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五劫(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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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庆国史有记, 昭阳长公主, 至和五年冬, 下嫁驸马裴景诚。

    寥寥数字,写不尽那年那日, 寒梅怒放,十里红妆。

    ·

    苏淮睁开眼的时候,头被一块红布蒙着, 什么都看不见。她愣了一下, 只觉脑袋极重, 像是被山压着一样, 脖子又酸又僵。

    难受。

    受不得这莫名其妙的委屈, 苏淮抬手一摸,把头顶的红布给扯了下来。光亮倾洒入眼,教人颇不适应。她眨了眨眼睛, 只见触目所及皆是刺眼的大红色。

    红烛罗帐, 喜字剪纸贴得到处都是,饶是对人间礼法再不清楚的苏淮都明白了过来——

    她这不会是……嫁了吧?

    突然变成了人妇的苏淮:“……”

    左右看了看不见司命, 也不知她又到何处去了,苏淮只得先一步翻看起原主的记忆来。

    只见原主身份不凡, 是这大庆国皇帝唯一的妹妹,封号昭阳。虽是唯一, 但其与皇帝并非一母同胞, 关系不甚亲密。皇帝乃先帝嫡子, 而原主则是贵妃所出。

    据闻当年先帝在时, 皇后与贵妃明争暗斗,闹得是你死我活,是以,这原主同她皇帝哥哥的关系也不过只是尔尔。

    原主现年二八芳华,正是花开时候。女大当婚,嫁嫁人什么的也是正常事。可这嫁人就嫁人吧,也不知那皇帝是作何考量,竟是挑了裴景诚当驸马。

    有祖令,未防外戚干政,只道驸马不得与朝事。按理,这皇家嫁个不怎得宠的姑娘,那这驸马之任大多是落在什么出身望族,但没有什么真本事的贵家子弟头上。

    可这裴景诚却是大大不同。其出身寒门不,更是至和五年三元及第的天子门生。他年方及弱冠未久,却是要才华有才华,要样貌有样貌,当是人中龙凤。朝中党派纷纷拉拢,京中贵女翘首盼嫁,世人皆道:好家伙!这裴景诚飞黄腾达之时,指日可待啊!

    没想到,就正正是裴景诚一路高升的好时候,那皇帝居然一纸诏下,将长公主赐嫁于他,硬生生封死了这人的仕途。闻此,无数惜才之士唏嘘不已,多少贵家仕女哭断了气……

    不过嘛,这裴景诚仕途断是不断,苏淮倒是不关心的。

    她只是想知道,那渡劫之人姓甚名谁,在此异界之中的劫数又是何。眼下自己穿成这业已出嫁的昭阳长公主,自然是束缚颇多,她又要如何才能为那人渡劫……

    而至于那素未谋面的驸马裴景诚,她只盼着他能是个皮相入得了眼的哥哥,毕竟是同住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还是希望他莫要生得太过寒碜为好。

    “哇喔!妖精,你扮得真好看!”

    司命女娃蓦地从她身后冒了出来,飞到了她面前。她眨巴眨巴了眼睛,乐呵呵地着苏淮的头饰直瞧,片刻突地就伸手去扯。

    苏淮眼疾手快地逮住了她的手腕。

    司命无辜地咧嘴笑:“诶嘿嘿……”

    “仙君大人,敢问您方才去哪了?”苏淮眯眼问。

    “方才啊,通路出了一点儿问题,本仙差点儿就迷路了呢!咿呀!吓死本仙了、吓死本仙了!还好本仙逃得快……”着,她一脸庆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苏淮:“……”

    “哎呀,妖精你知道不?也不知那通路里的大洞是从哪冒出来的,它一直吸吸吸吸——”

    “大人。”苏淮微笑,“您要不一下劫数的事儿吧?”

    司命:“……哦。”

    司命委屈巴巴地摸出了命簿,翻了一翻,脆生生只道:“妖精,你此番要帮助的目标人物,名唤裴景诚。”

    苏淮闻言愣了一下。

    裴景诚?这不正是她的驸马嘛!

    她登时有几分心喜。

    哈,这甚好!

    难得穿成了一个能光明正大采他阳元的身份,她可要好好回想回想当年所学,该用哪些姿势榨干他为好……

    只见司命摇头晃脑又道:“这裴景诚啊,出身寒门,父母早亡。他有幸得命中贵人相助,入得学堂读书。他勤奋刻苦,才华过人,不过五年功夫,便得三元及第,一跃龙门,却不想遭皇帝赐婚,不得不尚公主,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苏淮点了点脑袋,这些原主记忆里都有,她知道。她再问道:“那之后呢?”

