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绝路

A+A-

    范远瞻他们一仗就是半年。

    恩郎都满一岁了, 现在会摇摇晃晃地走路, 张口能奶声奶气地叫“娘”和“奶奶”。

    范溪教过他叫爹, 然而他这么的孩子, 一直对不上号, 谁才是爹,他理解不了。

    范溪有时看见他管一颗树、一片瓦叫爹,心里心酸得不行, 这话还不能与范远瞻。

    安娘有时看着他们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日, 母女俩正在悄悄话,安娘叹口气,道:“要不然我们还是搬去前湖城住罢。”

    “嗯?”范溪笑着看她, “娘怎么想起来要搬到前湖城去。”

    安娘正在缝衣裳的手顿了顿,叹口气,“眼看恩郎都要两岁了,还不晓得父亲是哪个,这样过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你们年轻夫妻, 哪有这么一直分居的道理?”

    范远瞻虽要仗,却不是每时每刻都在。

    战况虽胶着, 却并不紧张, 起码南蛮人看起来没有能摸到他们大本营的本事。

    安娘也听过了,范远瞻手底下这么多人,其中有不少不远千里从北望山城跟着他们来这里的,也有不少本地人。

    人家的家眷都好好地居住在前湖城, 就他们怕死些,躲得分外远。

    范溪听到她这样,愣了下神,一时间还真有些心动。

    她与范远瞻时候是兄妹,长大后好不容易迈过那个坎做了夫妻,挺不容易。

    现在儿子都一岁多了,她哪里又会不想她家大兄?

    只不过碍于形势,不好提罢了。

    安娘提起这个话题,范溪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将这事跟范远瞻提提。

    她先写信过去试探。

    范远瞻也想她了,回信问她这边方不方便过去,娘跟儿子的身体如何,前湖城条件艰苦些,整座城市暮气沉沉,想吃只鸡在市场上都不容易买的着。

    范溪并不怕环境艰苦,回信道:条件艰苦些无碍,当年那样艰难,我们一家人也过得顶好。我这边没别的事,就是想你。娘也想你。儿子前儿还对着屋顶上的瓦片叫爹爹,他也想你。街坊四邻那么多孩,口齿伶俐的没有几个,可但凡会话,都会叫爹爹、娘亲了,估计儿子心里羡慕得紧。

    范远瞻接到这封信眼眶都红了,心里难受得紧。

    他也顾不了什么,立刻让人铺纸磨墨准备写信让范溪过来。

    然而他的信送出去还没有回音,朝廷的训斥与戎谨候府的密信一道过来。

    来宣旨的是位黄袍大公公,趾高气扬地对着跪倒一地的抗蛮将领训了一通,口不吐脏字地按旨宣读,直将一帮大老爷们训得脸都抬不起来。

    完了范远瞻还得从地上起来,带着人细心招待这位公公。

    底下人不服气,他们在这里了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南蛮人现在为什么那么低调,跟孙子一样只敢往山里藏,屁都不敢多放一个,还不是他们这些人用血与命换来了?

    常言道狡兔死走狗烹,狡兔还未死,难道朝廷便容不下他们了么?这未免也太让人心寒?

    范远瞻心累地送走了宣旨太监,回来还得安抚手下。

    他面沉如水,心情似乎并没有起伏。

    只有范积蕴等少数几个在他身边呆得久了的将领知道,他有时候一发呆就是半夜。

    范积蕴找了个机会专门准备跟他聊聊,“大兄,最近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了么?”

    兄弟俩的声音很。

    范远瞻看了弟弟一眼,轻叹口气,“我收到皇都密折,陛下病得厉害,现在是几位皇子殿下监国。”

    “怎会如此?”范积蕴的眉头皱了起来,“前段时日不是还陛下身子康健,并无大碍么?”

    怎么会一下病得不行,还要皇子监国?

    范远瞻沉声,“天有不测风云,这事恐怕不到太子定下来,不会有结果。”

    “可,这……”范积蕴想不明白,“纵使陛下生病,皇子监国,这把火也不应当烧到我们身上啊。我们天高皇帝远,又不碍那几位什么事。三皇子心胸再狭窄,这样的关键时刻,他也不应当放下那边来整我们罢?”

    “此值多事之秋,皇都那头应当是不想多生枝节。”范远瞻目光深邃,“大晋几个邻国都还算低调,连北戎人都被按在他们那,不敢出风头。纵观整个大晋,唯一还有大战事的便是我们了。”

    正在着仗的将领,皇都那头也不至于昏庸到直接召他们回去。

    不然此次停了,下次要再想南蛮那可就是师出无名,也不容易服群臣浪费那么多粮草兵力在这块土地上。

    况且南蛮这块国土丢了是大事。

    先前南蛮称臣,无论大晋有没有实际的控制权,这都是大晋的地盘,都经营几代,彻底消化这块土地不成问题。

    现在南蛮反了,他们独立出去,多独立几代,独立成国也不成问题。

    丢失国土可是君王的重大过失,未来史书上还是要记一笔的。

    皇子们都不傻,谁都不想沾染这件事。

    可要是不停下来,国库里的钱粮就那么多,他们又正在争位是关键时刻,外面战争不停,大家都怕出什么事。

    于是一帮人想来想去,就想出了这么个损招。

    他们不主动召回范远瞻,只是不停地训斥他战事不利,史书上也这样写。

    范远瞻是今上派出的将领,他战事不利,丢了国土,责任也是今上的,与极为皇子无关。

    这倒不是他们昏庸,无视国家利益。

    只是江山再好,不是他们坐,那又有什么意思?

    范远瞻多精明的人,他当然知道上面的意思。

    上面已经想把他当弃子了。

    放弃他一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路已经走到尽头了,前面就是悬崖。

    后面有追兵逼迫,无论范远瞻要如何挣扎,这事都没法善料。

    除非皇帝枯木逢春,身子大好,重掌政权,扭转乾坤。

    可他已经五十多了,又是沉珂发作,谁敢赌?

    范远瞻又叹了一声,道:“范家村那边,外祖母,舅舅以及伯父伯母他们都已经接出来了,我让人将他们秘密安置在边疆,一旦有什么事,他们躲去草原也方便。溪儿他们,我也想将他们送走。”

    他们没有后路可走,只能想办法保留一点根。

    范积蕴目光如电,“大兄,此事你跟溪儿商量过么?”

    范远瞻缓慢摇头,无论多艰难,老母妻儿总要保,他道:“积蕴,我想让你带着娘他们躲躲。”

    “不。”范积蕴看他,“总不能让大兄你一个人去抗。”

    “我是将领,我不得不抗,你却不一般。”范远瞻低声,“你还年轻,未成亲生子,能躲就躲罢,咱家也好多留几个人。”

    “人生自古谁无死,多留几个又如何,迟早都要死。”范积蕴完,觉察出自己语气不太好,又问:“真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范远瞻苦笑,“我倒是想过,能有什么办法?”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还能丢下手底下人逃了不成?

    自古以来,只听过逃兵,哪听过逃将?

    范积蕴还是不死心,他在屋内走来走去,想了好久,最终一咬牙,手握拳猛地往手心里一砸。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认命,大兄,这事得与溪儿商量,她才智并不在我们之下,不定她有什么办法呢?”

    范远瞻苦笑,“她能有什么办法?”

    是这么,他到底还存着几分希望,最终默认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范溪一,看看她有什么法子。

    何况,就算送走她们,也总要去见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