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吓
这边儿顾德忠怒火冲天,那边儿程庆轩可不也被气的吹胡子瞪眼?
特特在家里呆着,就是想等程蕴宁被带回来后,让她去哄哄老爷子,倒好,程骏和两人倒是都回来了,却是不见程蕴宁的影子。
当下一拍桌子,冲着程骏和瞪眼道:
“没出息的东西!镇日里除了吃喝玩乐,你还会干什么?这么点子事都办不好!”
程骏和被骂的灰头土脸,对蕴宁的怨恨自然又多了几分。
旁边哭的眼睛都肿了的程宝茹忙跪下替程骏和求情:
“爹,并不关二哥的事。实在是都怪女儿不会话,才惹得三妹妹不开心,您要责罚,就责罚女儿,别骂二哥了!”
“罢了,罢了。”丁氏一手拉着程宝茹,另一手护着程骏和,垂泪道,“是我这个当娘的不称职,宁姐儿不肯回来,哪里是为着你们?分明是还在怨恨我这个当娘的……”
“她敢!”程庆轩越发恼火,连带的又想到一点,既是连丁氏都要怪罪,岂不是连自己这个当爹的,也心怀怨尤?“子不言母过,更何况这件事分明是她自己不检点,又与别人何干?忠哥儿那孩子从听话,何尝惹过什么事?不是沾上了她,也不会惹了这么一身腥……”
着怒气冲冲的起身:
“我亲自去公主府走一遭,倒要看看,这个逆女,真敢嫌贫爱富,不认爹娘了吗。”
丁氏慌忙擦了眼泪,紧跟着追了出去:
“老爷,等等我,咱们一起去……宁姐儿再如何,我总是他的娘……叫我,咱们先去老宅看看,茹姐儿不是,那丫头今儿个会回去吗?公主府那里,咱们怕是不好进……真是老宅里见不到她,再作算也不迟。”
程宝茹和程骏和对视一眼,也跟了出去。
一家四口一起往位于庆丰胡同的老宅而去。
要老宅的位置,可是比棋牌胡同强的多了,不独邻着权贵云集的隆庆大街,便是距离煊赫的武安侯府,也并不甚远,搬离老宅前,两家一年上可不总要碰见个十次八次的?
而这一点,也是程庆轩不喜老宅的最大原因,实在是相较于那些世家贵子而言,程庆轩这个太医院掌院使的嗣子委实太过没有存在感了。
再加上程庆轩文不成武不就,还是程仲豁出老脸来,才好不容易入了工部做事。
以上等等,每每让程庆轩不痛快,总觉得住在这里委实是低人一等。
后来又听丁氏嘀咕宁为鸡头不做凤尾,既是住在这里憋屈,还不如远着些呢,等扬眉吐气了,在这儿买个更大的院子,再搬回来住也不迟……
两人一拍即合。可这会儿,瞧着外面的繁华景致,却又止不住的惆怅——
已是年近不惑之年,却还在工部的底层混,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
这么想着,不觉更加烦躁——能不能出头,就看这一次了!不觉探出头来,吩咐车夫:
“再快些。”
蕴宁那个死丫头,最好顺顺当当的答应帮自己服老爷子……
至于程宝茹,也被所过之处,一座座锦绣府邸给迷了眼,只神情艳羡之余,更多的却是不甘和愤恨——
程蕴宁住过的公主府,可是比这些人家都强的太多了……
倒是程骏和蹙着眉头,心还是老宅的环境好,日日里能见着这么多贵人,怎么想着,也比在棋牌胡同那里的机会多啊?
也不知爹娘怎么想的,硬要从这么好的地方搬出去……
“咦,前面那辆车,是公主府的马车……”程宝茹忽然道,“三妹妹十有八九,就坐在上面……”
程骏和忙探头往外瞧,果然见一辆带有公主府标识的豪华马车,可不是正往老宅的方向而去?
只他毕竟年龄大些,晓得即便有公主府的徽记,也不见得上面坐的人就是蕴宁。
程庆轩可不也是这般想法?当下只让车夫速度再快些,又发厮,赶上去探问一番,若然前面车上的人果然就是蕴宁,就让她赶紧滚过来,不是的话,也谨记莫要惊动贵人。
话间,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长街上人群纷纷向两边走避。公主府的马车正好堪堪行上街头,见状也忙停在路边。
之前派去探消息的厮很快回转,程庆轩焦灼的探出头:
“探出来没有?”
“再没错了,就是三姑娘。”厮低声道——
也是巧了,他赶过去时,公主府的马车正好停下,耳听得那些下人“三姑娘”“三姑娘”的唤,已是信实了五分,再加上蕴宁还探头往外瞧了一眼,可不确凿无误就是府里那个人见人避丑丫头吗?
“真是她?”程庆轩大喜——
果然是老天都帮着自己。
之所以这么紧赶慢赶,可不是怕老爷子回来了,不好把人带回去?眼下既是在路上碰着了,就更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当下催着车夫就往前去,到了近前,车没停稳就跳了下来,抬脚就要朝公主府的马车冲过去:
“宁姐儿,公主府的马车也是你能做得的,还不给我……”
“滚下来”三个字还没出口,就被一阵清脆的“哒哒”马蹄声给压了下来,却是长街的尽头,正有数十匹骏马缓缓而至。马匹上人从十二三岁到二十余岁不止,个个蟒袍玉带,气势逼人。
“啊呀,这就是各地藩王的王子吗?”
