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A+A-

    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消失,涌现出来的是震惊、愕然,夏槐恍觉脑袋一懵,手中鱼竿剧烈晃动,有鱼上钩他却不知收线,“啪噔”一声,钓鱼线断了,那声脆响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强硬地让夏槐醒过神。

    “你毒贩集团的老板是……?”夏槐声音轻微发颤。

    “我知道你可能很难接受,但是根据我们掌握到的证据,事实就是这样。向昱新,就是缉毒队三年来要找的大毒枭。”白泽廷冷静地。

    夏槐感觉冲击何等巨大。他认识到的向昱新那样温和,谦逊,有礼,给夏楠那么多爱,又让夏楠给出那么多爱。这个人那么照顾他们的母亲,那么善待夏楠的家人朋友。

    这样一个他以为值得夏楠托付终身的男人,竟然是东南亚大毒枭?!这个“事实”让他怎么接受?让夏楠该怎么接受!

    “白队,不是我不信任你。”夏槐揉着自己的眉头,“但你突然告诉我这些,让我该怎么相信你的这些话?”

    夏槐的反应在白泽廷意料内,白泽廷倒不为夏槐的不信任惊讶。甚而,他早准备好应对夏槐这个反应。

    “向昱新前两年收购了海岛一家机械装备公司,近几年,这家公司表面上是研发智能产品,实际上是用来开展海岛毒品生意的工具。向昱新和国外某个产品公司保持长期合作关系,俩公司来往交易靠共同的船运公司。表面看着是正正经经做生意,实则双方都在利用这条线做毒品交易,船运公司在中间捞好处。货品可以利用大型商船出入境。你去查他公司的交易记录,查他的税务,就会查到很多不清不楚的地方。再按着他每一笔帐的来源及交易的对象查下去,很多事情你就明白了。”白泽廷挖了三年的线索,三两句话全告诉夏槐。

    向昱新是聪明的人,许多罪行遮掩得密不透风的。但再怎么聪明的人,如此频繁地进行犯罪活动,也会露出破绽。

    夏槐双手撑额,鱼竿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掉在地上,断掉的钓鱼线在河面上无所依靠地飘荡。

    夏槐头很痛,他不知该怎么消化这个消息。他同时又担心夏楠,担心夏楠跟向昱新在一起会不安全。可后天,这两个人就要结婚了,要让他现在去告诉自己的妹妹,她的未婚夫其实是个贩毒罪犯吗?

    白泽廷让他先不要草惊蛇,在夏楠踏进婚姻的殿堂之前,夏槐要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计划部署好了,后天你妹妹和向昱新在威斯汀大酒店举行婚礼,向昱新在香港那边的几个合伙人,还有国外和他做交易的头目都会到场。”白泽廷。那些人以为海岛管得宽松,没警察盯上他们,殊不知白泽廷已安排好一切,“我们的人会潜伏在酒店内部,我需要你牵着你的妹妹,走到向昱新面前,我们会在婚礼最关键的时候,在你走到他面前的那一刻行动。”

    “为什么要选在那个时候行动?”

    “向昱新和里面的几个毒贩都是危险人物,我们如果突然冲进去,他们一失控肯定会伤害在场无辜的人,包括你妹妹不定也会被牵连其中。行动前,我的人会装成酒店服务生走到那些危险人物身边,行动时当即控制住他们。但向昱新只有你能靠近。”白泽廷目光如鹰般坚毅地盯着夏槐,将这个不可失败的艰巨任务交到夏槐身上,“我要你在我下达行动指令的那一刻,即刻抓获他,不给他做任何反抗的机会。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必须成功!”

    夏楠婚纱照的成片还没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将未精修过的图先发给夏槐过目:“哥,快看我和昱新的婚纱照!”

    夏槐没留神手机上的消息,夏楠不断地发:“哥!哥!!!哥哥哥哥哥!!!”

    手机连番声响,让夏槐的注意力不得不移到频频提示的消息上,粗略瞄一眼夏楠的婚纱照,夏槐象征性地回三个字:“拍好了?”

    “你不评价评价吗?”

    “很美。”

    “你比我老公还敷衍!”

    夏槐差点没被那俩字眼吓到,夏楠适应能力真非常人,婚礼还没举行,称呼竟已直接从名字跳跃到“老公”了。

    本来即便觉得肉麻也该为她开心,但此时的夏槐怎么都开心不起来,心情反而异常沉重。

    他感觉自己手指在手机上敲的每一个字,重得似带着千斤巨石:“你觉得你和他在一起,幸福吗?”

