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江晚岁连早膳都没用就带着繁冬和素春进了宫, 直奔沈乐的仪乐宫。沈乐宫里的人都知道江晚岁, 便直接让她进去了。江晚岁刚走到门外，就和往外的沈乐撞了个满怀。

    “哎呦——”

    “嘶——”江晚岁抬头一看，“乐？？你这是要干嘛去？”沈乐穿着一套宫女的衣服, 还梳着宫女的头发, 若不是江晚岁近距离, 还真发现不了倪端。

    “岁岁？”沈乐捂着额头瞪着江晚岁：“怎么是你？”

    “我来看看你啊, 这不是好久没来找你玩了嘛, 怕你无聊。”江晚岁心虚地咧嘴一笑, “你这是要出去啊？”

    沈乐额角有些发红，闻言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是好久没找我了啊？怎么, 跟我四皇兄俩腻歪够了, 现在想起我了。”

    江晚岁心虚得不敢看她，声嘀咕：“不是……”

    沈乐看她一眼, 拉着她转身进房间：“我看你这样子也还没腻歪够, 是怕我这未来姑子生气来请罪来了吧。”

    江晚岁扣了扣袖子上的绣花：“……”你真相了。

    身侧一片沉默, 沈乐突然偏头，瞅着江晚岁心虚得不敢和她对视的模样瞬间暴躁：“你还真的是没腻歪够被迫来请罪的啊,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想我了呢！”

    “呸呸呸——”江晚岁熟门熟路地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特别没底气地：“你瞎什么呢, 我明明是想你了才来看你的。”

    沈乐又是一个白眼，屏退了安兰和安玉，也懒得换回自己的衣服，随手抄了个苹果咬着：“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 你确定是想我了吗？我看要不是父皇的圣旨下去了，你恐怕明年的今天都不会来找我吧。”

    “哪有啊，乐你看我是那种眼里只有男人的人吗？”江晚岁朝着沈乐抛了一个媚眼过去，然后一个软垫迎面砸向她。

    沈乐气呼呼地大口啃着苹果：“你就是！”

    她大口大口吃得“咔嚓咔嚓”的，江晚岁也想吃了，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也大口地啃了起来，清爽甘甜的果汁甜入心扉，江晚岁坐到软垫上，盘着腿欠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哎呀，不要这样乐，好歹我以后也是你的皇嫂嘛，不要这样对待你的长辈啦～”

    “……”沈乐指着她哇哇直叫，“你终于暴露了你的真面目！我算是知道了，你今天来既不是想我，也不是来请罪，你就是来气死我的！”

    “哈哈哈……”江晚岁笑得差点滚，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都被你发现了，你真厉害啊沈乐。”

    沈乐瘪了瘪嘴：“……我们的友谊要破碎了江晚岁，哪怕我四皇兄来了也没用。”

    江晚岁一愣，看着门口的方向笑道：“沈逸清，你怎么来了啊？”

    沈乐嗷的一声瞬间窜到了江晚岁身后，紧闭着眼，连手里的苹果都掉了，“皇兄，我刚刚什么都没！”

    然而过了半晌都没有听见沈逸清的声音，只有江晚岁哈哈哈的笑声，她这才意识到上了当，勾着江晚岁挠她的痒，江晚岁最怕痒了，被她挠得缩成一团，沈乐也怕，江晚岁又伸手去挠她。两个人你挠我，我也挠你，闹做了一团，等笑累了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个人精致的头发都松散了，衣服也凌乱了许多，看起来就像两个疯子。

    江晚岁和沈乐看了看对方，又瞅瞅自己，相视一笑，双双靠着桌子。

    沈乐懒得动，用手拱了拱江晚岁：“岁岁，你喜欢我四皇兄吗？”

    江晚岁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想也不想：“喜欢。”

    沈乐又问：“那我四皇兄对你好吗？他虽然待我不错，但是太冷了，又不笑，你是怎么忍受的？”

    “觉得他挺好的。”江晚岁忍不住为沈逸清辩护：“对我特别好，笑起来很好看，没事就带我一起出去玩。对了，上次我抱着的那个猫就是他送的，那个时候和他闹了矛盾，把猫还给他了，谁知道那天那么巧刚好跑出来被我碰上了。”

