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厮步伐慌乱地在前带路,不时还回头看一眼, 神情竟有些慌张。
叶枝心中奇怪, 并未多问,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厮身后。不多时,她发现厮前去的地方并不是歇脚的客栈, 她不禁心中疑惑, 便喊住厮, 问:“不是去见不染吗?你要带我去何处?”
“奴才正是带你去见公子。”
见状, 叶枝没再多问下去。
跟着厮走了许久,周边也从热闹非凡的街道变成门可罗雀的荒街。
外界被两堵高墙隔绝在外,地板亦由古朴的青石板铺成,隔一段路程便有一盏烛火。叶枝低头看向脚下,青石板上一尘不染,连因年代久远所堆积的青苔也被清理得很干净,她眼神一变,驻下足来。
厮回头不见她跟上来, 便问道:“姑娘为何不走了?”
叶枝眼神锐利, 逼视着厮,声音冷冽:“你要带我进宫?”
被叶枝戳破, 厮也不再隐瞒,反而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温声道:“是公子的吩咐。现在的太医院全由公子一人做主,他便算将姑娘接过去,好让姑娘早日康复。”
叶枝狐疑地皱起眉, “你刚才为何不直接告诉我?也该留些时间让我收拾东西。”
“那些东西公子已经为你置备好了,你跟奴才走便是。”
叶枝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心中犹豫不决起来。应天皇帝让来风带自己来应天的目的不得而知,她却阴差阳错地和不染到了应天,而在这期间,没有自己的消息应天皇帝一点动作也没有?倘若来风已经将自己与不染一同前往应天的消息透露给应天皇帝,他便更不应该无动于衷,这中间和不染有什么关系吗?
片刻后,叶枝否定了这个想法。倘若与不染有关系,从最初,不染就应该将自己带进宫。那这次进宫,只是巧合吗?还是不染别有用意呢?
“带路。”刹那间,叶枝已做好了决策。
厮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很快,两人便抵达了皇宫。
厮畅通无阻地将叶枝带到太医院,在太医院门前,一位白衣女子似是等待已久,见到叶枝便迎了上来。
她面上浅笑,问:“你就是夜姑娘?”
见她走来,厮皱起眉头,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上前为叶枝引荐道:“这位是太医院的大宫女,锦瑟姑娘。”
“不用见外,你叫我锦瑟吧。”锦瑟弯眉笑起来,如画的容貌实在不像是一位宫女。
叶枝点头,笑道:“我叫夜书。”
锦瑟身量比叶枝高一些,她忽地弯下腰来,湖水一样的眼眸凝视着叶枝,接着用手抚了抚叶枝的受伤的脸颊,遗憾道:“太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过,不染可有得是办法帮你治好,进去吧!”
闻言,叶枝眸光一沉,她竟然能直呼不染的名字,身份必然不是宫女这么简单。
走进太医院,几位老太医看了几人一眼,均未话,锦瑟便将叶枝带进一间屋子里。
屋中,阳光透亮,不染挽着袖子坐在窗前,正在将药材捣碎,听见动静缓缓回过头来,看见叶枝后,嘴边晕开一抹笑容,“你来了?”
阳光撒在他的侧脸上,恍惚间,叶枝失神起来。那个笑容,给叶枝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嗯。”
她没发现的是,当不染转过头时,她身旁的锦瑟冻结了脸上的笑容,黯然地低下头去,最终被厮警告地瞪了一眼,转身与厮一同离开了房间。
“过来歇会儿,让我看看你的脚踝。”
叶枝点点头,坐到一旁的凳子上,凝神片刻后,问道:“你私自将我带进宫,不怕被其他人弹劾?”
不染道:“皇帝每逢月初时两腿几乎无法站立,若不是有我在,他的腿恐怕好几日都动弹不得,谁还敢在皇帝面前我的坏话?”
