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入府
晚上用饭, 一家人喝了几盏酒, 范溪不胜酒意, 很快迷糊过去。
待范溪睡熟, 安娘与范远瞻在厅堂里商量。
安娘低声问:“听得如何了?”
范远瞻摇头, “这等人家,我们探不进手脚去。戎谨侯家现在还有一女,是嫡女。”
“溪儿的姐姐还是妹妹?”安娘发愁, “这姐妹之间、兄弟之间多了便容易有争端,人高门大宅的女娘, 乍然多个姐姐妹妹,人能愿意?”
范远瞻看着她娘,没有话。
若是亲生姐妹, 有隔阂也未必有坏心,若是假姐,这仇结得那样大,还不知道对方会生出什么心思。
范远瞻只道:“娘,家里还有一百来两, 明日让溪儿带一百两去花罢。她回去那等人家,手上没个私房, 做什么都不方便。”
安娘带着忧虑, 点头,“我明日再给她换点铜板带过去,那等高门大宅,时常得花钱赏丫头老嬷嬷。”
母子俩了大半夜话, 安娘回去仍睡不着,点着一支蜡烛细细帮范溪收拾起东西来。
旧衣裳就不带了,去年冬做的那几身袄裙暂且收着,也不知侯府里有没有提前准备衣裳。
其余衣、袜子、鞋子、手镯等林林杂杂须得捎上。
另外铜板银子也得准备好。
安娘仔仔细细收拾了半晚,连鞋垫都收着。
桌上油灯未熄,她坐在床沿,万分不舍地看着女儿。
女儿年纪最,跟着他们苦却一点都未少吃,先前与儿子定下婚约,安娘不过权宜之计,后她却觉着将错就错亦不错,女儿留在家里,一辈子受宠着,不必嫁去别家受折磨。
安娘望着范溪光洁的脸颊,心里十分后悔,若当时一狠心,咬牙撑死了不来皇都,就不会发生今日之事,女儿也不必去别家。
现时甚都晚了。
戎谨侯来得急,范溪一家早饭未用过,戎谨侯便上门了。
范溪开院门,见门外一辆马车,旁边看车牵马的仆从鬓角已经湿了,也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心中一暖。
忽然有个亲爹,范溪多少有些欣喜,见人来了,她走前几步,想着是否要上去个招呼。
轿子里人似有所感,她还未到跟前,里面人掀起布帘子。
范溪见他大马金刀坐里面,手里还拿着一本书,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爹。”
戎谨侯瞧她清亮的眼睛,笑:“起来了啊?昨夜睡得如何?”
“尚可。爹您呢?”
“睡得不好,一直忧心你不愿跟我回去。”
范溪抿抿嘴唇,转开话题,“爹,您用饭了么?”
“尚未。”
“您要是不嫌弃,进来用早饭罢。”
女儿第一次邀请,戎谨侯怎会反对,他笑道:“那爹便尝尝了。”
范溪想了想,又道:“爹您还是把书带上,饭还未做,需等些时候。”
戎谨侯听这话不禁哑然失笑,左右今日无事,他便捎上手中的书,与范溪进屋慢慢等。
今日还是范溪做饭,安娘烧火。
范溪决定揉面做饼吃,腊肠鸡蛋灌饼,加上清粥菜,这一餐应当够饱。
范远瞻日日操练,累得浑身大汗,范溪早晚做饭时,有意做个咸一些、扎实一些的饭,省得她兄长吃不好,没气力。
范远瞻与戎谨侯坐在厅堂里,着些闲话。
气氛正好,范远瞻问:“敢问侯爷,溪儿是否有个亲姐或亲妹?”
“没有的事,我就她一个女孩儿。”
范远瞻又问:“我听市井传,您府里还有个女儿。”
戎谨侯没瞒他,“是有个姐姐,并非亲生。”
范远瞻眉头不易察觉微微一皱,“您府上这位姐并非您与夫人亲女,恕我直言,现如今真姐回去了,剩下那个……”
“你逾矩了。”
范远瞻一顿,却未停嘴,他道:“府上两姐,年龄相近,境遇相当,自然要比,溪儿自在乡野长大,不比那位姐,琴棋书画都学过,吃穿用度也有专人教养。溪儿这一去,怕要被人比到尘埃里。”
戎谨侯傲然,“我女儿,谁敢在背后嚼舌头?”
