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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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斯汀酒店排水量大,排水渠道与普通酒店不同,地底下建有一个很大的废水库,酒店内的废水全要通过这个连着数条排水道的废水库排出去。

    秋立志、广姐、背着夏楠尸体的向昱新从地下一层开废水库的门,准备从废水库出去,直接逃到外面。

    废水库内污水滚滚,黑色流动的水面上漂浮着黄白的泡沫,气味足以叫任何一个正常人作呕。然穷寇道尽途殚,尽管污水再肮脏恶臭,这些人依旧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污水大概到他们的膝盖以上的位置,水底聚集污泥让他们行动艰难。

    袁樱抄近路,第一个赶上他们。她首先抓住广姐的头发,广姐欲要开枪,被袁樱按住手,一支枪怎么都抬不起来。二人便在废水中撕扯搏斗。

    随后,夏槐的一声“向昱新”先至,与尹舜俩人冲进废水里。

    尹舜朝着秋立志的背影质问:“秋立志,你还想犯错吗?”

    秋立志扭过身,枪拿在手上,:“我可以跟你们回去,但我儿子今天必须得走!”

    “你是犯人,你儿子也是犯人,法律不可能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逃脱。”尹舜显然是不会放过他们两个人。

    秋立志面容一狰,断然朝二人开枪,尹舜持枪反击,废水库内火光四闪,因光线过暗,看不大清对方,加上水库中有水泥柱做掩挡,这几枪都没中彼此。没一会儿,俩人子弹用尽,秋立志只得弃枪接着逃跑。

    易清决第三个抵达,白泽廷后至,不顾腿上伤势,毅然踏入废水之中。

    广姐交给袁樱,四人专心追捕向昱新和秋立志。

    大概是因警队训练有素,易清决在废水污泥中前行的速度比秋立志他们快得多。

    秋立志眼看后方的人就要追上,向昱新还带着个累赘不放,一气之下,将夏楠的尸体从向昱新背上掀下来扔进废水中。

    向昱新喊了一声夏楠,伸手要去将夏楠抓住,秋立志拦住他,给了他一巴掌,吼道:“她已经死了!我们快逃不掉了!”

    向昱新没抓住夏楠,只抓下夏楠胸前凋谢的花。雪白蓬松的婚纱让夏楠上半身浮在废水上,似一株死去的水仙,顺着流动的黑色废水飘远。

    向昱新眼睁睁看着她远去,忍住眼中的泪,攥着从夏楠身上抓下来的这朵花,不肯放。他恨恨地咬牙,腾出来的手抽出枪朝易清决开了好几枪。

    易清决快速闪到水泥柱后,侥幸闪过这几发凶猛的子弹。

    “走!”趁着易清决躲闪时刻,秋立志拽着向昱新,往左方排水通道走。

    夏楠的尸体从夏槐眼前飘过,顺着水流被冲进另一个排水道。水流太快,等他跑到排水道口时,夏楠的尸体已来不及抓住。

    夏槐眼眶湿红,眼泪一颗颗往外滚,心脏就似被利刃剜成一片片,此刻的他倘若追着夏楠的方向去,一定失去逮捕向昱新和秋立志的机会。他能做的,只是看着夏楠越流越远,消失在黑暗、肮脏的废排水道中。

    “夏槐,别再往那里去了。”这句话的是尹舜,尹舜知道夏槐此刻内心剧痛无比。他朝夏槐走近,看着夏槐脸上的泪水,心也一样疼。他向夏槐伸出手,“抓紧我,不要再往那里走。”

    夏槐最后看了一眼已空无夏楠的排水道,抹掉脸上的泪水,将手交给尹舜。

    夏槐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将险些哭出来的声音噎回去,在这人生最痛苦的时间里,他还不得不继续朝犯人的方向向前。

    天气冰凉,废水恶臭,水中寒冷,四人一前一后的追赶,与两个犯人距离缩近又拉开,拉开又缩近。在几次交战中,双方子弹几近耗光,剩下的唯一能耗的,就是彼此的体力。

    岔口越来越多,道路越来越窄,他们已远离废水库,走入了分排的排水道中。

    袁樱和广姐在废水库已斗至双方力竭,袁樱韧性更强,紧抓着广姐的手不肯叫她逃。广姐在衣服口袋里一摸,居然摸出一把军刀,一怒之下,往袁樱身上狠捅十几刀。

    袁樱身中数刀,双眼瞪大,死时眼睛仍瞪着广姐。

    广姐一脚将她踹开,本以为终于可以逃脱。不料才走一步,她便发现,她的手被袁樱用手铐铐在墙壁的金属管上。袁樱死前用她最后一丝力气,铐住了这个犯人。

    广姐在手铐上猛开几枪,手铐安然无恙,金属管中有氨气,朝金属管开枪势必引发爆炸。广姐想从袁樱身上拿钥匙,却发现袁樱的尸体已被污水冲走。

    广姐气得发疯,最后几发子弹对着沉入水中流走的袁樱的尸体狂射,直到子弹射光。

    酒店后方排水,逆行的水流忽变顺行,彼此相扶的尹舜和夏槐在顺行的水流中速度更加快。他们顺着水流走到水道壁上,夏槐抓住水道壁上的金属管。他左手抓着尹舜,右手抓着金属管加快速度前行。

