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武卫
牛角娘最不喜安娘, 现今几乎使出浑身解数找茬, 时时不忘拿捏敲安娘一番, 安娘不高兴, 她便高兴了。
哪怕儿子解围, 牛角娘仍是冷冷哼了一声。“当家方知柴米贵,你们可莫早早挥霍完了,弄得明年青黄不接, 连嚼口都不剩。”
他们家里现下花钱最多的便是伙食,却也未比曼娘当家之前花多少。
安娘柔声, “每日都记了账,按我们现今的花用,足以用到后年去, 老太太不必担心。若实在心忧,那我每餐减一个肉?”
范甘华一听她这话,立刻挥手道:“减什么减,也不差那点儿,吃肉最是长力气, 你莫学那些市井人家扣扣搜搜,吝啬还找套理由来。”
范溪一把好手艺, 簪娘子沉默好学, 家里鸡鸭鱼肉变着法吃,饶是牛角娘,也不出什么伙食不好之类的话,亦不想回去吃青菜萝卜过日子。
范甘华近几日吃得好, 心情都好了不少,一听要缩减伙食,自然不干。
范甘华还得去办公,用过早饭匆匆忙忙骑马出去了,只剩一屋子女娘。
安娘请完安后带着范溪回去,家里,事情亦不多,现今走上正轨后,每日抽半个时辰整理家事足以,再抽半个时辰去买菜,便无甚事了。
卖菜等事安娘与范溪皆不假手于人,清好今日的账,交代好今日之事后,母女两人挎着菜篮子出门。
天气越发冷,菜市场菜也不算多,菘菜、萝卜、豆芽、白菜……蔬菜看来看去就那几样,反而荤菜多一些,活生生的鸡、鸭,宰杀好的猪、羊、鹿、麂、野鸟,各式各样的鱼,一到卖菜那条街,从街头逛到街尾,不怕买不着菜。
范溪与安娘认真挑选着菜,肥鸡一只,烧肉半刀,豆腐四块,豆芽菜一把,萝卜两条……她们走到巷尾时,菜篮子里已放得满满当当,其中荤素各半。
范溪素来注重搭配,煮一锅肉沫豆腐,定要再来个蒜蓉青菜,家里其他人筷子搂着荤菜吃,他们母子三人则定要吃素菜多过荤菜,范溪尤喜素菜。
范甘华见她饭桌上伸筷子,心里芥蒂少了些,人董事便成,若是董事,总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母女娘走到巷尾,范溪转头,“娘,今日我们买些芥菜回去罢。”
“想腌酸菜了?”
“嗯,现下天还不算冷,再冷一些,菜没那么多,能有酸菜也好,好歹省银子。”范溪道,“趁着现下天气还算好,再多晒些菜干,明年二三月菜荒时不至于每日发愁吃甚。”
安娘本就想买芥菜,听她这样道理一套一套,笑道:“那我们买一车,让人送去家里。”
菜市场上好几家卖芥菜的人,范溪挑了位老妇人的芥菜,一铜板一斤,与老妇人轮流着挑回去。
范远瞻刚忙完早上之事归家,还未走到巷子里,便见身形单薄的妹妹挑着一担子菜正疾步快走,往家中奔去。
范远瞻从后头轻轻将她担子举起来,挑到肩膀上,问:“怎么买了那样多芥菜?”
范溪抹把汗,“晒些菜干,腌些酸菜,到头来也不剩多少。”
压得范溪喘不过气来的那担菜放到范远瞻身上变得轻飘飘,仿佛无物。范溪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长兄健硕的身形,范远瞻察觉到她目光,顿时有些好笑又好气。
待将菜挑回家,算清钱客客气气将再三道谢的卖菜老妇送出家门后,范远瞻回头点点范溪脑袋,“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挑那么重的菜!”
范溪捂着额头,往后躲了躲,笑嘻嘻道:“我们轮着来挑,也不算太重。”
“肩头都快压红了,还不重?压矮了个子瞧你日后怎么办?”范远瞻无奈,“怎么不买别家的菜,让人送过来?”
安娘在旁边喝水,闻言摇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你妹妹,最是古道热肠,见老人家寒风中守着卖菜,她哪能不帮衬?”
范溪朝范远瞻一笑,道:“我们年轻,总比那老婆婆容易些,买谁家的菜不是买,多挑几步路就当强身健体了。”
范远瞻摇摇头,走过来与她一道洗菜。
簪娘也在,过来沉默地舀水洗盆下手,四人两两一个盆,就坐在院子里洗起菜来。
范溪问:“大兄,你今日回来得这样早,你的事可办完了?”
范远瞻点头,将手中的菜洗濯干净,方道:“认识了一人,托他关系,后日我便去右武卫报到。”
“右武卫?”范溪一喜,转头看看左右,忙压低声音,“日后大兄便成兵丁了?”