范远瞻直直对上他的目光,“莫溪儿,就是侯爷,背后嚼舌头之人也必不会少。”
戎谨侯道:“有我护着,你尽管放心。”
范远瞻摇摇头,“溪儿她自吃了很多苦,一般大人都不似她这样能干,好不容易家里境况好一些,您又要接走她。她跟您回去,吃穿用度方面定然委屈不了,然而其他方面却未必。”
戎谨侯转动指环,并未话。
“她一人在深宅大院,没个能交心的人,只盼侯爷能做她坚实后盾,您多去看她,莫要让她一人孤零零待着。”范远瞻轻叹一声,“我瞧尊夫人两回都未过来,恐怕对您府里现在那位姐偏疼些,溪儿只能由您照拂了。”
戎谨侯深深瞧他一眼,“我还未见过像你那样啰嗦的男子。”
范远瞻苦笑一下,低低道:“盖因您是接回女儿,而我是将掌上明珠送出去。”
两个男人再不话了。
过了一会,范溪与安娘用托盘端着早饭进来。
范溪望兄长一眼,“大兄,你们去净手罢?”
范远瞻站起来,“侯爷,请随我来。”
两人去厨房水洗干净手,再回来坐下用早饭。
范溪有些不好意思,“饭食粗陋,不知道您用不用得惯。”
“闻着便让人食指大动,有何用不惯?”戎谨侯落座,其余诸人也坐下。
白粥清香绵甜,菜酸辣回甘,鸡蛋饼荤香四溢,清冷早,能来一份这样的早餐,着实令人满足。
用过饭,安娘与范远瞻提着包裹送范溪。
范远瞻道:“还请侯爷准许溪儿年节时回来看看。”
戎谨侯点头,“放心罢。”
门外候着的仆从们皆起精神,后头跟着的两个丫鬟忙过来,恭敬扶范溪上轿。
戎谨侯翻身上马走在前头,马车在后面缓缓跟上,不一会儿便不见踪影。
范远瞻扶着安娘,“娘,我们回去罢。”
安娘拍拍他的手,叹道:“你先回去,娘再站会罢,总觉得还能见着溪儿的影子。”
戎谨侯家的马车一路往东,穿过大街,最后来到一座恢弘宅院前。
范溪坐在车上,从布帘缝隙窥见一丝景象,她沉稳坐着,并未伸手去掀。
外面传来请安声,马车未停,范溪也未动,车边坐着的两个侍女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接着眼观鼻鼻观心。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戎谨侯下马,过来掀帘子,对范溪一笑,“下来罢。”
范溪下来,抬眼一瞧,一个娇俏少女扶着一位中年妇人过来,后面还跟着两青年一少年。
“女儿呐!”秦夫人神色焦急地上前过来,一手将范溪揽在怀里,摸摸她的脸,哭起来,“我的女儿啊,你总算回家了。”
范溪只觉一阵香风扑来,她轻轻陷在一个云一般的怀里。
她素来冷静慢热,此时哭不出来,只得垂头揉眼睛,低低叫了一声,“娘。”
旁边人低声劝慰,好一会儿,戎谨侯轻拍秦夫人的背,扶着范溪的肩道:“我与你介绍一番,这是你大兄符征、二兄符岚、三兄符炬。”
戎谨侯指头一一点过去,兄妹间见礼。
戎谨侯最后一指秦夫人身旁那少女,“这是你姐姐符雪。符雪你乃姐姐,好生照顾好妹妹。”
符雪大方福身,粲然一笑,“是,我定好好照顾妹妹。”
一家人转去饭厅吃饭。
范溪被这么多信息一塞,整个人头昏脑涨,勉强记住兄姐名讳,而后被簇拥着过去。
席间,符征问:“父亲,妹妹回来,是否要改名?”
“是得改,溪作为字罢。再另取过,我回去想想。”
戎谨侯完话,一家人便不再话了,旁边丫头婆子伺候着用饭,范溪学着他们的样子,一举一动皆依照旁人的来。
用过饭,一家人坐着话,范溪提起心神陪着聊。
戎谨侯看出她的不适,道:“溪儿已回来,我看她也倦了,我先送她回去。”
着戎谨侯向后面看一眼,“绿鹦,姐初归,你过去服侍,日后跟着姐。”
绿鹦乃戎谨侯身边一等大丫鬟,众人闻言,神色皆是一变。
绿鹦低低应声。
范溪起来,朝众人福福身,“那我便先回去了。”
秦夫人点头,戎谨侯站在厅堂等她,范溪跟着,两人慢慢出去。
一众丫鬟厮落后几步跟着。
“家里院子套院子,亭台楼阁颇为多。”戎谨侯等范溪上来,为她介绍道:“你闲着无事走走也好,花园在西边,平时可带着丫鬟去赏花散心。”
范溪点头。
戎谨侯又道:“等会你母亲那边会为你派丫鬟,你若是不好拿捏,问绿鹦便是,她是家生子,还算忠心。”
范溪有点头,“谢谢爹。”
“客气什么。”戎谨侯朝她笑了一下,而后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莫怕,爹在呢。”
范溪听见他这句话,心里头忽然多了些勇气,抬头朝戎谨侯笑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