叶枝不以为意:“你才来多久?他若每月都有几日动弹不得,以应天目前的形势看来,他早该被人篡位了。”
不染垂下眼帘,嘴角的弧度竟有些讽刺,“为了保住皇位,他可用了不少手段,知道这件事的能有几人呢?月初刚过,这个节骨眼儿可没人到他面前触霉头。”
“你暂时先住在这里,等过些时候我再将你送出宫。”
听他这么,叶枝想到了民间流传的“阿婪”大侠,她心中一动,问道:“我想出宫一趟。”
“出去作何?”
“找一个人。”
不染怔了怔,惊奇地问:“你在城里有相识之人?”
叶枝摇头道:“只是有位故人兴许正在城中。”
不染为难地:“不若你将他的名字告诉我,我替你给他传个信?”
“我不能自己出去?”
“……”不然愧疚地点了点头,“宫里下人出宫都有特制的令牌,你想出去只有等下月月初、皇帝腿伤发作时离开。”
见叶枝脸色难看起来,他忙道:“不紧吧?一个月的时间我便能治好你的脸和腿,之后你想去哪儿都行。”
“当真?”
“当然,我的医术可不是吹的。”
一个月之后她就能离开皇宫,哪怕到时候“阿婪”已经走了,她也能够听到他的去处,如此便不必急于一时。
想通后,叶枝留在了太医院。太医院的老太医们见了她通常都是爱答不理,只有锦瑟偶尔会来陪她话,给她带几本书看看,不染则一日到头见不到几眼,也不知道在奔波些什么。
她看着自己不堪入目的脸日渐好转,心头也布满了雀跃,再加上右脚已经能正常行走,她几乎恨不得立马飞出皇宫去。
四月一日,不染最后一次为她敷上春雪膏。这时,她的脸已经完全恢复原样了,再看不出丝毫受过伤的模样,脚踝的伤虽未痊愈,却已不再影响行走,于是,叶枝决定向不染告别了。
翌日,她起身时,不染已经离开了太医院,听锦瑟,是去皇帝的寝宫了。
锦瑟知道她的算,便劝慰道:“你就算要离开也该同他好好道个别,等他回来吧。”
“嗯。”
“你闲了一个月,不如我带你去皇宫逛逛?”
叶枝诧异地问:“皇宫可以随意走动吗?”
锦瑟笑了笑,“月初是皇宫最忙碌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你,走吧。”
锦瑟领着叶枝出了太医院,她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叶枝趣道:“才半天不见,就这么挂念?”
锦瑟大方地笑道:“伴君如伴虎,他稍有差池就回不来了。”
“你早就认识他了?”
“嗯。”锦瑟思考了片刻,点点头道。
“不染能留在皇宫,你很开心吧?”
那一瞬间,锦瑟的神情变得很悲伤,她轻轻摇头,叹道:“不是。你和不染一路回王城,没发现他的变化吗?他并不喜欢应天。”
“什么变化?”叶枝着实没感觉到不染有什么变化。
锦瑟看了她一眼,旋即看向天幕,缓缓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叶枝没深究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不如我们偷偷去看他?”
不出意外,这时的应天皇帝无法行走,只要不被他看到、不被他发现自己的身份,便不足为惧。
锦瑟微睁着眸子,似乎很惊讶,还问道:“你真想去看他?”
“嗯。”
“你……喜欢他吗?”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敢对他造次。”叶枝好笑地。
锦瑟释然一笑,“我料想你也不会喜欢他。”瞬息后,她的脸黯淡了下来,“如果他这样问起,你别这样回答。”
叶枝疑惑地皱眉,“为何?”
“他应该告诉过你,他以前生过重病。”
“他过。”
“因为这场大病,他变得很自卑、很极端,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真心待他,哪怕是我,也始终被他拒之门外。但我看得出来,他很欣赏你。”
自卑?自卑的人会开口闭口就自己医术高明吗?不过,这或许就是锦瑟所的变化吧。
“他究竟得过什么病?”
