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方才话的女子是一缕雾白色的鬼魂, 她的衣着样貌与床上躺着的那具遗体无异, 想来这女鬼是刚刚脱离身体的新魂。

    苏淮叹了一口气, 自己怎得就这么不走运？那女鬼看起来心有余念，若是被她缠上就麻烦了。

    省得给自己招惹事端, 苏淮遂算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要走。不想，那女鬼竟是眼前一亮, 了一个旋儿就飘到了苏淮的眼前, 她睁大了眼睛。

    “你是谁？怎得会在这里？”女鬼凑上脸来, 她模糊难辨的面容在苏淮的眼睛里不断放大、放大……

    苏淮抖了一下, 只作没看见, 抬步径直往前。她虽是隐匿了身形，但这法术只对活人作效，是以这女鬼倒是瞧得见她。

    那女鬼不依不饶, 在她的身上缠来缠去, 哀求道：“好姐姐，你瞧见奴家了吧？求求你了, 救救奴家吧！”

    见苏淮依旧不理她，女鬼一愣。眼看着苏淮就要走出门去了, 她把心一横，用魂体穿过了苏淮的身体, 哭闹道：“你若是不帮奴家, 奴家就要一直缠着你了！”

    着, 她在苏淮身上穿过来, 再穿过去，活像一根在缝补东西的针。

    苏淮：“……”

    被这女鬼穿得浑身发寒，苏淮只得停下脚步，气道：“停！”

    女鬼闻言匆忙飘了出来，扒住苏淮，喜笑颜开道：“好姐姐！你终于肯搭理奴家了！我瞧姐姐一身仙气，莫不是位仙女？仙女姐姐，你可要帮帮奴家呀……”

    苏淮挑眉，被夸得没了脾气。

    她定睛一看，这才看清了女鬼的脸。只道这女鬼活着的时候真不愧是有身价的姑娘，她还真是生得一副好样貌。只见那欲坠不坠的泪滴挂在她细密的长睫上，大眼睛晶然发亮，脸颊有些微肉，却是可爱娇憨得紧，别是一番风情。

    只可惜，她到底是死了。既是死了，那必得赶紧去投胎，毕竟生魂不能久留于世，否则是会变成厉鬼的。若是成了厉鬼，又无高人超度，那便只有等着精气耗尽，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的份儿了。

    苏淮退开一步，抱臂看她，淡道：“死了就赶紧去投胎，这儿没人能帮你。”

    女鬼愣了一下，当即眼泪珠儿又一颗颗滚了下来，她抱着苏淮的胳膊，狠狠地呜咽道：“呜呜，好姐姐你别这么啊……奴家也想去投胎啊！只是还有一个救命的恩情未及相报，大恩人心善，奴家实在是放不下呀！好姐姐，你就帮帮奴家吧。”

    苏淮听她要报恩，眉头一挑，只道：“你且先来听听。”

    女鬼见她软了态度，心中大喜，噼里啪啦一顿将自己与那大恩人的相遇相知全倒了出来，苏淮听得晕晕乎乎的。只道这女鬼年幼时被她那大恩人捡养，送到这探花楼中教养，据闻那大恩人玉树临风，对她还极是温柔，是以这女鬼便对他芳心暗许，一心想着定要以性命报之。

    苏淮：“……”

    这套路，怎得听起来那么熟悉呢？

    待那女鬼罢，苏淮只道：“那你要如何为他报恩？”

    女鬼道：“姐姐会法术吧？可能帮奴家还阳？”

    “还阳毫无可能，人各有命，你死了便是死了。”苏淮皱眉道。

    女鬼听罢一脸怅然，想了一想再道：“那姐姐能否顶着奴家的身份去报恩呢？”

    苏淮抬了抬眼皮，倒是有了几分兴致，心道：若是能光明正大地用这个身份去采裴景诚，倒也不坏。

    她遂道：“这有几分可行，我大可用法术易容。”