    夏楠向来不爱委婉矫情,大方承认:“当然了,以前还会怨怪老天为什么让我失去一条腿,但如果不是因为我失去一条腿,我也没机会认识他。现在想想,这条腿没得也是值得的。”

    夏槐手指僵了僵,好一会儿,下:“要是有一天,哥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字到这里,夏槐一声自心底而发的重息,逐字删掉,改发:“呕。肉麻到吐。”

    “哼,你这个只会发酸的柠檬老妖!”夏楠发来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夏槐能想象得到,现在手机另一头夏楠也差不多做着这样的鬼脸。不觉一笑,只是这笑还没展开,就又逐渐消散。后天,他就得亲手粉碎夏楠的幸福。

    “后天”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日子……

    车票攥在手里,夏槐站在火车站台边上,落寞地抽着一根烟。

    夏槐给尹舜留下一条语音:“我今天不回去了,有件事要去做。”

    几分钟后,尹舜回复:“方便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对不起,不太方便……”

    “不要紧。注意安全,记得隔一段时间就给我发消息。”

    “嗯,有事电话联系。”

    火车轰隆隆驶进站,夏槐捻灭烟头,上了前往老家的列车。

    裕德中学对面的老诊所,今日依旧门庭冷清。虽就开在学校对面,每日来往人群众多,但却很少有人愿意光顾这间又破旧又潮湿,医生看起来古古怪怪的诊所。

    尹舜和老中医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是尹舜陪夏槐来看失眠症的时候。当时老中医不接待病人以外的闲人,将他请出诊所。

    不过老眼昏花的老中医,现在显然没认出尹舜来。

    “看什么的?”戴着老花镜的老中医认真看手上的书,眼皮子抬也不抬。

    尹舜找张凳子坐下,:“我连续几个礼拜都没睡好觉。”

    “身体因素还是心理因素?”

    “应该是心理因素。”

    “抑郁症?被校园霸凌?同性恋面临出柜烦恼?”老中医抬眼瞥了眼他,“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些问题。”

    “我杀过人。”

    老中医滞住了,静默片刻,笑道:“你杀过人你不去警局,来这个破诊所干嘛?”

    “有人推荐我来的。和我是一类人。”

    “……”老中医起身,将门口的铝合金拉闸门拉下,闭店了。

    破旧的诊所一暗,更加阴冷潮湿。光线微弱的日光灯老旧不堪,一闪一闪,没法好好亮着。

    “具体吧。”老中医收起书,摘下老花眼镜,坐下看着尹舜。

    尹舜的样子看起不像心理压力很大,就几分苍白的脸色比较有几天没睡好觉的模样。只是他冷漠的气质,让人认为他即便是个杀人凶手,也是个犯罪精神比普通罪犯要强一点的杀手。

    “……”尹舜沉默,装作提防。

    “不敢还是不愿意?”老中医问,“你怕我把你供出去?”

    尹舜低头蹙眉,刻意将那丝担忧与防卫浮现于表情中。

    老中医嗤笑一声:“你能知道找我,就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我要是泄了你们这样人的秘密,早不用在这里干了。得,你爱不,想好了再讲,要是没想好,店门开。回去慢慢想。”

    老中医作势要去开店门,尹舜开口了。

    “不久前……我爸病了,肺病。”尹舜尝试般地,徐徐讲起他的“故事”,“医院治不好,让我们准备后事。绝望之际,我遇到了一个土医生,他他以前在博湖区是一个教派的神医,治好过很多得绝症的病人。我问他,我爸的病该怎么治?他‘以形补形’,什么不好了,就拿什么去补。肺不好,找个人肺给他吃就行了。我找不到人愿意卖肺给我,走投无路之下,我在台风过后的那天夜晚,杀了一个人,拿走他的肺,给我爸吃下。”尹舜望着反应平常没任何波动的老中医,将自己所见过的那些犯人的罪恶感饰演出来,“只是想不到,我爸吃了那个人肺,还是走了。那时我才意识到,那个土医生就是个神棍,是骗子。可人我已经杀了,一切都挽回不了。我不想被判刑,自首是绝对不可能,但心里一直放不下。两天前听到有人,你这里可以治好我这种病,所以我就来了。”

    以为会看见老中医有什么特别反应的尹舜,不想得来他的一声冷笑:“神医?那家伙招摇撞骗的,什么鬼玩意儿教,十几年前早被政府遣散了。哪个器官坏了就用同物种哪个器官来补,这种鬼话,现在还有人信?二十几年前我在医院工作没退休的时候,有姑娘信这种还能得过去,现在什么年代,你这么年轻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