锦瑟无奈地:“我不能告诉你,你亲口问他吧。”
当夜,不染回到了太医院。
他走得很慢,似乎很疲惫的样子,叶枝不想去扰他,便等到第二日,谁知一大早,不染又没了踪影。
当不染再次回到太医院时,叶枝决定去和他告别。
叩响门扉,里面隔了许久才传来带着浓浓倦意的一声“请进”。
叶枝推门而入,见不染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榻边,半睁着眸子,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己,懒懒地问:“有事吗?”
“我该走了。”叶枝道。
“这么着急?”
“再晚我就出不去了。”
不染深以为然地点头:“也是。那你走吧,一路顺风。”
叶枝忽然突发奇想,“你不送我吗?”
“我?你现在要走?”
“对。”
不染沉默下来,紧紧地看着叶枝,却没话。
叶枝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都被震得懵了,她恍惚地后退一步,道:“不需你送,我现在就要离开。”
不染盯着她大笑出来,笑得纯粹极了。
“怎么猜到的?”
“你身上的药香味。”叶枝认命地闭上眼睛,勉强让自己镇静一些。
“虽然你常年接触药物,身上却并没有药香味,这股味道,是从昨日开始从你身上传来。”
不染笑着点点头,那笑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的笑容染上了敌意,夹杂着讽刺,拍了拍自己的腿,道:“我的腿动不了,还不赶紧逃吗?”
叶枝道:“逃得了吗?”
“逃不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朕治好了你的脸,你便开始对朕兴师问罪吗?”不染揭开了自己的面具,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枝。
“我很感激你治好我的脸,同样也想知道你这样做的目的。”
不染轻笑一声,“当然是为了将朕的表弟,罗君无,引过来。”
“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不过,眼下你还有个选择,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杀了我。”
叶枝神色凝重地看着他,“我不会杀你,你的命是罗君无的。”
“朕等了十几年终于等到这一天,求之不得啊。”
“你什么意思?”叶枝警惕地直起身子。
“你很快就知道了。放心,你是君无爱惜的东西,朕不会伤害你。”不染自顾自地笑起来,“君无,你可别让哥哥失望啊。”
“你都知道?”叶枝试探道。
不染发现了她的计谋,不屑地:“你想套我的话?让你知道你无妨。”
“这些年发生的所有事情朕都知道,朕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将他们逼到邱南。震野被抓、北燕投降、七月亡国,以及大梁目前所面临的困境,这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叶枝,不妨告诉你,只要我能死在罗君无手里,接下来的大宋,一定会一统天下。”
叶枝震惊得无以复加,“你为何要这么做?”
“为何?你很快就知道了。”不染大笑起来,“如若不出意外,来风已经向君无透露了你的消息,他很快就会带人攻入皇宫,到时候,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如此一来,叶枝想离开皇宫根本毫无可能。
在半梦半醒间,叶枝嗅到一股沉闷的香气,紧接着完全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醒来时,耳边隐约传来了男女压低的喘息声,她思绪愈加清晰,那喘息声便愈加清楚。
她茫然地睁开眸子,看向声源处。在一扇红色的屏风前,不染身着明黄龙袍,整个人惬意地躺在躺椅上,而屏风后发生的不堪入目的事,则清晰地倒映在屏风上。
叶枝猛地移开了双眼,动了动僵硬的四肢,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榻上。一想到这张榻上或许也曾发生过屏风后的事,她胸口一阵反胃,想用手撑起身体,却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分毫。
“放开我!”叶枝喊道。
躺椅上的不染抖了抖身体,大梦初醒般地坐起身来,回头睡眼朦胧地看着叶枝,眼中闪烁着迷茫,问道:“怎么了吗?”
她骂道:“你是疯子吗?”
由于叶枝脸颊通红,不染难得地愧疚起来,对外大喊道:“让他们滚出去。”
屏风外有人道:“是,陛下。”
他刚睡醒,似乎有些懵懂,竟向叶枝道起歉来:“对不起,我睡得太熟了。”
“你每夜就听着这个入睡?”