    起来这个，江晚岁不禁感叹道：“来也是奇怪，沈逸清行事谨慎，应该不会让元宵跑丢，怎么那天还跑出来了……还好认得我，不然被旁人抱走了可不好。”

    “……”沈乐想了想她那个看似清心寡欲，实则颇有城府的四皇兄，默了默，“不定那是蓄谋已久的……”

    她的声音很，江晚岁没听清楚，疑惑地偏头看向她：“你什么？”

    沈乐看着江晚岁单纯无辜的样子，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噢。”她有的时候也会自言自语，对于沈乐的这个辞并没有怀疑，从桌子上捻了块花瓣状的点心塞进嘴里，空荡荡的肚子满足极了：“为了跟你多带一会儿，我特地连早膳都没用就来找你了，可饿死我了。今天中午你可得安排些我喜欢吃的。”

    没吃早膳就进宫来找她了，沈乐感动了三秒钟，“行行行，给你整一满汉全席！”

    江晚岁丝毫不客气地点点头，直接抱着点心盘子吃了起来，渴了就自己倒茶喝，把盘子往沈乐手边递了递：“喏。”

    沈乐也吃了起来，两个人就这么边聊边吃着，吃饱喝足后，沈乐挠了挠头，抿着唇看向江晚岁：“你了我四皇兄这么多优点，那你觉得我四皇兄有缺点吗？”

    江晚岁认真地想了一想，一本正经：“有。”

    沈乐来了劲，“是什么？！”

    江晚岁羞涩一笑：“也不是什么很大的缺点啦，就是总会在我身体不适那段时间逼着我喝红糖姜茶，不喝就要教训我。”

    “……”沈乐差点就要人了，看在最后那个“教训”上勉强压下了，紧张问道：“我四皇兄不会了你吧？”

    要是沈逸清江晚岁，她一定会站在江晚岁这边。沈乐刚想话，就听见江晚岁叹了口气，轻蹙着眉头，眉宇间几分愁绪：“倒没有，就是老亲我，嘴唇都肿了。”完，又是叹气一声。

    “……”沈乐深呼吸一口气，扒着江晚岁的脖子咆哮道：“你们真的够了！啊啊——”

    “哎呀，干嘛啦～”江晚岁矫揉造作地把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乐你不要这么凶啦。”

    沈乐面无表情地瞪着她，一脸生无可恋：“我究竟是为什么想不开要问你这个问题。你赶紧走吧，我不想看见你了，你就是欺负我孤身一人。”

    江晚岁笑得眼泪都往外冒，捂着肚子歪在沈乐身上，笑累了才抹抹眼泪：“行了行了，不气你了，我有件事情问下你。”

    她正经起来，沈乐也收敛了表情：“什么事情？”

    刚刚两人到了江晚岁和沈逸清的婚事，江晚岁想起来上一世沈乐在江吟雪的怂恿下被沈明昊送出去和亲了，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沈明昊已经快成了太子，在崇帝面前得上话，可不知道这一世出了什么变故，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连半点风声也没有。

    可即便这样，江晚岁这心里也总觉得不安。

    江晚岁犹豫片刻，神色认真：“你有想过以后要嫁给谁吗？”

    “就这个问题你搞的这么严肃，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沈乐紧张兮兮地等着她，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问题，整个人又松懈下来，调笑道：“你干嘛突然问这个啊？你这还没成为我长辈呢，就开始操心姑子的婚事啦？”

    “……”江晚岁瞪了她一眼，趁她不注意挠了一把沈乐的腰，痒得沈乐直接倒在地上哈哈大笑。江晚岁很认真地在担心，沈乐是她最好的朋友，上一世她自顾不暇，这一世她希望在乎的亲人、朋友、爱人都可以好好的。“你能不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啊……”

    远嫁国的和亲公主基本上是一辈子也很难回一次国，受了什么委屈，就算是母国强大，山高皇帝远，也很难撑腰。江晚岁这几天要想着芸娘的事情，又在心里担心着尔雅公主的出现，心里堆着的事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为了沈逸清看出来，她只能选择一个人的时候想这些问题。

