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有人在跟着你。”
热闹的大街上,厉胜白突然走过来揽住邹眠的肩,把她带入路旁的一家糕点店里。店的伙计奇怪地看着这一对男女,上前:“先生姐要些什么?”
“谢谢。我们先看一会儿。”厉胜白回答。
伙计狐疑地瞧他一眼,又去招呼别的客人。
今天一大早,邹眠收拾好出门来找秋莺,没想到会被人跟踪,她忍不住悄悄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在热闹的街口四处慌张寻找她的人。
……常媛媛?
厉胜白看了一眼她,“邹眠姐,你最近得罪了很多人吗?”
邹眠不搭理他,直到发现常媛媛去往另一条路了,紧绷的身体才稍微放松一些,继而垂下眼睛。
厉胜白嘴角噙着笑:“那个女人看起来跟你年纪差不多,没结婚的样子,你招惹了她?”
“不是我招惹她。”邹眠没有继续下去。
“噢。”厉胜白轻轻应了一声。从李同凯查到了让那几个混混去劫持寻寻的人是常媛媛,而跟踪常媛媛,却又发现她竟然在跟踪邹眠。
……有趣。
邹眠突然走过一旁挑选糕点。
厉胜白把手插/入口袋,“你要去见朋友?”
对于他总能猜中她想做什么,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秋莺的事,她本来有点着急,刚刚被断才想起来,秋莺还有两个孩子,不如先给他们带点吃的。
“我能跟你一起去么?”厉胜白问。
“嗯。”邹眠居然应了,“你想来可以来。”
厉胜白笑起来,看来她是要接受他了。
两个人一路上谁也没先开口,厉胜白也不急于开话匣子,他对于女人有一个最低的审判标准,就是两个人不话的时候不会觉得尴尬。
邹眠不仅做到了这一点,反而令他内心有点儿期待,一边忍不住想去揣度她此时此刻的思绪,一边又不想破这初秋清阳光静谧的氛围。
“我之前我不认识李同凯是骗你的。”她突然。
“嗯。”厉胜白轻描淡写地回答,他知道。
“还有刚刚跟踪我的那个女人,我也认识。我们三个是同学。”
“应该不可能是三角恋吧。”厉胜白笑。
“不是。”快速否定之后,邹眠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我以前干了些傻事而已。本来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在我的主意。”
“嗯。被锁定为猎物之后,可不会一次两次就放过你。总得把你压榨干了才成。”
邹眠露出一丝笑,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过了很久她又:“你得对,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逃避是没有用的。”
厉胜白上前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地走:“不逃避,也不愤怒,否则就得不偿失了。人在路上走,哪能不沾上脏东西,但沾上脏东西继续走就很奇怪了。你不动手,它们可会巴着你永远不掉下去。”
邹眠弯起唇角,这次却是微笑了:“怪不得你那么爱干净呢。”
“干净是一种美德。我讨厌落魄和畏缩,不敢提及过去,害怕见到熟人,永远躲一旁的角落里。好似他们伤害了你,你还必须得自暴自弃让他们得逞一样。”
邹眠笑,眼角却又有些发潮。她想大概是因为她逃避得太久,隐忍得太久。
她原本以为被骗一次也就够了。她承认自己呆傻,所以她离开,不与他们周旋。然而李同凯常媛媛并没有放过她,三哥也并不觉得她有多痛苦,他甚至理智的办法是回去,继续成为王贺的女人,成为周家的大姐,因为在那里她将什么都有,也没人敢伤害她。
而恰恰相反,伤害她最深的正好就是他们。在爹和三哥眼中,周家产业远比她重要得多,而她又凭什么非要接受王贺这个欺辱过她的人?就因为他喜欢她么?
有多少次她在睡梦中因为胸口有种压了大石块一样的感觉醒过来。她会想起李同凯和常媛媛那副嘲笑的眼神:“谁叫她傻呀,什么都相信……”;她会想起三哥就那样把她一个人留在外国人那里;她会想起王贺覆盖在她身上,不管她愿不愿意……没有人问过她被伤害的时候到底有多难受。以至于连她自己也开始认为,是不是自己太脆弱,是不是自己不够精明,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邹眠,我一直很想问你一个问题。”他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
邹眠愣了愣。
他郑重地一字一句:“你的腰围有多少?”他突然间伸手把她揽了过去,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垂头吻她。
……她好像从来没有被这样吻过呢,像是春暖花开一样。
大概是正好有颗石头,落入心湖里,泛起了一圈涟漪,便再也不曾止息。
爱是什么,她没有真正谈过,所以她不知道。她一直以为自己被爱着,后来发现,那只不过是被供养。但是这一次,她突然微妙地感受到自己被爱着,至少是被喜欢着。
因为他的胸膛很暖,因为他并没有问她的过去,因为他试图体贴她,因为他自身充满着勇气和希望,像是会发光一样,以至于她好像也被照耀到了。
……难道爱是这样的吗?又或者,爱难道不该是这样的?