“啊,不是。有时候也换成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
“你……疯子!疯子!”叶枝连骂好几声,都没能解气。
不染沉下脸来,静静地问:“很脏吧?”
叶枝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便一直骂着:“疯子!你是疯子!”
片刻后,不染低笑起来,竟十分雀跃,“哪怕是这样,也有人过,朕很干净。”
完,他撑着把手艰难地站起来,对叶枝道:“你好好休息。”
他缓慢地离开了房间,仿佛也带走了房中所发生过的旖旎,让叶枝松了口气,得以喘息。很快,那张屏风后的东西就被撤走了,屏风也换成了淡雅的绘画。
接下来的几日,不染几乎没在叶枝面前出现过。
到第九日,叶枝终于见到了除送饭的下人以外的人。
这个人,是锦瑟。
她走进来时,眼眶很红,似乎哭过。
叶枝有气无力地问:“你哭什么?”
锦瑟将她动弹不得的身体靠在床沿上,接着一言不发地跪下了。
“叶姑娘,求你救救陛下,求你救救他。”
叶枝惊讶之余,自嘲道:“我自身都难保,还什么救他?再,我为何要救他。”
“罗君无已经带人杀到了王城!大宋的兵马根本没有前往大梁,他们一直潜伏在不义境内,就在前几日他们攻进了应天,我求求你,不要再让陛下犯傻!”
叶枝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呼出一口气来,“你告诉我,以前的他和罗君无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什么都告诉你,你一定要阻止他!”
锦瑟擦干了泪痕,将回忆拉回了十几年前的应天。
那时的冠绝天下的应天太子,叫应司空。
他母妃出身不高,却十分得应天皇帝的喜爱,再加上他从聪明伶俐,很快便被立为储宫。
但不幸的是,应司空在外出时,为了救一名女子从高处坠下,摔断了双腿,应天皇帝得知后立即另立了储宫。
应司空不禁失去了站立行走的资格,同时还失去了父皇和母后的宠爱。
也是从那时起,应天国开始从内到外地发生了改变。
母妃的地位因为应司空的失宠也受到了影响,为了报复应司空,她将失去双腿的应司空残酷地关在寝宫内。每当入夜,她便将应司空推到屏风后,让年少的应司空见识了皇宫的丑恶和人性的丑恶。
她一面与不同的朝臣、下人欢.爱,一面用厌恶的眼神看着屏风后的应司空。
那时,不能行走的应司空,有张让人神魂颠倒的脸,因此也惹了不少下人的觊觎。
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间内,应司空唯一期待的,是碎月公主的孩子会来到他身边。
他曾亲眼看着牙牙学语的童子慢慢长大,这个孩子,叫罗君无。
那时候,罗君无很调皮,身上总是沾满了泥土。
有次君无用脏兮兮的手蹭了蹭他雪白的袖口,笑容天真地:“哥哥真干净!”
应司空想摸摸君无的脸,最终又收了回来。他已经那么肮脏了,不能再去玷污这个孩子。
“干净吗?哥哥真的干净吗?”
君无脆生生地喊道:“当然了!哥哥,我爹已经找到扶摇子了,他一定能治好哥哥的腿!”
治好了腿……又能如何?
君无的爹叫罗长云,是个江湖中人,也是扶摇子的师弟,胡中子。扶摇子曾立誓绝不为朝廷中人治病,最后架不住师弟的苦苦哀求,治好了应司空的腿。
不出意外,应司空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同年,应天皇帝驾崩,应司空登基为帝。登基的第二日,他便处死了母妃,并将后宫中的所有太监宫女全部处死。
之后不久,他搜集证据,诬陷罗长云与碎月公主协同谋反,事后将碎月公主处死,将罗长云与其子罗君无逐出应天。
到如今,已有十余年的时间。
锦瑟泪水潸然地磕头道:“陛下不曾杀过一个无辜的人!后宫中的所有人,包括他母后都该死!陛下救不了应天,所以想假借罗君无之手毁了应天……同时也毁了他自己。”
“可他杀了碎月公主。”
“没有!碎月公主没有死,她还在王城内!陛下不曾伤害过她!”