    沈乐看江晚岁表情愁闷，不像是在开玩笑，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迷茫又有些不安：“我回答就是了，你别这个样子啊，看得我心慌慌的。”

    她换了个舒适的姿势，“我的婚事其实不由我，别人家的女孩子快及笄或者是及笄之后父母都会提出相看人家的事情，我想明姨应该也是这样吧？”

    江晚岁默默地点了点头，沈乐倒了杯茶，口啜着：“但是我父皇从来没有提及过，我有次去母妃宫里的时候刚好听见母妃向父皇提起这件事，但是父皇什么都没，沉默了许久之后我才听见母妃哽咽着知道了，父皇还温声安慰着她。”

    “从那一刻我就知道了，我未来的夫婿肯定不能由我自己选了。”

    江晚岁抬眼看她：“那你愿意吗？”

    “这没有愿不愿意的。岁岁，就算我不愿意我也无法拒绝。”沈乐眸色很沉，表情难得的认真，“嫁给某一个父皇想要压制的臣子，又或者是和亲，这些是公主才能做到的事情。我作为东阳唯一的公主，享受了这么多年无忧无虑又肆意的日子已经是很幸运了，必要的时候也该尽我的义务了。”

    东阳有法律，娶了公主的臣子不可以在任重要职务，只能挂一个清闲职务，一辈子无法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所以很多时候，皇帝会选择将公主嫁给想要压制势力的臣子。

    江晚岁没想到沈乐想的这么清楚，一时间想要的话都尽数堵在了喉咙里，她怔怔地垂下了长睫，睫毛在眼睑下方下一片扇形的阴影，声音轻轻的：“突然感觉你比我觉悟高多了……”

    沈乐闻言毫不留情地大笑起来：“岁岁，这不是觉悟的问题啊。从父皇就对我很好，我知道若非必要他肯定不会出此下策，我当然想能选一个喜欢的人当驸马啊，但是比起这个，我更不愿意看到我的家会因为我的任性而被外敌所祸患，我希望我在乎的人可以平平安安。”

    江晚岁微抿着唇，“所以如果有一天要你去和亲，你是自愿的？”

    沈乐想了想：“对，必要的时候我肯定是自愿的。”

    江晚岁一直以为上一世沈乐去和亲的时候肯定是不愿意的，没想到现在才知道或许那个时候的沈乐是愿意的，只是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上一世的情境，她是不必要去和亲的。斯番国和东阳的一些矛盾，本不用她来平息，可是江吟雪恨她已经恨到要让她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真要起来，江晚岁算得上是间接把沈乐推向和亲道路的人。

    “哎呀你干嘛这么垂头丧气的？”沈乐察觉到她情绪的低落，肩膀撞了撞江晚岁的肩头，笑颜灿烂：“高兴一点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我四皇兄虐待了呢～”

    她素来会调动气氛，江晚岁本来还有些郁结的心情被她这一句话弄得瞬间破涕为笑，又是难过又是大笑的，有点像个傻子。半是埋怨半是娇嗔地拍了沈乐一巴掌：“你好烦，沈逸清才没有虐待我！他很好的。”

    “啧啧，一起我四皇兄你就高兴了，果然还是我没有我四皇兄有魅力哎……”沈乐浮夸地捂着胸口：“怎么办，本宫的心好痛！”

    她表情夸张，江晚岁笑得不能自己。见她笑了，沈乐也高兴起来，两人又玩闹了一会，安玉轻轻叩门：“公主，到用膳的时间了，可是要现在呈上来？”

    沈乐偏头看向江晚岁：“岁岁你饿了没。”

    两人聊了一上午，又玩闹了一番，早先吃的点心也早就消化了，现在肚子又空空的了，“我有点饿了，你呢？”

    “我也饿了，感觉今天饿得好快。”沈乐吩咐道：“现在呈上来吧，顺便拎一壶果酒来。”

    江晚岁惊愕，“还要喝酒吗？”

    “那当然了～算是给我即将到来的皇嫂庆祝一下？”沈乐冲她眨了眨眼睛，粲然一笑。

    “是。”门外安玉面色自如，很快应下了，看样子是没少被沈乐指使拿酒，已经习以为常了。

    江晚岁从来没有喝过酒，即便是上一世也没有，所以她也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杯倒。