“按如此,待办好手续彻底定下来方能确定。”
簪娘还在,兄妹俩无法多,范溪只觉有股不出的喜意一直往外冒,她一锤手,颇有些懊恼,“早知道这消息,我今日定要将那只肥鸭买下来,好生庆贺一番!”
安娘在一旁笑,“不是有肥鸡了么?”
“肥鸡哪够呐?”范溪嘟囔,“这可是大喜事。”
完,她抬头看看簪娘,“簪娘子,不然劳烦你上街去买一趟罢?”
簪娘用围裙擦干手,低低应下,“是。”
范溪高兴地跑过去屋里数了五十枚铜板出来,将菜篮子一并递给簪娘,喜笑嫣然,侧着脑袋口齿清晰地认真交代道:“簪娘,你买鸭尽量买大些的,而后再买青梅酱、豆酱各半升,若铜板不够,你先垫上,待会再还你。”
簪娘数数手中沉甸甸的五十枚铜板,道:“尽够了,夫人,少爷,姐,我待会便归来。”
簪娘去了买菜,范溪回板凳坐下,干脆拉着安娘,母子三人共一个盆洗菜,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问:“大兄,你这次入右武卫,可使了银钱?银钱可够?”
“未。我们队长与我交过手,对我身手还算看好。”范远瞻低低笑道,“我手中还有银钱三千三百多两,尽够了,你莫忧心。”
“三千三百多两呐。”范溪哎了一声,颇有些意动道:“这钱都够我们买宅子铺子里。”
范远瞻慢慢道:“眼下不是好时候,待过得一段时日,再考虑此事。”
范溪点头,她也清楚,他们现在住在这里,要动手十分不方便。
“就看什么时候分家了。”想了想,范溪压低声音,道:“大兄,到时我们卖甚?这么多银钱,开两个铺子够罢?到时我们一个铺子卖书,一个铺子卖酒?”
“可。”范远瞻笑,“还有个铺子卖饭?”
范溪摇摇头,“卖饭便罢了,累死个人,若有法子,谁去挣那辛苦钱?”
范远瞻闻言心头一动,不由抬头看范溪一眼,范溪并未发觉,脸一派认真,正仔仔细细地清洗手下的芥菜。
范远瞻心头微酸,不再话,与她一道清洗起来。
簪娘很快便将鸭子卖回来了,六斤多重的大肥鸭,范溪与簪娘一块杀好鸭子,除去毛,而后范溪将鸭子腌制在大瓦盆里,一样样佐料往鸭子身上涂,涂得褐色一片。
她对这鸭子颇为上心,下午太阳将下山时,还将鸭子取出,用竹筒往鸭子脖子里吹起,将皮与肉分开来,放到炉子里,先用油烧而后烤。
鸭子范溪亲自做,这手艺日后不得要留着开店,范溪并未让簪娘凑近。
待鸡鸭做出来,一道盐焗鸡鲜美可口,烧鸭皮脆柔嫩,烧肉肥美丰腴,麻婆豆腐滚烫生鲜,菘菜清甜淡雅,满满一桌菜引得人食指大动。
范蕙坐在桌前,忍不住道:“今日饭食好香啊。”
牛角娘皱眉,“怎么又买了这样多菜?”
范远瞻笑道:“我入了右武卫,后日便去报到,今日特多买几个菜孝敬您。”
范甘华一愣,问:“你托谁的关系进去?”
“托我们队长楮子骥的关系。”
范甘华问:“靠谱么?当真让你进去?你未扯我的名头办事罢?”
“并未,父亲您放心。”
范甘华摸摸肚子,点头道:“既然如此,日后你便好好干,早日将前程挣出来。”
他长篇大论了一通,范远晗与范蕙眼巴巴等着,好容易等他完,大手一挥开饭,还要等范甘华与牛角娘先夹,方能用上饭。
牛角娘抬头,“这菜钱不归公中出罢?”
范远瞻摇摇头,“不归,我自个出。”
牛角娘这才满意地夹起一块烧鸭腿,放到干瘪的嘴里慢慢吃起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范溪特地用酸梅酱与豆酱调合了腌鸭子,鸭外皮微微带点酸辣,滋味十足,开胃又解腻。
外皮还酥脆,里面的鸭肉极软嫩,一口咬下去,瞬间尝到鲜美的肉汁,不知范溪如何处理,那肉汁里未半分鸭肉的腥臊味,只余慢慢鲜香。
一桌人夹了一块又一块,开饭片刻,一只肥硕鸭子只余鸭头鸭脖鸭脚等几个没什么肉的部位。
范甘华遗憾地望望这鸭子,道:“这鸭子味儿好明日再吃一回罢?”
牛角娘眼睛开阖间露出一抹精光,“我也觉这味儿好,够得上开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