邹眠敲了敲门。
无人回应。
她再次敲了敲,无意中门被她稍微推开了些——没有锁。她回头看了一眼厉胜白,他示意她往前走,她也便推开门上前。
“秋莺。”
院子里空无一人,而上次邹眠来看到的在房檐上,窗台上晒着的萝卜、鱼干之类的也全都不见了,院落里被扫得很干净,却并没有炊烟的痕迹。
“秋莺。”
“别叫了!”余树田着哈欠套着外套走出来,“她不在家。”
隔着远远的邹眠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和馊味,她微微皱起眉头,“她去哪儿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跑了,不会再回来了。”
“她不可能跑。”邹眠接着:“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我会对她做什么?!反正她就是丢下两个孩子跑了。”他又再次长长了个哈欠,大好的白天,他却萎靡得像一只半死不活的老鼠,“而且这是我们的家事,不关你的事,你走吧。”
“你是不是她了?”
“谁会她,都了她不在,你们赶紧走吧。”他甩甩手,手放在怀里搓了搓,就要进房。厉胜白掏出几个银元:“如果你告诉我们秋莺在哪,它们都是你的。”
余树田瞧了一眼没话。
厉胜白笑了,赌鬼在缺钱的情况下哪怕只是铜板他都会抢过去,现在却是有点儿瞧不上眼的架势。而且如果秋莺真的跑了,他应该非常愤怒和颓废才对。
“你最近有钱了?”他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跟秋莺有关?”
他眼睛虽然没有看向他们,搓着肚子的手却不动了。厉胜白继续:“你不会把秋莺和自己的孩子抵押掉了?”毕竟厉家是从遥远的户县发家的,那里是个有名的赌县,这种事厉胜白早已见怪不怪。
“谁会卖掉自己的孩子?!”余树田争辩道。
“所以你就卖了秋莺?”
余树田不话了。厉胜白上前两步:“你把秋莺卖去哪儿了?”
“了跟你们没关系!”就在他烦躁地想要进屋时,猛然间觉得肚子一痛,竟是厉胜白一个手肘撞过来,再非常漂亮地用脚踢中了他的膝盖,把他的手反压在身后,“对付混蛋自然有对付混蛋的做法。”
邹眠眨眨眼,都有点儿愣神,完全不知道厉胜白居然身手这么好。
“你们怎么这样?她跟着别人比在我这里好!”余树田争辩。
“好不好不是你来判断的,告诉我实话就行。”
余树田的话音再次断了,厉胜白压了压他,他本身常年熬夜牌,身体虚得不行,立刻服了软,“……是一个男人主动找上我的,我也不怎么认识。他要买,我就卖了。”
“卖了多少钱?”
“就五十个大洋。”
“五十个大洋你不可能这么有恃无恐,到底多少?”
“……五百。”余树田认命地。
厉胜白皱了皱眉头:五百个大洋,不可能有人为了买个普通女人出这么高的价。
“那秋莺现在在哪?”邹眠上前问。
“你们来之前,刚被接走。”余树田到后面语气也有些弱了,“这个事我征求过她同意,她是自愿的。那男人一看就很有钱,跟着他比跟着我好多了。哪怕做个老婆,也是——”
“啪。”邹眠扇了他一巴掌,这是她第一次人,得自己手都通红。
原本连碰他她都觉得手脏,所以她总是保持着距离,但现在她更后悔的是,为什么不让有些人早该得到应有的教训,以至于在纵容他。
余树田愣了愣,紧接着凶神恶煞地,嚷叫起来,“臭婆娘,狗娘养的,别以为我不敢动你!”被女人,对于他来简直是一个巨大的耻辱。
邹眠再次踢了一脚他,“混蛋!”
余树田闹得更狠,“去/你/妈的,婊/子!”厉胜白却笑了,眼睛亮亮地看她:“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脾气这么大。”
邹眠可没心情跟他情骂俏了,“那个男人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