    “哎哎哎岁岁你别倒啊！”沈乐眼疾手快地扶住就要往地上摔的江晚岁，她只比江晚岁高一点，也是个手无缚鸡的，勉强拽着江晚岁的衣服把她扶着桌子靠下，“岁岁你酒量也太差了一些吧，这果酒度数可低了，才一杯呢，你就这个样子。这以后不是得被我四皇兄吃抹干净啊？”

    江晚岁眼前一片模糊，她感觉整个天地仿佛都在旋转，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着些什么，却不料听见耳边“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沈乐看着被江晚岁扒拉了一地的东西，有些头疼地翘着腿：“早知道你酒量这么差，就应该拉着你跟我多喝几次了多练练不定就好了。”

    “那不行啊，”江晚岁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迷迷瞪瞪间还能理解到沈乐的意思，认真地摇摇头：“我娘亲了，女孩子家不能喝酒。”

    “……”继许纤仪病逝后，这是她挺近江晚岁第一次和她提起许纤仪，之前一提到许纤仪江晚岁就会很难过很难过，所以后来便没有再提起。再次听到，沈乐知她是醉的厉害了，“那你还喝。”

    “嗯……心情好！”江晚岁颊边飞上两团绯红，微眯着眼，张开双手，冲着沈乐傻笑：“我要成为你的长辈了哎，有这么一点点开心哈哈哈……”

    沈乐睨着歪在地板上比这一个大圆跟她一点点的江晚岁，突然有点想人，坏心思地伸手捏了捏江晚岁的脸：“哼，叫你嘚瑟，我揪一下不过分吧！”

    正要再次伸出邪恶的爪子，就听见门外安兰的声音：“公主，轩王来了。”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

    沈逸清进来的时候，沈乐的手还悬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收回去。沈逸清一眼便看见了歪在地板上的江晚岁，余光略一瞥，看见沈乐手伸向江晚岁，轻皱了皱眉，声音清冷：“你在干什么？”

    沈乐如梦初醒，吓得一哆嗦，连忙把手被在了身后，疯狂摇头：“没没没，没干什么！”

    沈逸清睨她一眼，大步走过去，看着地上歪七索八的江晚岁，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你怎么让她躺在地上。”着，手穿过江晚岁的膝盖窝和下腋，很是轻松地把她抱在怀里，然后又发现江晚岁脸红得不正常，红扑扑得像个苹果，隐隐还有酒气萦绕。

    沈逸清黑眸沉了沉，看向面前穿着宫女衣裳，头发乱糟糟像个傻子的沈乐：“你给她喝酒了？”

    他语气意味不明，沈乐不敢撒谎，老实回答：“就一杯果酒，我也没想到岁岁酒量这么——……”

    “……”沈逸清看向怀里已经熟睡的人儿，发现她的头发不比沈乐的整齐，深深地叹了口气，“你怎么穿成这样？”

    沈乐不好意思地拉了拉裙摆，讪笑道：“来话长哈哈……”

    她不愿，沈逸清也不想追问，抱着江晚岁的手紧了紧，“那我先把她带回去了，你自己也注意休息。”

    “噢。”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头，沈乐脑子好像也有点迷怔，还没想明白沈逸清的带回去是带回哪去，就看见沈逸清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脑子一抽，“皇兄！”

    沈逸清转过身，眉眼清隽，略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沈乐一直很怕他，但此时也不知道怎么的，看见他和江晚岁，竟觉得他们好像看起来特别般配。沈逸清盯着她，沈乐鼓起勇气，眼眸弯弯：“你们一定要幸福啊，岁岁特别好的。”

    印象中这个妹妹每次见了他都是一副老鼠见了猫的样子，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胆子好像也大了一些。

    不过……

    沈逸清垂眸看了眼怀里脸红扑扑的，睡得正香的少女，勾了勾唇，“会的。”

    会一直幸福的。

    沈乐已然沉浸在她好像看见沈逸清笑了的震惊中，又听见沈逸清声音清冷：“谢谢祝福，不过以后记得叫皇嫂。”

    “？？！哦、哦……”

    这两口都不是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