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此三郎非彼三郎
康熙四十四年三月, 京城忽然气氛紧张,九门紧闭,一时传言四起。流传最广的一个传言是,准噶尔汗王策妄阿拉布坦起兵了, 不久之后即将攻破北京。
“秦先生, 那策妄阿拉布坦……真的会进京拥护我?”此时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个传言的传播者之一, 九阿哥胤禟。此时此刻, 他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这传言很快应验。
“草民恭贺新帝早日登基!”秦道然双膝跪地, 向胤禟叩首,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回答了自己的主子。
“恭贺九弟早日龙登九五!”胤俄见秦道然如此笃定,也跟着秦道然一道叩拜,脸上挂着苦尽甘来的笑容。
“可……可我听, 这次关闭城门的指令是四阿哥发出的, 您会不会……”胤禟客客气气地将秦道然扶起,见他这般胸有成竹,胤禟自己心里反而起鼓来, “万一让胤禛抢占了先机, 咱们可不就前功尽弃了……”
“四贝勒府如今是泥菩萨过河,为自家公子的事急得团团转, 又何来什么‘先机’呢?”秦道然狡黠一笑, 眼角是掩藏不住的轻蔑。
“就是啊九弟, 虽我平日里对我家那媳妇极其讨厌,但这回劫走弘晖, 她的娘家人可是出了汗马之功啊!”胤俄坐在圈椅上,舒舒服服翘起二郎腿,一副头等功臣的架势,“我原先还想找个机会把她休了,现在想想……我也不能太绝情不是?”
“宫……宫里出事了!”众人正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中时,胤禟的家奴忽然着急忙慌地进屋通传,“主子们快进宫去瞧瞧吧!”
“出事了?!难道……”胤禟与胤俄相视一笑,二人一道起身,预备进宫一探究竟。
“隆科多,你……你怎么在这儿……出什么事儿了?!”抵达午门时,周遭的沉闷气氛才让胤俄、胤禟兄弟感到不同寻常,隆科多在门前迎接他们,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皇……皇上他、他殡天了……”隆科多话音颤抖,胤俄与胤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现……现在宫里正预备着从正大光明匾后面取出传位诏书呢……”
“这……这怎么可能呢?!”胤俄听了这样的现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歇斯底里了,“不……不是让那噶礼安排了大岚山的和尚配合,只……只是劫持而已,怎么会……”
“八哥!你……你不要命了?!”胤禟听胤俄就要将他们最初的缜密计划脱口而出,一时下的赶紧用手捂住胤俄的嘴巴,声威胁,“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还好在这儿的是隆科多,要是被胤禛他们的人听到咱们还要不要活了?!”
“二位爷……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在这儿耽搁了,赶紧去乾清宫才是正经啊!”隆科多一脸焦急,胤俄与胤禟这才意识到情况紧急,赶忙进了宫门。
“伯父,您坐。”胤俄与胤禟进入乾清宫时,胤禛正扶着颤颤巍巍的福全在一张梨花木的太师椅上坐下,用哽咽的声音道,“伯父是汗阿玛唯一的兄长,自然应当由裕亲王亲手开启汗阿玛的传位诏书。”
“凭……凭什么是你胤禛在这儿这种话?!”胤俄听到“传位诏书”四个字,立刻知道自己与胤禟的大梦就要破灭,一时义愤填膺,恨不得扑上去将胤禛撕碎,幸而张廷玉挺身而出,将他拉开。
“好,我没有资格!有请四位妃母!”胤禛似乎早就料到胤俄会什么,只听一声令下,四位妃子在宫人的搀扶下进入乾清宫,除了济兰的眼中带有一丝特别的情绪,其余三位皆面露悲戚,不敢相信噩耗是真的。
“宜妃母,劳烦您……亲手将汗阿玛的诏书取下来吧!”胤禛毕恭毕敬地走到济兰面前,郑重其事地跪下行礼,众人一片哗然。
“这……这怎么能行呢……怎么着也……也轮不到我啊!”济兰目光闪烁,身子还有些微微颤抖。
“四位妃母之中,您居第二,惠妃额涅腿脚不灵便,这事自然是您来完成最为妥当。”胤禛表面上带着微笑,实际上早已一眼看穿济兰的心思。济兰骑虎难下,只得心翼翼爬上特意搭好的梯子,靠近匾额。
“什……什么声音?!”一阵吵嚷声中断了济兰的动作,她兴奋地回过头来,用充满希望的目光望向胤俄与胤禟。
“是……是策妄阿拉布坦他们来了!”胤俄难掩兴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胤禛道,“胤禛,我知道先帝向着你,可是现在大军压境,你能怎么样?!”
“启禀四贝勒,弘晖阿哥已然找到,系八福晋族人劫持!”年羹尧领着弘晖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胤俄与胤禟不禁了个趔趄。
“阿玛!”尽管胤禛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弘晖扑到胤禛怀里的一瞬,胤禛的眼泪还是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来人,把弘晖送回府上。”胤禛咳嗽了两声,努力使自己恢复镇定,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年羹尧,外面发生何事?”
“回四贝勒的话,罪妇伊尔哈怂恿其婿策妄阿拉布坦造反,策妄阿拉布坦现已将其项上人头带至京城!”