叶枝怔怔地看着她,呼吸都开始冻结起来。
见叶枝神情松动,锦瑟继续道:“大宋能抓到震野不仅仅是因为罗君无,更是因为陛下派人堵住了东流企图支援的兵马,还有阡誉身亡的那段日子,陛下之所以逗留在蜀北只守不攻,是为了防止其他两国乘人之危,包括北燕出兵、七月亡国全都是因为陛下!他一直在暗中帮助大宋,他是世上最好、最高贵的人!”
锦瑟高声呜咽起来,“哪怕……哪怕是因为我,让他断了双腿,受尽屈辱,他也不曾责怪过我半分,陛下……”
她的呜咽声,感染到了叶枝。一种极致的难过充斥在叶枝的胸膛,眼泪不经同意地划过脸颊,偶然落入口中,苦涩至极。
“他在哪儿?”叶枝颤声问道。
“他已经离开了皇宫,他骗了罗君无,他已经杀了你!”锦瑟拉住她的袖口,哀求道:“你救救他,罗君无一定会杀了他的!”
这十多年来,应司空都承受着什么?
一想到这里,叶枝浑身都颤抖起来,她咬紧牙关:“给我解开……”
“好、好……你快去救救她!”
一盏茶之后,叶枝的身体终于能动了。由于近十日不曾动弹过,她几乎无法行走,锦瑟便牵来一辆马车,驶向宫外。
与此同时,王城城门之下。
应司空命人开了城门,独自一人站在大宋的千军万马前面。
罗君无看着马下形同陌路的表兄,压抑着心中的慌乱,问:“叶枝呢?”
应司空笑容满面地量着罗君无,答非所问:“君无,你长大了。”
“叶枝呢?”
“这些年,过得如何?还恨我吗?”
“恨,无时不刻。”罗君无如是回答。
“我料想也是如此。”应司空展开双臂,毫无防备地站在罗君无面前,“杀了我吧。杀了我之后,你和罗长云就能洗清罪名了。”
罗君无攥紧了刀柄,双目充斥着怒火,却还能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问你,叶枝呢?”
“我应该告诉过你,她已经死了。”
“嗤!”利器直直刺进应司空的下腹,可是,他的神情却像释然了一样,那般和蔼地看着罗君无。
在将刀尖刺进应司空身体里的时候,罗君无的手颤抖得很厉害,他的眸子开始溢出水雾,他:“应司空,你知不知道,只有……只有在叶枝身边我才敢偶尔放下对你的仇恨,你怎么敢杀了她?”
应司空伸出手来,抓住刀身,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刀尖自然也刺得更深。
“咳……那可不行……”
罗君无想象过无数次这个场景,他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为娘报仇、为自己报仇,而现在,他竟然犹豫了。
在这时,那扇关闭的城门缓缓开了,出现了一辆马车,从马车上,渐渐走下来一位女子,她看到被刀剑刺穿下腹的应司空,顿时瞪大了双眼,猛地朝前扑来,嘴里喊着:“不染?不染?”
应司空回头看了她一眼,“谁带你来的?”
叶枝咬着牙齿,低着脑袋,“你这个疯子……你这个疯子!”
她拖住应司空的身体,温热的眼泪落到应司空脸上,应司空微睁着瞳孔,惨白的唇瓣轻轻地勾起,轻声道:“你都知道了?别……别告诉他啊,让我死得有尊严些……那些污秽的……不堪的……别让他知道……”
“阿婪……”罗君无怔愣地看着她,忽然丢掉了刀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起来。
叶枝抬起头来,眼泪朦胧着她视线,她张了张嘴,只发出一声声呜咽,慢慢又变成嚎啕大哭。应司空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擦干叶枝的眼泪,道:“别哭啊,君无看着呢。”
“我的弟弟,终于长大了。”
“哥……”罗君无心中有股疼痛,牵扯着五脏六腑,他忽然惶恐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他甚至都没有丝毫感觉。
“哥,你为何……要骗君无?你让君无该如何是好?”