    秋立志老毛病犯了,水又阴寒,他早已冻到浑身发抖,尽管让向昱新拽着走,也委实快不起来。

    向昱新见夏槐和尹舜越逼越近,逼到离他们只有几步,想到枪中还保留一发紧要关头用的子弹,当即举起枪,上膛,解锁,对准夏槐的脸。

    他将食指放在扳机上,只需一动,夏槐定能毙命。

    可夏槐丝毫不畏惧,对着他的枪口,义无反顾地前行。

    看着这个夏楠一生中认定的最重要的人,向昱新这个扳机迟迟没扣下。他发出最后警告:“你是夏楠的哥哥,我不想杀你,你别逼我开枪!”

    夏槐对向昱新却只有恨意,如果现在枪是在他手上,他一定开枪开得毫不犹豫。

    夏槐坚定地:“夏楠是你害死的。”

    “我害死了夏楠?那你呢?你知不知道,夏楠这一辈子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这些年,你哪怕多关心她一点,她也不会过得那么痛苦!要不是你对她的冷落,要不是你们母亲对她的不信任,她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向昱新字字带恨,他将恨意全数倾泄在夏楠这不负责任的家人身上。

    “向昱新,你没资格这个话。”尹舜断他憎恨的情绪,厉声告诉他,“夏楠过去犯下的错误在法律上本可以无罪,她就算被捕也能免去刑罚。但是她偏偏不走运遇见了你这个毒贩,是你把她带到今天这个地步,是你让她死在这样的地方!”

    “你闭嘴!”向昱新被激怒,枪口转向尹舜,一枪正要开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污流从正前方冲来,来势之猛,让他们避无可避!

    夏槐只觉眼耳口鼻蓦地被灌进一大股呛人的脏流,身体一下子被这勇猛的水流冲走,秋立志那声大喊的“儿子”转瞬便被淹没在“洪流”中。

    来势汹涌的猛流将尹舜和夏槐冲进右方排水道,尹舜喊夏槐的名字,死死抓住夏槐的手,把他拉出水面。

    浮出水面后的夏槐吐出一大口污水,呛得咳嗽连连。

    现在是下午三点,威斯汀酒店正在大排水,这场排水将会持续一个半时。水流迅猛湍急,水面高升,尹舜和夏槐被困在这条狭窄的水道里出不去,短短时间内,水面已上升到他们胸前,不到十分钟,这些废水便会填满所有水道,到时他们必定被淹死!

    水流声在耳旁喧杂不断,尹舜拉着夏槐的手:“顺着水流游!”

    二人顺着湍急的水流很快便被冲到底,然则水道尽头是一个铁栅板,水出得去,人出不去。

    水面越升越高,他们求生的时间急剧缩短。

    尹舜抬头一望,惊喜地发现,上方有个圆圆的被堵住的出口。

    “上面是井盖,你上去把井盖顶开!”尹舜抱住夏槐的腰,将它托上去。

    夏槐尝试双手将井盖撑出去,却怎么都撑不开井盖:“污泥把井盖堵死了,不开!”

    “再试!”

    夏槐又捶又,然而井盖依然纹丝不动。

    水流速度越来越快,尹舜双脚已离开地面,尽力往上蹬着。五秒后,水已淹到尹舜的脖颈,十秒,下巴。

    夏槐心急如焚,忽地,他想起一样东西,尹舜送给他的那条项链,达摩克利斯之剑!他在脖子上摸出这把剑,快速地将井盖边缘的污泥凿下。

    三十秒后,水已彻底将尹舜淹没,夏槐一边焦急地喊他的名字,一边用力撑井盖!

    在污水抵达夏槐下巴之处,终于,井盖松动,被夏槐撑开,空气和光明瞬间注入。

    夏槐迅速从井盖口爬出,趴在井口旁,伸手在污水里捞着:“尹舜!尹舜!”

    抓住尹舜的手后,夏槐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将尹舜拽出来。

    尹舜被拉出井盖,面无生还之色。夏槐急了,将他平放在地,一边对他进行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一边喊他名字。

    “尹舜!你给老子把眼睁开!”最后一下,一拳重锤。

    尹舜一口污水呕出来,手撑在地,连连咳嗽。

    夏槐一口气松下,躺倒在地。

    俩人浑身脏兮兮,倒在地面上喘着气,总算是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