年羹尧的话掷地有声,每一个音节都给济兰、胤俄与胤禟一次重击。
“八弟,你方才……先帝向着我,大军压境,现在看来,这‘大军’倒是让你和九弟失望了啊!”胤禛冷笑着走到已然瘫在地上的胤俄身边,蹲下凑近他的脸道,“唉……只是可惜了你姨母……恐怕得麻烦你去收尸了……”
“不……不可能!胤禛,这都是你的阴谋!”听到伊尔哈的死讯,胤俄这会子仿佛突然明白了似的,努力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与胤禛拼命。年羹尧见状,连忙拦在胤禛跟前,恶狠狠地看着他。
“德母妃,劳烦您将那匾额后的匣子取下来交给裕亲王罢!”眼见济兰已经六神无主,胤禛当机立断,让如吉救场。如吉点了点头,勇敢地踏上梯子双手取下木匣,交到裕亲王手中。
“伯父,汗阿玛诏书上写的什么,您如实念出来就是。”裕亲王听康熙在江南忽然遇险,心中伤痛自是不可言喻,但箭在弦上,他也只得低头颤抖着一字一句念出来。
“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年羹尧一声叫嚷,众人皆应声跪下,向新帝叩首。
“策妄阿拉布坦拥护朝廷有功,着嘉奖。将郭络罗氏与胤俄、胤禟暂时拘束,听候发落!”
胤俄与胤禟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迎接他们的会是这样的结局。
“松贞嫂子,四哥他……他已经登基了!”当靖月将在外漂泊许久的弘晖带到松贞眼前时,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听着靖月这一句话,她更觉得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仿佛都不真实了。
“靖月丫头……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松贞虽然舍不得弘晖离开自己的视线,但事情紧急,她赶忙让乳母先将弘晖带了下去,努力平复心情与靖月话,“这些日子不见你和策凌,难道你们……早就有预谋了?!”
“嫂子放心……现在一切都在咱们的掌控之中,不会有问题的。”靖月扶着松贞坐下,替她倒了一盏茶,努力使松贞尽快平复情绪,“有些事情是需要暂时保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希望嫂子理解……”
“好,我都听你们的……”松贞见了靖月坚毅的眼神,心里一时踏实了不少,仿佛忽然有了铠甲一般,不再茫然无措。
“先帝……先帝殡天……我、我是先帝妃嫔,总……总该有资格去举哀吧!你们……你们放我出去!”成为“皇后”的松贞,入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赶往翊坤宫探望正在被拘禁的济兰。暖阁内满是被济兰杂碎的瓷器,她仿佛是一夜之间白了头发,衣衫不整地向松贞扑来,神情分外恍惚。
“宜太妃娘娘,您不用去举哀了……太上皇他老人家,正与皇太后在回京的路上呢。”松贞的侍女正欲护主,松贞却笑着摆了摆手,笑着牵住忽然目光呆滞的济兰道,“您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太……太上皇?!不……不可能!”济兰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一时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人……人死不能复生!”
“您要是这么,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了!”松贞淡然一笑,扶着济兰在一张圈椅上坐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您难道忘记了太后娘娘当年的往事了?”
“佟懿儿……又是佟懿儿的金蝉脱壳?!”济兰恍然大悟,喃喃自语,“百密一疏啊……我真是忘了,这个女人……谁能做她的对手啊?!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
“皇上了,您和八弟、九弟的案子,等太上皇回京后再行发落,还请您在翊坤宫好好保重才是啊!”松贞最后一次作为晚辈向济兰行了个礼,默默离开了翊坤宫。济兰绝望的哭号声在空空荡荡的翊坤宫内盘桓许久。
“懿儿,朕从前最爱与你一起看那洪昉思的《长生殿》,没想到这一回,咱们倒真敷演了一回李三郎与杨太真的故事了。”御舟之上,康熙眼见京城日近,不禁牵过佟懿儿的手感叹道,“只不过这一次,朕没有‘牺牲’你——如此看来,朕比那软弱的李三郎还是要强过许多吧?”
“李三郎可不是演戏,您才是梨园高手呢!”尘埃落定之后,一直提心吊胆的佟懿儿终于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她噗嗤一笑,替康熙拢了拢肩上的斗篷,“把一出戏唱得□□无缝,南方北方一箭双雕,懿儿真是自叹弗如了!”
“这出戏是唱好了,可是到底让人叹息啊……”想起押解在后的噶礼与伪朱三太子,更惦记着京城里的济兰与两位阿哥,了一场漂亮仗的康熙并不喜悦,“原来这些人的算计和野心都是真的,引蛇出洞,引出来的真是蛇蝎心肠……”
“咱们坐着江山,一点点地拼求一个太平,是如坐针毡。可那下头多少人,只被这尊位刺了眼睛,就要来飞蛾扑火呢?不过是看到的风景不一样罢了……懿儿不恨他们。”佟懿儿望着滔滔江水,由衷感叹道,“滚滚长江东逝水,再热闹的戏也要收场,只是有人出不来罢了。”
“懿儿,朕选择做太上皇,就是想着从这出戏里出来——这是一个机会,最好的机会。”
穿越到清朝这么久以来,这是佟懿儿听到最美好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