    “当真？！”那女鬼惊喜道，“既是如此，那姐姐你——”

    “但是！你且先，到底要报什么恩情？”苏淮断道。

    女鬼脸一红，忸怩道：“人家也还不知道大恩人要奴家做什么呢……”

    苏淮：“……那你还是干脆点儿去投胎吧。”

    “别别别！好姐姐，大恩人这几日就会来看奴家了，他这次定会有事情吩咐……好姐姐，求求你了，就等几日！就几日！好么？奴家求求你了……”

    苏淮拿她没办法，只道这女鬼执念太深，若是置之不理，想来她定是会变成厉鬼的。虽她变不变成厉鬼倒这与苏淮没什么干系，但……左右她在府里闲着也是闲着，若是能借此机会添添生趣，采采阳元什么的，倒也不坏。

    如此想着，苏淮遂道：“那便等五日，但倘若是五日后你那恩人没来，或者他吩咐的事情我做不到，你便去投胎可好？”

    那女鬼撅起嘴，似是有几分不满，作娇道：“诶？好姐姐，就不能……”

    “不能。”苏淮看破她心思，在掌中一凝术法，蓝光四溢。她微勾了唇角，声音里满是威胁地道，“你若是不乖乖听话，我就只好立刻送你上路了。”

    女鬼大惊失色，点头如捣蒜，忙道：“奴家听话奴家听话！一切依姐姐所言！”

    “甚好。”苏淮眯眼笑，收回了术法。她走去了床前，细细看了看那女子的样貌，她死去未久，脸还是能看的。苏淮再一施法，探向了那女子的头颅，读取到了她些许记忆。

    那所谓的大恩人的样貌虽有几分模糊，但苏淮还是看明白了：这姑娘果然是她那大恩人埋在花街柳陌里的棋子。

    又知她昨夜与某个恩客闹得太欢，喝醉了酒，也不知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今日歇下的时候，她突地心口剧痛，还来不及喊叫，便没了气息。

    她的侍女在外头歇着，因晓得她日头不落便不起的性子，遂是没有进来叨扰，是以她虽是死了一些功夫，却还是没人知道。

    这倒是个可怜人。

    苏淮看着看着，顿了一下，挑唇问道：“你可是叫‘久久’？”

    女鬼甜甜地笑开，只道：“是，奴家名唤常久久。”

    苏淮轻笑了一下，道：“这倒是个好名字。”

    “那是自然！这毕竟是大恩人给奴家取的呢，恩人他呀对奴家……哎！姐姐你这是要去哪？”

    只见苏淮施法将那遗体藏了起来，一边用法术为自己易容，一边走到门口，似是要走。常久久一惊，拦到她身前去，道：“姐姐，报恩呢？”

    “左右你那恩人还没来，我且出去看看。”

    “那奴家也要去。”

    “你，”苏淮眯眼一笑，命令道，“给我待在这里。”

    常久久：“……”

    ·

    苏淮化作那女鬼的模样，走到外间去唤了侍女更衣扮，这才出了屋门。堪堪走了几步路，便见得来催人的厮，苏淮话未多，只随着那厮往裴景诚所在的雅间去了。

    她走到了门外，凭着自己上佳的耳力，她听到里头似是有人在对裴景诚声话。

    听得那人道：“公子，爷，今日不来。”

    苏淮蹙了眉。

    爷？

    这分明是个花楼，这裴景诚来见“爷”做什么？

    他难不成……有龙阳之好？！

    苏淮被自己这念头给吓了一跳。

    只听得裴景诚似是刻意压了嗓子道：“我知道了。”

    那人再道：“爷还，听闻您近日房事不顺，让您挑几个喜欢的姑娘好好排解排解……”

    只觉裴景诚停顿了片刻，才道：“多谢大人美意。”

    听罢这番对话，苏淮挑眉。

    房事不顺？欲要排解？

    她微笑。

    看来，她这下可得帮他好好排解才是。