君无该怎么办?
“哥,君无其实不恨你……君无恨应天……恨先帝……”
“君无只是想亲口问你,你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什么……”
“你为何要杀我娘……为何要将我赶走……”
“哥……”
“你让君无如何是好啊……你让君无怎么办才好?”
清风吹过,冷透人心。
叶枝放下悄无声息的应司空,冷不防地将罗君无抱住,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罗君无抱进怀里,轻抚着罗君无的头顶,吸了吸鼻子,“太好了,终于为你娘报仇了。”
“阿婪……”罗君无迷茫地抬起头,眼眸如同一面镜子,“我是不是做错了?”
叶枝狠狠地摇头,“没有,你没有错。”
“可是……”
“相信我,相信我,你没有错。”
那么脆弱的罗君无,牵动着叶枝的心,像被人千刀万剐过一般。
“罗君无,能做的我们已经做了,大宋已经不需要我们了,我们离开好不好?”叶枝近乎祈求地看着罗君无。
“可我答应了你,我要让大宋……”
叶枝捂住他的唇,“这样就够了,我们离开吧,求你了。”
罗君无反手将她拥住,“好。”
宣德一百五十年,四月十三日,应天皇帝应司空被刺身亡,奇怪的是,应天皇帝留下了一封遗诏。
他将皇位传给了十多年前被逐出应天的碎月公主的儿子,罗君无。
同月十七号,应天投降。
两座泱泱大国投入大宋麾下,大梁亡国已迫在眉睫。
回国后,罗君无因私自对七月国进行屠城,被宣懿帝割去官职,贬为庶民,自此后消声灭迹;叶枝在前往静林山祭奠死在来风手下的顾一时,被一道天雷击成了齑粉。外界传闻,朝阳公主有违天道,所以被天道得魂飞魄散。
不义境内。
叶影扶着额头,瞪了一眼古灵精怪的凡儿,厉声道:“你又欺负燕潮了?”
“没有!他太没用了。”
“你还?别拿跟你爹学得那套对付燕潮,心我收拾你!”
“你收拾得了我吗?”
非月从外头走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她收拾不了你,有人能收拾你。”
闻言,凡儿怯怯地往外看了一眼,“爹呢?”
“接你姨娘去了。”
“姨娘?她不是被天雷劈成齑粉了吗?哎呦……娘……你揪我耳朵干嘛!”
“好了,让凡儿走吧。”
凡儿走后,叶影叹息一声,问:“婪儿要来了,牵风姑娘呢?”
“她不敢见婪儿,她莲秋三人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
“逝者已逝,让她留下来吧,婪儿不会赶她走。”
非月点点头,片刻后,又不禁叹息起来:“没想到,到最后,不义竟成为了他们的净土。”
“这样也好,他们都太累了,歇歇吧。”
“不知道叶徐之得气成什么样。”
叶影也跟着笑起来,笃定地:“你信不信,再过不久,他一定会偷偷跟来。”
两人相视一笑,房外传来凡儿的大喊声:“娘、姑姑,他们回来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 专栏预收文《把朕刀拿来》求预收
文案:朝南是南朝最的公主,不仅人美而且嘴甜
皇上对她的宠爱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父皇,我想拔一根您的胡子。”
“依你。”
“父皇,我想吃你养的鱼。”
“依你。”
“父皇,二哥欺负我,我能揍他吗?”
“依你。”
“父皇,符九曲想娶我!”
“依……大顺子,把朕的刀拿来。”
“你再一遍,谁想干什么?”
朝南:“……”
符九曲:“皇上,本与我无关,你女儿太能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