“俱是生的好相貌呢……”
“那是自然,所谓龙子凤孙,这些可俱是天家人,不好,里面就有一位……”
也有那消息灵通的声嘀咕着,又想到什么,忙把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
程庆轩却是激灵灵了个冷战,又瞧见恭恭敬敬在前面引路的礼部官员,终于想起一件天大的事来——
今儿个可不正是各地藩王王子进京的日子?
是令藩王王子进京面君,可不年不节的,哪个人不明白,分明是为了遴选嗣子!
要今上也是个不如意的,当初和亲兄弟争位,好不容易占了龙椅,却是膝下空虚,而立之年,方得了个龙子,虽是一出生就封为太子,却是个体弱命薄的,好容易挨到及冠之年,依旧撒手西去。
自太子没了,皇上击太大之下,可不就缠绵病榻?
到如今已有两年之久。前些时日,帝都上空忽然出现黑白鱼状太极图,更有九天惊雷烧了慈宁宫一座殿宇,朝野震惊,太后差点儿哭昏过去,只是国朝后继无人,上天降下责罚,恳请皇上为祖宗基业计,赶紧从宗室子弟中遴选后嗣,好让周家列祖列宗能在地下安稳长眠……
连带的朝中重臣也纷纷上书附和,不多久,就有了这道让各地藩王送子进京的旨意。
只天下人谁不知,分明是皇上要过继嗣子啊!
都同人不同命,天家的嗣子和普通百姓又自不同,一旦被皇上选中,妥妥的就是储君、未来的皇上,可不就是真龙吗!
要是自己过继的是那等朝中重臣之家,如何也不会和现在这般栖栖遑遑了。
正自胡思乱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有些不对,却是这群鲜衣怒马的龙子凤孙,不知为何忽然停了下来,站的位置,可不就在自己的前方?
程庆轩冷汗刷地下来了,心是不是自己这么直盯盯的瞧着,礼仪不周,惹了哪位爷不悦?忙诚惶诚恐的低下头来,腰也弯的快到地上了:
“的工部所正程庆轩给各位爷请安……”
可不知是他声音太还是距离太远,却是没半个人搭理他。倒是旁边的人群忽然散开来。程庆轩后知后觉的抬头,才发现偌大的空地上也就自己和前面公主府的马车罢了。
吓得脸一白,往后踉跄了好几步。
而正前方,正有一个十五六岁的英俊少年缓缓而来,在距车子几射处勒住马匹,冲着公主府的马车做出礼让的姿势:
“我等奉皇命入城,不想却是阻了大姑姑府里的马车,还请勿怪。”
随着他的话,后面一众藩王王子也跟着纷纷让开,那些礼部官员神情却是有些复杂——
这话的少年,可不正是皇上唯一的兄弟,庆王爷的独子周珉?
这位倒是个会来事的,甫一入京,就先想法子赢取公主府的好感。
和曾经跟庆王水火不容不同,皇上对唯一的胞妹荣宁大长公主始终宠爱有加,兄妹两个感情可不是一般的好。若然能赢得大长公主的支持,过继一事,可不就抢占了先机?
后面的那些藩王王子也不是傻的,忙也纷纷附和:
“如何能让长公主的人给我们让路?”
“让公主府的车先过去吧。”
能动用公主府的马车,还是住在这样繁华的街道,意味着车上的人要么是哪个朝中权贵家的姐,要么是长公主极看重的,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大家礼让一番,是绝没有坏处的。
蕴宁也没想到会闹这么一出,登时头疼不已,只得道:
“贵人们言重了,贵人们有皇命在身,若因为女子而耽误了大事,可不是女子天大的罪过?还请贵人们先行,女子并无要事,不敢劳烦贵人。”
虽是看不见人,声音却宛若出谷黄莺,很是宛转动听。
周珉认真听完,倒也没有强人所难,微微一笑道:
“姑娘太客气了,既如此,我等就先行一步,他日有缘,再向姑娘赔罪。”
着,一抖缰绳,却是加快了步伐,公主府的马车前面很快就空了出来。
即便很多人赶着有事,可瞧见这般情景,也不敢拥挤夺路,生生目送着公主府的马车横跨长街,才轰的一下四散开来。
直到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程庆轩才一下清醒过来。
车里的程宝茹和程骏和忙从车上下来,扶住程庆轩。勉力护着回到自家马车前。
“爹爹方才怎么不让三妹妹下来?”程宝茹无论如何压抑不住内心的嫉恨——
方才那些可都是金尊玉贵的藩王之子啊,这一辈子,自己怕是都没有和他们搭上话的机会,倒好,竟是纷纷给程蕴宁让路,最后那位英俊王子话里话外,分明还透露出想要结识那个臭丫头的意思。
先是公主府,再是这些金枝玉叶……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让程蕴宁那个其丑无比的无盐女给摊上了?除了从前的嫡姐面前,程宝茹和从来没有这么被人忽视过。
又暗暗埋怨爹爹太过没出息,要是当机立断把程蕴宁拽下车,大庭广众之下,她还敢忤逆不成?也让那些王子们瞧瞧,他们巴结讨好的是个什么东西……
这般想着,语气里自然不自觉的带上了些怨尤之意。
程庆轩心里也正不自在,听程宝茹如此,心头的火气再也压不下去:
“闭嘴!混账东西,你懂什么!”
声音太大了些,旁边的人纷纷往三人站的地方看,程宝茹一下红了眼圈。不想眼泪还没下来,程庆轩又断喝一声:
“哭哭哭,镇日里就知道流泪,怨不得这么晦气。”
吓得程宝茹到了喉咙边的哭泣又咽了回去。
车里的丁氏则始终坐在马车里,咬着嘴唇,一眨不眨的瞧着远去的公主府车驾,眼中神情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