    “之后啊,据命簿所书,裴景诚因不得入仕而郁郁寡欢,后受朝中逆臣牵连,被落了意图谋反的罪名,死在了皇帝的诏令之下。”

    她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所以呀!”司命“啪”得一声合了命簿,飞过来拍了拍苏淮的肩膀,笑嘻嘻道,“你此行的任务很是简单,就是要想办法让目标人物得以回归朝堂,干一番大事业,使其得尝一展宏图的心愿,就可以啦!”

    苏淮:“……?!”

    “好咧!本仙完了,可以去吃饭饭了!妖精你好好干呐,干好了本仙给你加修为喔!”着,司命短手一挥,就消失在了空中。

    苏淮:“……”

    好好干……

    去你的好好干!

    天!这司命女娃得倒是轻巧。一个尚了公主的驸马爷要想回归朝堂,这谈何容易?

    大庆国的祖宗令写得清清楚楚,驸马不得干政。这也就是,如果要帮他渡了这劫,要不然是身为公主的她死了,要不然就是他俩和离……不管怎么,她就是他此次渡劫路上最大的障碍,是决计不能与他成就一番好事的。

    得,到嘴的烤鸡飞了。

    她眼下非但不能酣畅淋漓地采他,还得变着法子得与他闹和离。

    心塞不已的苏淮:“……”

    不带这么玩的,她真的要生气了喂!

    正此时,一个嬷嬷走了进来,见得自家公主竟是摘了盖头,吓了一大跳,她连忙上前道:“啊哟!殿下!使不得使不得,这盖头揭不得呀!”

    着,她急忙抽过苏淮手里的红布,一把压在了苏淮的头上。

    只听得那千斤重的头饰叮当作响,差点儿把她脖子给压折了。

    苏淮一脸死相。

    “唉……”隔着红布,只听那嬷嬷叹了一口气。她握起了苏淮的手,轻轻拍抚了一下道,“殿下啊,老奴知道您的心思,只是这圣上赐婚,您不能抗旨啊……”

    听到这话,苏淮挑了一下眉头。

    喔?有故事?

    “殿下啊,老奴知道,当年先帝与娘娘还在时,都宠着您让着您,只是如今圣上登了基,不比以前的日子了。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虽驸马爷没啥家底,但娘娘给您留得嫁妆也够您和驸马爷吃一辈子的了。您既是嫁了,就安安分分的,过去的人啊事啊的,都别再想了,与驸马爷和和美美的才是真呐……”

    那嬷嬷絮絮叨叨上了大半天,苏淮听得云里雾里的,遂往原主的记忆一翻。

    哟呵,这倒是有趣。

    只见原主昭阳长公主对那当朝丞相宋即温早已是芳心暗许,一大段心酸暗恋史都能写出一本厚书来。

    苏淮眼睛提溜一转,暗暗乐呵道:也不知,这已经嫁作人妇的长公主不满驸马伺候,强取豪夺丞相大人的戏码到底卖座是不卖……

    正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外头喧闹了一阵,屋门吱嘎一下,有人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驸马爷。”外间传来了请安问礼的声音,苏淮顿了一下,只觉来人身上清冽气息一荡,灵气扑面而来。

    苏淮嗅到他的气味,嘴一瘪,这可委屈大发了。

    阳元啊!阳元啊!

    分明那诱人的阳元早已是送到了嘴边,可她偏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不能采啊!

    那人走近了,陌生中带着几许熟悉的气息将她缠绕起来,她轻轻吸了吸鼻子,眼睛微红。

    天啊好香,想吃……

    只见得一旁的嬷嬷似是捧着什么上前,道请驸马爷揭盖头。那人轻轻“嗯”了一声,擦过喉咙的喑哑之音,听得人耳根发热。

    苏淮怨念的目光落在那人伸过来的喜秤上,只见那杆喜秤有几许颤抖,也不知是为何。然不待她能想些什么,便觉眼前光亮一刺。她眨了眨眼,缓缓抬起头来。

    视线顺着他精壮的身躯一路摸索上去,只见他着一身大红婚服,身量颀长,窄瘦的劲腰,宽阔紧实的肩膀……她看着看着,咽了一口唾沫。

    目光抚上了他清俊精致的面庞,她心里一烫,喉中发紧,却是在碰到他眼睛的那一瞬,她突地被他瞳中浓重的墨色攫住。

    只见他的眸眼,太深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