眠,看得梨眼皮一颤!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你,你不是回美国了吗?”邹眠语气也有点儿高兴。
“我又回来了!”John兴高采烈地:“实在太高兴,能见到你了。自从离开华城后,我可是一直在想你呢。”他热情地亲了一下邹眠左右脸,吓得梨轻轻吸了一口气。
邹眠笑,但还是微微隔开了距离。现在的她不太适应与异性这么亲密地靠在一起了。
John是邹眠以前的英文老师,邹眠对于国外的向往大多就是他开发的,后来邹眠还跟着他学了一套国外的礼仪,包括这种亲吻礼。那时候觉得格外新潮、时髦、大胆,有种天下人不敢我独敢,我是最最现代女子的虚荣感。现在想那时候根本是莽撞加无知。
John戴上帽子,“我是来找邹雪姐的,周你认识?”
“她是我姨。”
John若有所思地:“怪不得我觉得她很熟悉呢。她姓邹,你姓周?”
旁边的梨悄悄提醒:“是邹不是周。”
John懵了,其实他除了发音有点重,把“邹”念成“走”,把“周”念成“肘”,但平卷舌还是对的,只是梨并不知道邹眠的过去,还以为这个外国人口齿不清。
“John,有时间去喝杯咖啡吗?”邹眠提出邀请。
John眼神亮了亮,“当然。”
邹眠希望John不要再提及她过去的事,在这里她叫邹眠,已经是一个全新的人。John很顺利地接受了,在他眼中,一个人在另一个新的城市改头换面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他甚至赞扬她做出这样的决定非常勇敢。
在确认她与邹雪住在一起后,John极为高兴,最后道别,他再次拥抱她:“噢,我的周,我还记得有一次你喝醉了倒在我怀里的时候,那么可爱。”
在咖啡店外,风吹落发丝,邹眠挽起来,“都是过去的事了。”
然而过去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在到达店前时,她注意到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雪佛兰,因为眼生忍不住还多看了几眼。
桃见她回来,迎出门:“邹眠姐,有客人哩。”
又是来找姨的吗?邹眠穿过香水铺走入后院,却蓦然看见熟悉的人影,她下意识浑身一凛。
……三哥。
一身雪白西装的周白齐也正好转过身来:“生生。”
邹眠站在门口定了一会儿,才又缓缓上前,“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好似不太高兴。”周白齐笑着:“只要你没有跑远,找你并不难。”
周白齐观察了一下她,“还在生我们的气?”
邹眠并不回答,只问,“他们已经全知道了吗?”
“差不多,很早以前我们就知道了。不过我这次不是专程来找你的,我陪若微来见见她母亲这边的亲戚。”
若微……梅若微?华城商会会长的女儿。邹眠听过她,在华城的时候,三哥没离家出国前,爹和娘就算为大哥这样一门亲事。
来这边见女方的亲戚……“你要结婚了?”
周白齐挑眉:“十二月份,所以也来找你作伴娘。”
“我不会去的。”邹眠低声。
“怕碰到人么?”周白齐笑。
“我谁也不怕,只是不想去。”
“我这次见你,以为你成熟了。没想到还是孩子脾气。”
邹眠实在已经厌倦了,他们还在她是孩子脾气,“我是不是孩子脾气都没关系,我不想见到你们,所以也请你们不要来扰我。”
“你真的觉得可以断得一干二净?”
“断不了也要断。”
周白齐低声笑,真的是个太任性太可爱的妹妹。
“你来的第一天,姨就把你的消息通知我们了。是怕你还跑,我们才忍住不动的。等了一年,就是为了让你缓过这口气。我原以为,你差不多应该想通了。在华城你才能做到真正的自由,其他方式不过是逃避。”
她垂下眼,攥紧手:“逃避么?在华城我难道真的会有自由可言,不会是你们手中利益交换的棋子?”
“我承认我当初做得是过分了点,但现在你放心,现在在华城,周家如日中天,只要你不想,没有任何人能动你。”
“我还能相信你吗?”她语调悲凉。
以她的性格当初选择逃跑而不是跑过来臭骂他们,就足以证明,她伤得很深。
周白齐叹口气,知道再聊下去也于事无补。
拍了拍她的肩,“这次我是提前来的,他也快来了。”
邹眠当然知道他是指谁,他来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通知她?难道还想让她表现得很高兴吗?还是笃定她听到消息后不会再次逃跑?
邹眠站在原地:为什么对于之前发生的事,他们如此轻描淡写地就算让一切都过去。
等了一年让她缓口气?到底是等了一年,还是他们把利益细节都谈好了,就差她回去当一个结盟的理由了?
邹眠坐在椅子上,她痛恨极了自己好不容易掩藏住的情绪再次被挑起来,痛恨极了自己在他们面前露出脆弱和愤怒,更讨厌他们那种好似一切把她看在眼里的目光,似乎她永远是他们的手中线,可以随意拿捏。
她原本以为自己隐藏好了的,都那些软弱的部分都摒弃了,去当一个全新的人。当一个成熟、聪明、不再被别人玩弄的人……而为什么此刻,她会再次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全面溃败感。
她忽然感觉到什么抬起头,在后屋与前屋的交接处,院口的窄门里,周白齐和秋莺正迎面碰上。
秋莺原本是因为余树田的事来的,她知道邹眠一般下午在。远远看见有个白色的身影走过来,她其实有些轻微的近视,所以辨认不清。
这时,他们已将近十年没有见面,从少年和少女成长为青年和少妇,加上各自经历,变化很大。但那种远远一靠近,便产生微妙的相识感……令秋莺某个瞬间觉得兴奋又恐怖,害怕而期待。
一瞬间,她辨认出他的面容,停住了脚步,却又下意识低下头。
对面的人也停了一下,但很快他继续往前走,擦肩而过,宛若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